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人生二字，体验而已。
“我们别站着说话了，坐着慢慢聊吧。”相颜提议道。
她所到之处，总有绅士的男人，有人为她拉开了椅子，她坐下时，微笑着道谢。
微醺的状态下，几次推杯换盏，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变得熟络，也许明天就记不得了，但是此刻是放松的。
年轻的二代们很容易聊到一起去，“你在哪里读的大学？”
“我读的国际本科2+2，在澳洲交换的，我爸一直强调说没必要读书太久。”
“将来要继承家里吗？”
“父母总是逼我回家，希望我早点结婚，我自己打算再创业两年，好不容易有了一点小成绩，再说家里的公司这两年也不挣钱……”
这时候，饭桌上突然有人说：“呦，唐唐大美女也来了！”
相颜回过头，只见唐茉妍穿了一身淡雅的高定刺绣旗袍，围了个烟雨灰色的披肩，脸上带着笑意走过来了。
她今晚没有刻意的打扮，全身只有一对银色的蝴蝶耳饰，宛若一位福禄温婉的千金小姐。
有人夸她，“这么穿真适合你。”
“下班后，跟几个客户喝完茶就赶过来了，没有来得及换常服。”
她一到来，很多男士都蠢蠢欲动了，目光齐聚在她的身上。
唐茉妍长相清纯，但是眼里透着野心和精明，长得高挑丰腴，皮肤白皙透亮。
有时候她穿着像个未谙世事的小姑娘，有时候又是风情万种的小妇人，总之人很多变，一身的反差感，这姑娘很聪明，酒量也好，她经营着两家公司，一家是文化企业，另外还继承着家里的茶具生意，据说她不用任何的付出和牺牲，就能让很多男人心甘情愿为她做事，身边围绕着很多优秀的追求者，今年才26岁，很神气的一个小姑娘。
相颜与她讲过一两次话，从她身上没有感受到过敌意，她家境不错，自身基础也好，自然没有将她这样的已婚女人当作自己的竞争对手。
唐茉妍活泼爱笑，一对圆圆的眼睛弯成月牙，笑起来很可爱，平时就很善于交际，还没坐稳位置，就拿着香槟应酬了一圈，忙完了就坐在位置上，吃几口水果，眼睛四处看了看。
林云让的身旁站着四个男人，他们悠闲地抽着烟，却又眉头紧锁的在聊事情。
他隔着人群，看到相颜瘦小的身躯倚靠在椅子里，不由自主就笑了。
唐茉妍以为他在对她笑，也对着他灿烂的笑了，还热情地挥了挥手。
林云让意识到自己的行为被发现了，朝年轻女孩轻点了一下头，为了避嫌，将脸转过去了。
唐茉妍痴痴看着他俊美的侧脸问道：“他是谁啊？”
相颜恍惚之中被惊扰，没想到这姑娘居然主动找她搭话，她朝那个方向看去，问：“你问哪位？”
“当然是最帅的那个啊，还能是哪个？”
相颜听她语气不够客气，所以冷漠答道：“他姓林。”
唐茉妍眨巴眼睛，很期待的问：“你认识他吗？”
“不熟。”相颜只想结束对话。
唐茉妍转过头就向别人打听了，“我问你个事儿，那个大帅哥是什么来路？”
两人低语了几句，然后唐茉妍惊呼道：“天呐，他是云商集团的老板啊？”
“云商集团的董事长是他父亲，不过已经实现退休了，不仅是房地产和建筑行业，他财力无限，听说近几年与朋友们投资了不少新兴产业，企业正在转型。”
“啊，这么青出于蓝的富二代真是不易。”
“他哪是什么富二代啊？”
“难道他是富一代啊，他明明这么年轻啊，还没过而立之年吧？”
众人皆笑了。
“他少说是富七八代了，他父亲有六个兄弟姐妹，家族支系庞大，在各个领域里都是拔尖的人物……”
唐茉妍急得打断了话，迫不及待的问道：“那他结婚了吗，有女朋友吗？”
“他单身。”
“是不是真的啊？”唐茉妍兴奋的难以言表，眼睛里突然露出耀眼的光芒。
“不过，他有过一段短暂的婚姻，前妻和女儿都定居在美国……”
唐茉妍脸色僵住了，然后陷入了沉思之中。
“怎么沉默了？”
有人笑话说：“应该是一时没想好，该怎么给人当后妈？”
“我不能想吗？”唐茉妍显然没有被吓退。
