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丑伯
这几个修士的忌惮只维持了一会，虽然文若已经极力隐藏，但逐渐流失的灵力和苍白的唇瓣却将她的虚弱完全暴露了出来。
眼见狩猎结束，蛇老灰色兜帽下苍老的脸上有些意兴阑珊。
他惯常喜爱以折磨人为乐，尤其钟爱将死之人惊恐挣扎的模样，若是饶恕后猛然斩断希望，那一瞬间产生的绝望情绪简直是完美的附魂材料。
他见过许多那样的人，为了生存什么事都愿意做，而所谓的修行者与他们这些魔修也差不了多少，只是披上了一层道义的伪装罢了。
那种将道义看的比生命还重要的硬骨头他也遇到过，可眼前这小东西明显不属于那一类，但面对死却从容的很。
蛇老阴鸷的眼微微眯起，他知道其他人已经有些躁动了，在莫曼谷里能遇到这么可口的小东西不容易。
这里多的是他们这些无法饱腹的同类，而像这种还没被污染染的猎物，一旦被发现都会直接被送入圣殿，他们这些游荡在外的恶鬼连味道都嗅不到。
眼前这小东西确实有几分能耐， 居然能清醒的逃开引魂香，倒是便宜了他们几个。
蛇老站在距离文若最远的地方，他能嗅到文若身体里流出的血的味道，亦能感觉到这一片黑树的躁动。
空气中弥漫的瘴气肉眼可见的浓稠了起来，嗅到血腥味的黑树颜色变的更加漆黑。
兀自摇摆的树枝缓慢的聚拢，像是一个即将收口的口袋，想要将落入其中的猎物彻底困死了去。
身上趴着貂的胖子有些躁动，他们在这莫曼谷中虽然不受影响，但那是在不与黑树争夺猎物的情况下。
若是黑树开始侵吞猎物，被困在其中的他们一样会被吃掉。
“蛇老！”那人有些难耐的低声叫了一声，见蛇老颔首，他双眼一亮，脚下用力一跃跳到文若身边，伸出手钳住文若的脖颈。
灰色的貂扯开嘴，锋利的牙齿就向文若脸上咬去。
文若低垂的眼一亮，时间正好。
高级符箓启动时蕴含的灵气根本隐藏不住。
文若也没想隐藏，符箓启动后，她强撑着的一口气被泄掉。整个人都瘫软了下去，脸上却尽是畅快的笑。
她知道就算其他人有手段能逃脱，但眼前这个胖子绝对会为她陪葬，她一个小小金丹期，能算计到元婴大能，值得庆贺。
文若笑的畅快，那个面露贪婪的胖子却是心底一凉，面色瞬间惨白，肥硕的大掌一把捞过扑上去的灰貂，扭头就想逃开。
可已经激活的符箓上蔓延出无数的金色细丝，牢牢的将胖子困在其中。
文若艰难的扭头看着被固定成一个怪异姿势的胖子，笑的满足。
感受着四肢百骸传来的痛意，文若只觉得从未有过的放松。
生命最后的这一瞬，她有些茫然的盯着不见天日的莫曼谷上空。
脑子有些混沌的想着。
不知师尊现在何处！宗门仅存的底蕴在今日被她消耗殆尽，若师尊知道了，还希望他莫要责怪自已这个不孝之徒。
唉，这次估计就是真的死了！其实倒也不错！
文若眼神渐渐变得空洞起来，她本不是这世界之人，在另一世界死亡后才在此界睁眼，所以活着的每一天其实都是赚了。
只是可惜...不能魂归故里…
身上铺满的金丝飞速的向外席卷，不过片刻文若整个人都被淹没在了金色的海洋中。
七阶符箓的威力自然非比寻常，不过几个呼吸间就已笼罩了百里，剩下的那几个灰袍人除了蛇老无一幸免全被金丝覆盖。
若有人能从莫曼谷上飞跃便能见到，常年灰黑的莫曼谷底瞬间绽放的金色花朵，重峦叠嶂，耀眼夺目。
“真漂亮啊~表演的真不错！”
怪异的语调和异样的声线模模糊糊的传入文若耳中，她神志恍惚的想着自已是不是幻听。
却感觉整个身体猛地一沉，随后便被一股巨力拽起。
那些束缚的金丝骤然崩断，再睁开眼就只见到一只干枯发紫的尖锐手爪上下舞动。
尖锐的触感在脸上滑过，引得文若汗毛倒竖。
待到脸上的金丝被完全清理掉，一张放大的诡异脸庞瞬间出现在文若眼中。
文若瞳孔骤然一缩，一股凉意瞬间从脚底袭满大脑。
她看到了什么！！
这是什么！!
