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琴回到家时,父母还没下班。

她卷起袖子开始做饭,煮饭洗菜切肉炒菜出锅,然后等待。

白色的纱帘被风掀起,天空似乎有些不高兴,吹进的风微微凉爽。

她将头探向窗外,没有月亮,也看不到一颗星星,夜是如此静谧。

菜冷了又冷,她反复温过好几次,像是有预感一般地看向门口。

“咔嚓。”

门被打开,是父亲和母亲回来了,看到游琴后脸色不太好看。

尤其是看到她锁骨处的纹身。

游承冲过来就想动手打她,被宋菡好说歹说才制止。

宋菡也很生气,她走过来拉住游琴的胳膊,质问她为什么纹身。

游琴低头不语,眼神空洞,耳旁的音量不知不觉在降低减弱。

身体倒下时,她听到宋菡的尖叫。

自从那次晕倒后,宋菡没再追究她为何纹身,也没再没提过此事。

游琴坐在床头,忍不住咳嗽,她这两天受凉感冒不大舒服。

最近没去学校,在家绞尽脑汁地凑一千字的反省报告交差。

除了看书学习写报告,她仿佛想不出其他能够做的事情。

毕竟,这些事就够她忙。

不能去社团排练,她的角色估计早就被换下来,另选他人。

游琴没打算洗掉纹身,况且也不是一次两次能遮盖的。

这时,班主任打电话过来。

“您好,老师。”

“学校现记你大过处分,一千字报告下周在全校师生面前演讲……”

挂掉电话,她下床继续写报告。

班主任通知她明天到学校,恢复正常上课,恰巧迎新会在当天举办。

顾春意手机发微信给她,得知她现在的情况替她担忧。

游琴安慰她自己什么事也没有,只是有一点小感冒,马上就好。

她看着手机聊天框,和祁肆的聊天记录已经是很久之前。

游琴点开他的聊天框,发送消息。

【游琴:明天是迎新会。】

今天是周日,祁肆消息回得迅速。

【祁肆:对。】

【游琴:社团排练得怎么样?】

【祁肆:演江滨柳的走了。】

听他的意思,就是黄梦罢演了。

【游琴:社长怎么说?】

【祁肆:我演。】

【游琴:我应该被换了吧?】

【祁肆:没有。】

游琴很意外,自己竟没被换,按理说少了主要角色也没法排练。

【游琴:为什么?】

上方一直正在输入中……

【祁肆:我对他们说,如果云之凡不是你,我不会演江滨柳。】

游琴没回复,她关掉手机。

那这次,就好好告个别吧。

这一天,游琴起得格外早,没有踩点,也没有迟到,更没有违反校规。

她今天没将风信子带过来。

不过无所谓了。

她到教室时,里面只有祁肆一人安静地坐在那看书,如最初时见到的模样。

“早上好。”

他很快便发现游琴,放下书望向她。

祁肆一直都来得比她早。

“早。”游琴扬起嘴角。

她大步流星走到祁肆身边坐下,将昨日写完的一千字检讨书拿出。

“祁哥,帮我看看?”

祁肆怔愣许久,从未见过她如此主动,是什么让她转变态度。

游琴挥挥手中的纸,身体倾向他,本以为他会躲,却没见他移动半分。

两臂间距不足拳头大小,她呼吸一滞,脑袋自动发出警报。

想退出警戒线,却被人抓回来。

“不是要我帮你看?”

游琴的小臂被祁肆扯住,他的声音仿佛有种不容拒绝的魔力。

祁肆没有早晨戴眼镜的习惯,但他这次突然先将眼镜戴起。

他表情平静无波澜,认真审阅着游琴的检讨书,时不时指出问题。

“你确定你是在写检讨?”

“确定啊。”

他指尖轻敲某处,缓缓念道:“我不该上课踩点迟到,不该偷偷翻墙进学校,也不该在校内种花,更不该纹身……”

“你这是认罪书么。”

祁肆扶额,眼神尽是无奈。

游琴咬咬唇,她就是为了凑字数,实在是憋不出一千字来。

祁肆将她的检讨放下,又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纸,上面字迹简洁工整。

“用这个演讲吧。”

游琴接过那张纸,她仔细地看了又看,心中的情绪此起彼伏。

这个梦,真不愿醒过来。

“怎么了?”

她将纸张折叠放进口袋,“这样的我,是不是很讨厌?”