“怎么不能呢，以你的条件，什么样的男人拿不下？”在场的女士们都很认同她的女性魅力。
唐茉妍又说：“既然他离过婚，我的胜算不是更大吗？”
相颜在一旁听到这个言论，颇为震惊。
他们有人感慨道：“不久后，这一片的经济水平也要提升了，乡民们做些小买卖，或来庄园里做事，其实有时候觉得做企业也是一种利他。”
“是啊，像建筑业就解决了很多农民工家庭的生存问题。”
“听说，去年他个人出钱修缮了一座已经破败的古老寺庙，就离这里不远。”
“他这都是为了积攒功德吗？”
大家喜欢谈论他的事情，听着闲话的同时，还时不时看一眼他，“很多人关注他的一举一动，希望像他那样年轻有为。”
“是啊，三十岁后起运已经不够惬意了，像他一样该多好啊！”
“他那种人物就算是来到今晚的小场合，通常是站一会儿就离开了，今天居然一直待在这儿？”
唐茉妍一直深情望着他的侧脸，显然对他十分感兴趣，“所以，我才从来没有见到过他吗，我第一次遇见他。”
张墨韧火急火燎地跑过来了，然后他的眼睛就没有从唐茉妍脸上移开过，殷勤又欢乐的说道：“虽然迟到了，还好是来了。”
“今天太晚了，我就不回去了，替我安排住处吧。”唐茉妍跟吩咐自己下属似的。
“嗯，早都给你安排了最好的房间。”张墨韧害羞的点了点头。
张墨韧搬了一张椅子，坐在唐茉妍身后不远处，然后问道大家，“你们刚才在聊什么呢，远远就听到你们的高嗓门了。”
“你也不把我引荐给林总？”唐茉妍带着抱怨的语气，然后又说：“你帮我把他喊过来吧？”
张墨韧为难到皱眉，“他有重要的事情要谈，忙好会过来的。”
“你怎么知道他一定过来呀，万一他不来呢，拜托你了……”唐茉妍推了推他的胳膊，难得对他施展手段。
相颜在一旁低头笑了，张墨韧喜欢唐茉妍，她早就看出来了，她甚至怀疑张墨韧至今未婚都是为了唐茉妍。
其他人也趁势说：“张总，麻烦您待会儿也帮我引荐一下林总。”
“没问题。”
“感谢，感谢。”
相颜实在厌倦了这种互相捧高的场合，隔着唐茉妍，对张墨韧小声说：“我该回去了，时间也不早了。”
张墨韧听她这么一说，突然就紧张了起来，说：“九点钟都没到呢，再待一会儿吧？”
“我今天真有些累，想回去休息……”相颜还是想离开，一句话还没说完。
张墨韧安抚她，“你先不要走。”然后他就起身，朝林云让的方位走去了。
没一会儿，张墨韧又跑过来，伏在她的肩膀边上，小声说：“再等一会儿吧。”
“好吧。”相颜环抱双臂，继续靠在椅子里打盹。
周边又冷又吵，她拿黑色桌布盖住自己的腿，听到他们从最近都产生频繁失眠的现象开始聊，然后有人说不久前发生了一次太阳磁暴，接着就把科幻天文和哲学混为一谈了。
这时，林云让走过来了，朝大伙热情周到的敬了一杯，客套道：“不太好意思各位，怠慢了。”
宾客们也都站了起来，纷纷说道：“哪里，一切都很舒适，尤其是空气太好了，食物又丰富又美味。”
“不忙的话，晚上就留在这边住吧，我让小张给各位安排最好的房间。”
“那就太好了，感谢林总，感谢张总。”
张墨韧将林云让介绍给朋友们，他们热情的派名片给他，他也都客气的接收了。
男人比女人对他更热情，双手递上名片，并说：“希望改天有机会能去贵公司拜访您。”
“我也没有带名片，回头叫小张把我的联系方式给你。”
相颜最看不惯他这副高高在上的模样，明明他们差不多的年纪，就是因为他更有钱，所以老是喊小张，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有时候他还老喊我小相呢，我又不是他的员工，哼。”相颜在心里忿忿不平，却又不敢发作。
一个年长的高个男人走到他面前，与他碰杯时，酒杯放得很低，又很捧高他，说：“随着我们国家居民消费水平的提升，出游需求将由观光游逐步过渡为休闲度假游，市场规模还有明显的增长趋势，我们林总的投资眼光永远走在最前面啊……”
林云让很自然拍了拍张墨韧的上臂，说：“这件事都是我们张总的功劳，他一开始跟我提出这个事情的时候，我也没有想到他这么热忱，他独自应对了很多的困境，还好最终达成了我们的预期……”
