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我以后每一次看见夜空,看见星星,都能想起你】

我的妈妈叫蒋枫。

关于她的事,我知道的不多。

她是一位音乐老师,会弹钢琴,会弹吉他,最爱拉小提琴。

她是个爱笑且乐观的人。

她或许是爱我的,生我的时候选择保小不保大。

这就是我对“蒋枫”这个人全部的了解。

外婆说我长的和妈妈很像,眉眼处几乎一模一样。

我只在几张老照片中见过她的模样。照片里的她有点模糊,看不出有多像。

有一张是穿着黑色礼服拉小提琴,一张是穿着旗袍对着镜头笑,还有一张,她穿着白色婚纱,手里拿着一大束紫色蝴蝶兰,笑的很开心,仿佛那一刻她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可惜,不管是幸福还是人生,对于她都太过短暂了。

————

虽然只是个暖场节目,不会参与最后的评奖,但霍老师信誓旦旦的跟我们说,没有哪个节目比我们的更优秀了。

高行川十分得意:“那可不,我这次真的超常发挥,跟她简直就是完美的配合!”

霍老师:“确实,你作为一个背景板的确很好的发挥了自己的功能。”

高行川:“……”

我边听着他们的谈话,边带上耳机看霍老师刚才的录像。

嗯……看着很优雅,不管从哪个角度看我这次表演都很完美。

不愧是我!

我美滋滋的把霍老师的录像发到自己手机上,然后看了看时间。

已经八点半了。

啊,家长会应该结束了,最后一个环节是师生会谈,现在赶过去应该来不及了吧。

但如果不过去的话似乎也不太好,安国祥今天既然来了应该是打算见见我的。

即使我一点也不想见他。

和霍老师他们讲清楚原因后,将小提琴装琴包里我就直接往教学楼那边赶过去。

高三的教学楼里人声鼎沸,估计是刚好结束师生会谈,学生们都收拾好书包准备跟着家长一起回去了。

我没把那身惹眼的礼服换下来,就套了件校服外套,在万众瞩目下走到了高三三班。

徐浩刚好背着包从门口出来,看到我一整个惊掉下巴了。

“安于宁!你……你……刚才站上面弹小提琴的那个美……那个人是你?!”

他罕见的结巴了,明明他之前一见到我就要挖苦我的,这次竟然什么难听的话都没说。

“你没事的话就让开。”我并不想跟他多说,径直走到了班里。

班里人走的差不多了,毕竟这群人干什么都不行,回家可是第一积极的。

看了一圈没看见安国祥也没看见油饼。

“那个,”旁边的苏倩叫住了我,“如果你找你爸的话,他应该在天桥那边和游老师谈话。”

不知为什么,班长这会儿跟我搭话的声音比平时还小。我没想太多,说了声谢谢就去找人了。

结果还没找到人在哪,就听见了油饼的声音。

“我知道安于宁的成绩很优秀,但你也不能一点都不管她啊……”

嗯嗯?油饼在训人?

因为走廊没开灯,这边人也少,不容易被发现,我就干脆躲在柱子后面看会儿戏。

之前与霍老师一战失利的班主任此刻意气风发,像训我们班里那群不服管教的学生似的,训安国祥。

安国祥大概也知道自己理亏说不过,就站那儿乖乖听着。

这可是几百年难得一见的场景,我默默的掏出手机,关掉闪光灯记录下了这珍贵的画面。

“我是不知道你们家庭什么情况,我也没法管这么多,但是你身为安于宁的监护人,至少应该要知道她的学习情况和学习状态,并提供一些帮助,她现在正经历人生中第一个重要时刻,您怎么能对她不管不问呢?”

哼。

我在心里冷笑一声。

安国祥估计今天才知道我是个要高考的高三生呢……

他大概是有点受不了一直被油饼训了,小声解释了一句:“我不是不管她,是……是她很懂事,很让我放心,老师你刚才在班里不是也夸过她吗,既然成绩已经不错了,我再多说不是给她压力……”

嗯?油饼夸我了?夸我什么了?快说点给我听听,我就爱听这些。

油饼最烦有人跟她顶嘴了,她皱着眉头说道:“我是夸过她,这是为了给别的家长树立一个榜样而已,但是我请你讲讲教育经验的时候,你不是什么都没讲出来吗?”

那是当然,安国祥又没教育过我,也不看看他自己教育的那个臭小子都教成什么样了。

油饼还在说:“而且谁让你给她压力了,你这个家长可真奇怪,你连关心她、平时多给她打打电话都不会吗,经常有家长电话打到我这里来问孩子情况的,这很常见,但是你好像是一点都不负责,我记得以前你也从来没参加过她的家长会吧?”

哎呀呀,再聊下去要露馅了,以前我就没跟安国祥通知过家长会的事,因为我知道他肯定不会来。

我立刻走上前打断他们的谈话,装作刚来的样子,“老师,我那边结束了。”

油饼看到我愣了一下,“噢……噢,我刚跟你爸聊了一会儿,我觉得你们父女间应该好好沟通一下,真有什么问题讲开了就行……”

我连忙说道:“好的好的老师,我和我爸关系很好的,他只是不怎么关心我的学习情况而已,我爸等会儿还有工作上的事情,可以先回去了吗?”

油饼一脸怀疑的样子,但好歹肯放我们走了。

我拉着愣在那里的安国祥走到了楼下。

走到外面的空地,周围没人了,我放开了他的衣袖。

“你要没事的话就回去吧,班主任的话你不用当真,我们维持现状挺好的。”

我正在大发慈悲的安慰他呢,但这个男人从刚才就愣愣的盯着我看。

他又看了眼我手里的琴包,好久才憋出一句:“刚才……外面传过来的小提琴声,是你在弹吗?”

什么啊,原来他是在意这个吗?