一张由不同人脸缝成的脸！
在文若震惊的看着眼前这张脸的同时，那些被劣质的黑线串联起来的脸感觉到她的注视，原本安分的呆在原处的五官就像是被什么刺激到了一样，忽然同时在脸上蠕动。
人皮褶皱像是蠕动的蛆虫一样挤做一团，无数的眼睛从皮肉里翻涌出来。
惨白的眼瞳里，漆黑的眼珠疯狂左右转动，随后统一将目光落在文若脸上。
空洞洞的目光里充满了窥探和觊觎！
毫不掩饰的恶意从密密麻麻的眼睛里流露出来！
“嘻嘻～它真的好漂亮！”被眼睛挤到脖子上的嘴笑嘻嘻的感叹着。
嘴里刚说出这句话，那些盯着文若的眼睛全部猛地瞪大，然后无数声音从眼睛里传出，他们疯狂的议论着，尖叫着，讨论着。
“是啊，真漂亮啊！”
“好喜欢！”
“这么漂亮摸起来手感一定很好！”
“好想要！好想要！好像要！”
“给我吧！给我吧......”
无数癫狂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不停传来，叽叽喳喳落到文若耳中，听得文若头昏脑胀，灵魂似乎都被扭曲了一般。
濒死时神智却忽然更加清醒，虽然不知道这忽然出现的人是什么来历，但这样邪异的模样绝非善类。
文若的直觉告诉她，自已恍惚中产生的可能也并非错觉，若是被吸入其中，恐怕自已也会成为那些眼珠中的一员。
她一狠心，用尽最后的力气猛的一咬舌尖，醒目的疼痛让她勉强维持住了神智。
‘诶’抓住文若的黑袍人见她混浊的眼眸又清明了起来，脑袋一歪，似乎是觉得有些意外。
“你的灵怎么还在？”
黑袍人锋利的手刺穿了文若的肩膀，抓着将她提到面前，整张脸都贴到了文若的脸上，有些兴奋的问道。
无数眼珠猛地靠近，那些粘稠的恶意又全部看着文若，一瞬不瞬。
在那些眼珠的注视下，文若感觉自已的神魂都在震荡。她咬牙，尽量的让自已维持住清醒。
“您是谁？”
三个字，问的十分艰难。
“啊~”黑袍人脑袋偏头，居然认真思考了起来。
他思考的时候注意力少了些在文若身上，那股粘稠的恶意也偏离了些，稍微减轻了些文若的压力，让她阻滞的思绪能稍微转动起来。
文若试了下，四肢无力，似乎从黑袍人抓住的地方开始，整个身体就不再是自已的了一般，神魂与躯体并不相容。
文若从未遇见过这种情况，绝望从心底滋生；强烈的无力感让她又回忆起了鬼灵掏出心脏时的模样。
如同鱼肉，任人窄割。
“我有挺多名字的！不过他们都叫我丑伯！”黑袍人扭头，笑嘻嘻的回答了文若之前的问题。
“他们是谁？”
被注视的瞬间，意识又陷入了僵硬，在头脑昏胀之前，文若赶紧问了一句，她尽可能的将目光转到其他地方不去注视黑袍人。
“嘻嘻~你想知道？”
丑伯却不给她机会，将头歪到文若注视的方向，整个身体向后仰倒，脊柱却弯向右边，整个人以一种怪异的弯曲方式站立。
他脑袋向后落去，断裂的脖子只留一成薄薄的皮肉粘连。
断开的接口一上一下，仿佛一张大嘴在开口说话。
他似乎很喜欢文若，为此并没有像遇到其他人一样立马杀了。
文若闻言赶紧点头，她不知道黑袍人口中的他们是谁，但文若想能拖一时是一时。
她并不想死后灵魂也成了那些眼珠中的一员。
“啊~她想知道~”黑袍人伸手在文若脸上抚摸，愉快的哼起了不知名的调子。“那我带你去看看！”
他话音刚落，那些挤满整张脸的漆黑眼睛全部统一瞪大，然后无数妒忌和憎恨的目光像刀剑一样刺向文若。
凄厉尖锐的声音拼命嘶吼，无数阴恻恻的声音跟着尖叫道：“不公平！为什么不扒了她的皮！”
“杀了她！杀了她！”怨毒的诅咒从黑袍人体内不停冒出，如同无间地狱中的恶鬼，声嘶力竭的吼叫着，想要将一切都拉入其中。
“啊！好吵！”已经回到脸上的嘴冷淡的说了一句。
丑伯空着的另一只手毫不留情往脸里一插。
'噗嗤'几声，几个睁着的眼珠如同浆果一样被戳爆，那些还在争吵的声音瞬间一静，尖叫的声音如同被卡住了脖子一般被掐断，一切声响都瞬间消失。
整个莫曼谷中又再次回归寂静，那些被此处响动吸引的其他人，在远远瞧见丑伯的身影后，便脸色大变奔逃这远离。
丑伯脸上剩下的眼睛飞快的从他脸上逃开，薄薄的皮肉下翻滚后，那张被拙劣缝合的五官再次出现在他脸上。
他像提着篮子一样提着文若，嘴里哼起怪异的歌谣，轻快的向一个方向飞去。
被提着悬在空中的文若低头向下看去，那朵由符箓绽放的“金乾花”被人从中心撕扯开了一个口子，在花的边缘还有五个暗红的血点。
在丑伯离开后，不过片刻，整朵花连同那些长相怪异的黑树全都在文若的注视下渐渐枯萎。
在彻底远离那片区域的时候，文若见到原本茂密的黑树林彻底消失，成为深不见底的深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