贺道长不知那人是谁,深知自已而今毫无退路,只得赶忙跪地磕头:“饶命饶命……”
“呵………”王孙玉莲满眼嫌弃:“如你这般禽兽若能被饶恕,那这天底下他是没有什么人不能宽恕的了。”
她说着,理所应当向那些暗卫发号施令“给本宫杀了他”,后又觉自已此举不妥,应当再往下查查。
谁料,那老狐狸精竟对着那禽兽说:“你现在跪我,我饶你一条性命,如何?”
贺道长哪有不应的,忙朝着东宫胜拜了三拜:“多谢多谢,多谢大人饶命,小的以后就是您的人了,您让小的往东,小的绝不往西……”
叶飞几人大吃一惊,却只能看着一名暗卫领着贺道长往来时的路缓缓行去。
“师……叔叔。”
“你……”王孙玉莲浑身颤抖:“以此为究竟何意?”
叶飞几人也疑惑看向东宫胜,他却没有回答,只带着几人从那暗无天日的地窖出来。
几人顿时不寒而栗,王孙玉连看了看烈日当空,哆哆嗦嗦咽了口口水:“老狐狸精,你你要干什么?”
他说要带她看人间疾苦,可这哪里是什么人间疾苦?大半夜被叫起看这些令人魂飞魄散的鬼东西,着实虐心。
“老狐狸精,你觉得让我看这些东西就能教育我,你觉得这很有意义是吗?”公主殿下怒不可遏:“你都不考虑一下我年纪这么小,这件事对我的心理伤害有多大,你以为你的教导方式很好,你以为这样我能懂天下疾苦?难道你不觉得你这样太自以为是了吗?”
她现在心跳仍旧咚咚跳个不停,满脑子都是那脏乱差的地窖里难见人的脏东西,还有那恨不得诛其九族的鹤道长,被呼来喝去的可怜熊人,城里头包庇拍花子的薛县令。
“臣不敢……”
“不敢?我看你敢的很!人被骗被拐了是本宫的错吗?你们这些当官的,要做的是将害人的凶手绳之以法,而不是半夜把本宫叫起来看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这算哪门子疾苦?说到底,不过是人最会为难人罢了,难道,这样的破事也要算到本宫头上来不成?”
她理直气壮,全然忘了昨晚东宫胜提醒她时,她靠着马车无所谓地道了句“无妨”。
叶飞几人不说话,昨夜师父虽口头提醒过几句,可大家看到的东西实在太过骇人听闻,且殿下并非无理取闹,师父竟将那贺道长包庇于羽翼之下,让他们着实难以接受。
面对气势汹汹的正阳公主,东宫胜并未争执,只风轻云淡:“走吧,咱们去常州。\"
“……”王孙玉莲看着老狐狸精的背影,气笑了:“不敢办,茶那般清有何用?”
东宫胜仍旧没有回她,只自顾自在前头走上马车,几人沉默不语,跟着他上了马车往常坐的方向行去,一路上几人都未开口,偶经一家酒肆,停下吃饭,后各自去休息。
屋里头,烛火昏暗,王孙玉连躺在床上,许长生刚吹灭油灯,王孙玉莲猛地坐起:“先……先别吹灭了……”
许长生闻言,拿出火折子将油灯点上,回头问:“怎么了,你是渴了还是要如厕?”
王孙玉莲直直往床上倒去,许长生见杖赶忙过来,见她睁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便也明白了些许,没在熄灯,自顾上另一张床去睡。
满屋寂静,她想起师父私下里同他们讲过,他们往后都是要为朝廷效力的,这才带他们出来见见这人间疾苦,心中越发坚定了长大后要同师父一同报效朝廷的念头。
“虽然我也不明白师父这样做到底为什么,但是,应当是有他的理由吧……”许长生不再多言,缓缓闭眼。
窗外可闻风声,屋内静悄悄的,王孙玉连睁着眼,脑子里却时而会浮现起地窖中一个个生无可恋的孩童,一张张面目全非,一副副残破身躯。
太多的人对她有太多期望,可她年少无知,着实无福消受那样惊心动魄的教诲……
于是,公主殿下满脑子又在想如何整治那老狐狸精。
……
昏暗的地窖内,金雕玉琢的小小孩站在空地上。
“长生?\"
“良?”
“飞?”
周遭再无他人,她惶惶不安:“……老狐狸精?”
滴滴嗒嗒,滴水之声缓缓,在昏暗静谧的室内如悠悠天籁,空灵而清晰……
小小破旧的木箱里,许多残缺不全的小小木偶,晃晃悠悠地从木箱里钻了出来。
它们跃出木箱,“咔嚓”“咔嚓”掉到地上,每一个的坠落都仿佛如坠冰窖,让它们那本就残破的木身越发的残破。
它们无知无觉,慢慢站起后,一蹦一蹦朝她跳了过来,面无表情地脸,僵硬地笑着。
有人鬼哭狼嚎着挣脱了铁链,伸出四爪飞爪的手,“夸塌夸塌”地粗暴打开了铁笼子,缓缓爬了出来。
有的面目全非,有的一瘸一拐,有的断手折腿,有的断手断脚,慢慢朝着她滚来,口中发出似人非人地“呵呵”声。
“啊……”
她吓得大惊失色,连连尖叫,回头一看,发现身后亦是如此,登时后背发凉,汗毛倒竖,她看向四周,发现已被围的水泄不通,哭着大喊大叫:“长生?良?飞?老狐狸精?”
“父皇?父皇!”
“呵呵呵呵呵……”
手臂上跳上来一个残腿的小小木偶,那木偶竟开口说起话来:“选我……选我……”
“啊……”
她跳脚,奋力一甩手臂,那木偶掉到了地上,少了一条胳膊,却仿佛不知疼痛,慢慢悠悠继续爬起,朝着她笑。
她倒抽一口凉气,忽而发现耳边不知怎的又沾了个木偶,那木偶嘴里也在说着:“选我……选我…”
其他似人非人似鬼非鬼,也一个个凑了过来,嘴里含糊不清说着:“揪揪我……\"
“救救我……”
“啊……”
房中一声尖叫,许长生被惊醒,猛地坐起来,恍恍惚惚地问:“怎么了?”
她下床顾不得穿鞋,赶忙往她那边去,凑近了一看,就见她已坐了起来,微微发着抖,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
许长生缓缓坐下,轻声询问:“怎么了?做噩梦了吗?\"
王孙玉连看向她,眼神空洞,满脑子还是刚刚梦中一具具奇形怪状的残破之躯。
有面目全非朝着她吼叫的,哭嚎着求她救命的,一瘸一拐朝着她走来的,伸着枯瘦似爪的玉手朝她爬来的,如蚂蚁一样爬满她全身,一遍遍喊着“选我选我”的小小木偶人。
“没事,睡吧。”
她说完,又重新躺回床上,许长生回到自已床边捡了鞋过来:“要不……还是我陪你一块睡吧?”
王孙玉莲沉默不语,许长生已钻到她床上躺下,轻轻拍了拍她的背:“睡吧……”
屋中仍旧寂静无声,她安静躺下,却是心中烦闷。
只需缓缓闭眼,脑海里便会如临地窖之内,耳边尽是鬼哭狼嚎,周围的人面目全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