张墨韧得到了认可，也谦虚的说：“现在海外客流恢复了，度假村业务的表现应该还可以。”
林云让绕过餐桌，径直走到张墨韧给他留出的空位前坐下，然后身子微微向相颜靠近了些，很自然的笑话她说：“怎么气嘟嘟的？”
相颜依旧环抱双臂，只跟他说：“没有啊，我在听大家聊天。”
林云让的身上总是充满了松弛感，玩笑般说：“哦，那是我打扰大家的雅兴了，在聊什么有趣的事儿？”
“林先生懂哲学吗？”唐茉妍问他，虽然没有表现出异常，却很高兴他的到来。
“我不懂这方面，不过我愿意洗耳恭听。”林云让语气很谦和。
唐茉妍脸上高兴极了，她平时就善于表现，特别自信的说：“虽然我以前是读艺术的，但是我对哲学更感兴趣，高中就读完了《中国哲学史》，大学时期也修了哲学课程。”
有年轻男士问她，“唐唐，你最喜欢哪位哲学家？”
“没有十分喜欢的哲学家，我看了很多，最后自成一派。”
然后，她开始了长达十分钟的哲学教育，已经有年轻女孩把脸侧过去悄悄地翻着白眼，但是男人们都听得很认真，认为她不仅美丽，还富有智慧。
“今晚真的挺感慨的，原来还有这么多好的思想啊，我以前完全没有接触过，看到这批年轻一代，开始有危机感了。”同桌的一位男士夸道，在他们企业家圈子里，四十岁也是年轻的。
“我们对这个世界的运行规则知之甚少，我总有一种感觉，自己是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推着往前走，人生的每一个重要转折点，都不是我个人计划好的，就像我取得了第一笔财富时，完全是靠运气。”
“其实，众生都是牺牲者，永远无法摆脱轮回，为了他这一世的成就，在整个轮回里不停的生与灭。”
“他？是谁啊？”
“或许有这么一个人吧，这是他的最后一世。”
“你该不会说的是你自己吧？”
众人皆笑了。
“当然不是，我还贪恋世间的很多，我还有很多不足，离不开这里。”
相颜第一个联想到了她那讨厌的丈夫，很符合他们所说的，他已经对这个世界没有什么贪恋的了。
转念一想，也不是他，他还喜欢年轻女孩呢，都出轨了，可怕得很。
“我喜欢当人啊，当神仙应该很孤独吧？”
“都扯哪里去了？”有人已经听不惯这玄之又玄的东西，也实在听不懂，试图打断这个话题，奈何他们已经越聊越停不下来了。
他们你争我抢的，七嘴八舌的讨论了起来。
“人的身上都是动物的本能，少有神性。”
“不是，人与动物自然不同，我们还需要活得尊贵而有意义。”
“可是人生，哪有什么意义呢？”
“你在我看来是一个多么幸福的人啊，你这么说让我很诧异。”
每个人都想让自己看起来幸福，这个年轻人却不同，好像是受到了一点小挫伤，就忙着跟所有人展示他的伤口。
“人生啊，可不像你想得那么简单，你还早着呢，刚过三十岁吧？”
“这一点我是赞同的，年轻人的生活还是普遍快乐的，无忧无虑。”
“一开始，我以为修身是重要的，约束行为很重要，但是发觉生活没有改善，原来起心动念才是根本。”
“你还要改善什么，你的人生一直那么顺遂。”
“上辈子当皇帝，这辈子当乞丐，也有可能是你的灵魂缺乏当乞丐的感受，所以你这辈子想来体验一遭。”
对方哈哈一笑，“我的灵魂竟有这么高尚？”
“我所指的你，是指芸芸众生，乞丐也不真是乞丐，只是对世俗的身份的一个比喻，何况你又不是乞丐。”
“在您的财富力量面前，我岂不是就是乞丐？”
“我都听不懂你们俩在讲什么？”
“人生二字，体验而已。”
似乎很多人都明白这个道理了。
这几个企业家和年轻的二代们显然不缺钱了，他们有些人在通过各种途径寻找一些新鲜的思想，思维固化是他们最恐惧的事情。
年轻人指了指椅子的右边草丛中的竞相盛开的杜鹃花，“花与人无异，经过我这些年的观察，个人的努力在时运面前不值一提。”
“此话怎说？”
“各花有各自盛开的季节，人亦是如此，时运到了，自然就到了登台表现的时候。”