“对,所以呢?”

我竟然从他眼里看出了一丝惆怅。

安国祥说道:“你和小枫很像,以前你还小不明显,现在化了妆就很像了,她也很爱拉小提琴,只不过她喜欢穿黑色的礼服拉琴……”

这个男人说着竟然还把手伸过来想碰我的脸,被我一巴掌拍开了。

我冷冷的看着他,“别告诉我,你现在突然想要把我当亲生女儿看了。”

“以前……以前是我疏于关心了,我当时失去了你的妈妈,感觉就像失去了一切,你又是个女孩子,我想着就把你留在岳母那里……等我重新开始有钱了再回来接你……”

“哈哈哈……”

我仿佛是听到了什么莫大的笑话。

“等你重新开始回来接我?我看你是压根就不准备来接我,要不是我外婆走了,你根本不会记得你还有个女儿吧?你看我是个女的,又不能继承家业,就索性连同你那些所谓‘悲痛’的记忆一起扔掉,你忘掉了我整整十六年!你说你失去了我母亲有多么多么悲痛,那我外婆呢,我外婆就那么一个女儿,她才是失去了一切!你怎么有脸在我面前说这些?真是可笑……”

安国祥又怔住了,他的脸上开始显露出些许悔恨。

但有什么用?

晚了,一切都晚了。

索性全都说清楚吧。

“我不计较以前那些了,你也不用觉得愧对我,你只需要提供我的生活费到高考完为止,以后就算再给我钱我也不会收。每月一千,这两年多零零总总加上给了我提供了部分吃住,我算过了,大约是四万多一点,我给你算个整,五万块钱,我以后尽早赚钱还给你。还完了我们就没有关系了,你就像你以前做的那样,把我忘掉就行,这不难吧?”

他的脸上还残留着一点震惊与疑惑,估计是不知道我已经全都算好了。

“可……可我们终究是父女……”

“呵……那我再说清楚一点,”我因为穿着高跟鞋,已经比他还高了,直接俯视着他说道:“我不管你和蒋枫有什么恩爱情仇,那早在我出生的那天就结束了,你和我也没有任何关系,我在血缘上的亲人只有外婆一个。还有,就算我和我的母亲长的很像,我们的性子可是一点都不一样,她可能会对你笑,但我不会,我永远都不可能对你微笑。”

我把他扔在了身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

操场上的文艺汇演已经结束了,没有灯光和人的舞台重回一片寂静。

其他人都要回家过周末,但我不用。

我不想回寝室,寝室里太闷了。

因为走太多路脚有点疼,我干脆坐到舞台的边缘,把这双磨人的鞋脱掉放在一边。

然后就呆坐在那里。

我仰望着夜空,想把脑子放空,什么都不思考。

今天天气很好,没有一点云,能看到大片闪烁的星星。

我是不是,不应该让罗伊斯打那个电话呢?

我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坚强。

那么绝情的说完了那段话,断了安国祥的后路,也断了我自己的路。

而且,真正让我感到生气的……

那个男人终于意识到要给我一点关心的原因,竟然是因为想起我的母亲。

哈哈哈……真是可笑又可悲。

不论是他,还是我。

我对着前方空无一人的观众席喊道:

“罗伊斯。”

“我在。”

他出现在我的正前方,靠在评委席的桌子上。

“你坐好,我拉琴给你听。”

我站起来,从琴包里取出小提琴,脱掉了校服外套,赤脚站在舞台的最前端。

没有灯光,没有伴奏。

有的只是一位演员,一位观众。

我无视了夜晚的寒风,自顾自的开始演奏《玫瑰少年》。

原来没有麦克风,没有bgm的时候,我的曲子是那么单薄。

但我不在意,我随心所欲的拉着琴弦,脚下踏着不知名的舞步。

明明是同一个曲子,演奏者是同一个人,但是此刻伴着夜风的曲调……

听起来却那么孤独。

演奏的时间比想象中的短了很多,而且……

拉的很糟糕。

开头四个小节至少有四个音符拉错了。

我问他。

“我拉的怎么样?”

罗伊斯用戴着黑色手套的手鼓了鼓掌,掌声稀薄的很。

“拉的很好。”

我盯着他的眼睛,但没有看出任何情绪。

我又问他:

“拉小提琴的是阿宁还是小枫?”

罗伊斯这次的回答坚定了许多。

“拉小提琴的是阿宁,今天上台表演的是阿宁,站在我面前穿着红色礼服的是阿宁。”

这其实是三句废话。

但就是这三句废话,让我心里舒坦了许多。

我又开始拉琴了。

拉了好多好多首曲子,从《坠落星空》拉到《rather be》,从《沃尔特》拉到《一步之遥》,把所有我还记得的曲子全拉了一遍,拉完了就再拉第二遍,到拉不动了为止。

渐渐的,我周围的场景变了。

缀满星星的夜空逐渐扩大,直到填充了我的所有视野。我的脚下,不再是木板舞台,而变成了银镜般的水面。

倒映着无数星星的水面。

和那时一模一样的幻境。

我感觉不到冷了。

我的脚下出现圈圈涟漪,伴着我的曲调有节奏的晕染开。

罗伊斯真是狡猾,他是真的想让我沉溺在这里吧。

但我疑惑的目光没有在他身上停留很久。

不需要思考太多。

把这当成单纯的发泄就好了。

我用小提琴倾诉着我的内心,而星星们用闪烁作为回应。

纵使手指弹的酸痛,我也毫不在意。

红色的衣裙随着我的舞动轻微的摇摆,在夜空划过的流星落到我的黑发上。

这里也许是另一种意义上的舞台。

在这里我得以用琴声抚慰自己。

我想,我的眼睛里肯定有光。

毕竟我把这片星空都装进我的眼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