祁肆放下笔,抬了抬眼镜,没有立刻回答她的问题。

同学陆续到达教室,游琴依旧坐在祁肆旁边未动,直到林危静来了。

“游琴,这是我的座位。”

林危静的语气很冲,加上她很看不惯现在的游琴,尤其是她的纹身。

“哦。”游琴起身让座。

她对祁肆说了声谢谢便往后走。

在转身坐下的那瞬间,一道身影也跟随她的脚步到达身旁。

她看着祁肆坐下,微微张嘴,或许此刻一切都无需言语。

面对老师的质问,祁肆用他平生最拙劣的借口,赤裸裸地欺骗大家。

不过好像都不重要了。

升旗仪式时,她上台照着祁肆的稿子演讲,学着机器人般朗诵。

台下乌泱泱大片的学生,在看着她深刻检讨,如果记忆停留在学生时代,绝对想不到会有这么一天。

她想到,上台前祁肆对她说的话,大概是在回答她的问题。

“你害怕失去,我亦如此。”

“害怕失去而放弃才是永远失去,我们应该珍惜当下。”

突然,她的脑海浮现出一幅幅画面,反应过后稿子已经读完。

游琴撕碎手中的纸,心中郁结不再。

晚上是迎新晚会,观众席的同学有聊不完的话题,表演的在后头准备。

下一个节目轮到话剧社表演,游琴换上演出服,看起来很适合她。

祁肆穿着一件灰色大衣,脖子上戴的红色围巾与他格格不入,有人建议摘下,他直接拒绝了。

那条红色围巾有些眼熟,游琴想了半天才想起,这是她自己亲手织的。

可她不是给了沈盎然?

因为当时手工差,没有送给祁肆。

“这条围巾……我……你……”

游琴抬手指了指,口齿变得笨拙。

“我向沈盎然讨回来的。”

“……”

所以,一开始他就拿走了。

祁肆用脸颊蹭了蹭围巾,感受毛线的柔软和线条的纹路。

“我很喜欢。”

从脖子根红到耳根的游琴,根本抵抗不住他此时的神情。

“下一个节目是由话剧社带来的《暗恋桃花源》!掌声有请!”

主持人的声音来得正好,游琴整理一下服装,立马奔向舞台。

幕帘拉开,故事开始。

黑场,灯光亮起。

游琴坐在秋千上,抬头看夜空。

“好像一切都停止了。”

祁肆站在她身后,深深望着她。

“一切是都停止了。这夜晚停止了,那月亮停止了,街灯,秋千,你和我,一切都停止了。”

游琴环抱双臂,似乎有些冷。

“天气真的变凉了。”

祁肆脱下他的大衣,披在游琴身上。

“回去以后,会不会写信给我?”

“我已经写好了一叠信给你。”

游琴睁大眼睛,“真的?”

“我算好了时间,直接寄回你老家,一天寄一封,明天你坐船,十天之后,你一进家门,刚好收到我的第一封信。”

“接下来,你每一天都会收到我的一封信。”

游琴笑得甜腻,暗自窃喜。

“我才不信,你这人会想这么多。”

祁肆慢慢靠近她,弯腰从她披着的外衣口袋里拿出信。

“所以,还没有寄。”

“我就知道。”

他将信交给游琴,“这样,你就确定可以收到了。”

游琴低下头想看信封,忽然视线模糊,眼睛像蒙了一层纱。

越想看清,越看不清。

她抬手在眼前晃动两下,发现渐渐有红色如点墨般晕开。

风突然刮得很大,身体不受控制,自然地随风向一边倾倒。

游琴被人稳稳接住,她倒在祁肆怀中,滚烫的温度一点一点侵蚀她。

仿佛戏剧化,台下分不清真假。

祁肆抱得过分用力,手上青筋尽显,他想喊来人,却被游琴制止。

“听我说。”

游琴看不见,她胡乱摸着,抓到祁肆递过来的手,颤动得厉害。

“这房子是假、树是假、花是假、天空是假、黑夜是假,黎明是假。”

“与我而言,不过大梦一场。”

“而你,是这世界唯一的真。”

祁肆没说话,他料到有这么一天,所以只是轻轻摘下红色围巾。

感受到手腕绑了个什么东西,她眼神有些恍惚,还是继续说着。

“我没有遗憾。”

“我该庆幸,能够再次遇见你。”

祁肆将围巾的另一头绑在手上,他眼底暗涌不断,耐心听她说话。

“我生日时有一个祈愿。”

“祁肆,不要忘了我。”

意识开始消散,她闭上双眼,祁肆的掌心传来源源不断的温度。

但是,身体冷如冰窖,她好似听见仪器发出滋啦滋啦的电流声。

“说完了?”祁肆冷笑。

他拢紧怀中安静的女孩,单手捧住她的脸颊,指尖撩开挡住泪痣的碎发。

最后,他俯下身吻了那颗泪痣。

“别怕,我们还会再见。”

晚夜低吟,嘶嘶无言。

若有思思,不解其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