“那为何不做一株月季，四季花开？”
“已经够了，不是吗？”
“这就够了？”
“当然！像这株无名小草，永远没有盛开的时机，也不会长成参天大树，先天已定，它就是一株草，何必强求？”
“最恨你这种人了，嘴上说够了，私下比谁都努力。”
“我是说真的，你看现在就算是全球顶尖的风控评估机构，对于往后的经济形势，其实都看不明朗，时刻做好抗风险的准备，我的建议是这两年该收网了，前两天听到一句笑谈，今年卖房是优化资产。”
他们又谈起了美元的超发，地球生态环境的变化，讲不完的惆怅事。
相颜在一旁听得越来越担忧，好似明天就是世界末日要来了。
林云让坐在她旁边的位置，他很少当众表达自己的想法，可能是上了年纪的缘故，所以变得沉默寡言。
不过，刚认识他时，他也才30岁，他那时候话就不多了，别人都觉得他高深莫测，相颜知道他并不是表面上这么冷漠，他这个人很好相处。
相颜微微倾向他，“请教一下，他们的意思是经济形势很难好起来了吗？”
“这两年把资金守住，当下只是一个小难关，但是都会好起来的。”
“那就好，我比较相信你的观点。”相颜微笑着抿了一杯红酒，好像对他们接下来的谈话也不感兴趣了。
唐茉妍在一旁气得不说话，这个话题被她挑起，原本想要展示一番，结果被两个年轻的二代给抢尽了风头。
他们自信爽朗，不过分攀高他们这一批年长的。
更可怕的事是，有钱人家的小孩，对于人生的享受程度高了一层次，对于人生的感悟亦是如此。
最近，这些有钱人像是慢慢活明白了，都开始怀疑起人生的意义了，纷纷讲起生命的虚无，应该把叶礼融搬过来，在这方面，他可以不眠不休的聊上三天三夜，而且没有一句重复的话。
她和叶礼融早已探讨过这些问题，她与这一些人的观点相似，只观眼下。
他的回答却是，“不，你的人生很多意义，不要管别人犯错，浑浑噩噩，或是虚度光阴，那是别人的因果，长远来看，所有的经历都无关对错，不要贪图世间万物，更不要迷恋自己的身体，修心才是唯要的。”
一提到这方面，他总是没完没了的，又说：“这些话，除了你，我不想讲给第二个人听，你要记在心里，无论是行为还是意识，都要懂得约束自己，我太刻意去追求一些圆满，而你却没有，误打误撞，保持高的思想标准，或许更有助于提升。这一生很短暂，过得好与不好没有那么重要，金钱利益并不是我们竭尽全力要追求的东西，这些都是虚假的。”
“怎么会是虚假的呢，你如此真真实实的坐在我的面前，我能够触碰到真真实实的你，也能感受到你真真实实的爱啊！”
“如果让一个人放弃生命，绝大多数人都是不愿意的，人们为什么愿意留在这个世界，因为这场游戏里设置了名望、爱情、财富、欢乐，但是这一切都是虚妄的，只为了作为一个人类的体验感更好，当遇到了苦难时，以一些美好的事物教导他们坚持，可是获得了又怎么样呢，就再没有痛苦了吗？人类的痛苦是无休止，因为人类喜欢沉溺于痛苦之中，如果说这场游戏里什么都没有，只有无止尽的苦难，人们早都觉醒了，更不会痴醉在这场游戏里，正是因为这些少许的美好成就了人，但也限制了人，对不对？”
“我不知道你所说的境界究竟有多么快乐，可是没有钱就是不快乐的，每一天都要花钱。”她还是现实派，认为财富自由，才能追求精神自由。
“那些人类所不懈追求与努力的东西真的是属于他们的吗，或者说长久的属于他们吗？死亡真的到来时，一切物质世界坍塌，包括我们的肉体，只有这一颗灵魂的所有体验是真实属于我们自己的，智慧和德行才是我们唯一可以带走的。”
“人死后真的有灵魂吗，我一直以为死后就一无所有了，包括我们的意识。”
“我也不敢确定，但是在我一直认为有，我一直以此理念为人行事。”
“这就是你不爱钱的原因吗？”
“我这个人本来财运就一般，只有恋爱运势最好，从来没有走过弯路，一下就被我找到这么完美的你。”
“哼。”相颜一向很受用他的夸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