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的日子乏味枯燥,同学们在知识里遨游四海,能给他们增添乐趣的除了社团活动,还有懵懂青涩的心事。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学生流行将手写信夹在文学书籍里,然后送给自己喜欢的人。对方如果接受此书就表示有意,双方会用那本书作为媒介,互相递信来往。

女生会用张爱玲的书,男生会用徐志摩的书。

中国人很含蓄委婉,言意不露骨,不似国外那般直接奔放,反而有种耐人寻味的情感。

热潮一出,游琴总能随处见到这些书的影子。

她在座位上收拾自己刚写完的试卷,顾春意兴冲冲跑过来撞到她的桌角,疼得吱哇乱叫。

“你小心点。”

桌子被撞得一歪,还吵到了游琴的同桌,她将桌子扶正,顾春意手上拿着的是徐志摩的诗集。

“你知道我经历了什么吗!”

顾春意踉踉跄跄走上前,用双手把诗集摆在胸前,脸上的表情又激动又羞涩,更多的是尴尬。

“什么?”游琴挑眉。

“你懂这本书的意思吗?”她递过来。

游琴接过书迅速翻看一眼,发现里面夹着信,她假装没有看见那封信,将书还给顾春意。

“不懂。”游琴正经地说。

顾春意以为她真的不懂,用手覆在她耳边,将嘴凑过去说得很小声,以免旁边的何成才偷听。

何成才看两人在说悄悄话,又看到游琴桌上的诗集,顿时明白其中的话题,他也有耳闻。

游琴听完顾春意的话,了解到有男同学送她书,她最开始不清楚才接下来,但她现在想还回去。

顾春意虽然花痴,但不花心,且她对那位男生不感兴趣,长得还没有沈盎然的一半好看。

至于为什么要拿沈盎然对比,那只能去问顾春意本人,但事实证明,沈盎然的确算年级里拔尖的学生。

不论是颜值,还是成绩。

他们一起从小长到大,顾春意都没太大感觉。

中午休息的时间,游琴被顾春意扯着一道去还书,而那位送书的人还是隔壁二班的学生。

“琴,要不……你替我还了吧。”

顾春意突然退缩,生怕被沈盎然看到嘲笑。

“自己去。”游琴推她往前走。

“等等……等等……”

在顾春意疯狂做着心理建设时,沈盎然已经发现她,他满脸探究地从教室里走了出来。

“找我啊?”他走到顾春意面前。

顾春意把书往身后藏,“没找你。”

游琴不动声色地让开一步,看到沈盎然眯起了眼,表情变得怀疑起来,顾春意准备打道回府。

哪知她一转身,沈盎然就从她的手里夺走了书,然后把手举得很高,顾春意就是想抢也够不着。

“你什么意思?”顾春意有点生气。

沈盎然抬头看书名,“猛虎集。”

“你知道里面写的是什么吗?”他语气随意。

顾春意脸色拉下来,觉得自己遭到了羞辱,她表情充满愤怒,小嘴撅起直接转身离开。

游琴见人回到教室,把事情的首尾说给沈盎然听,他听完表情没变,还将手中的书颠了颠。

“你告诉她,我替她还了。”

“好。”

“还有……”

“嗯?”游琴回头看他。

“帮我向她说声对不起。”

“我就是,一时嘴欠。”

沈盎然笑得很有活力,他大概是知道这本书的意味,游琴点点头答应完他也离开了。

“谢谢。”

游琴把沈盎然的话原原本本说给顾春意,她听完只扭头哼了一声,嘴里还骂着大坏蛋等字眼。

“每次都这样,气死我了!”

顾春意双手叉腰,小嘴委屈巴巴的。

“等他自个儿过来道歉再说吧。”

游琴无奈地笑着,早已习惯他们俩的相处模式。

下午社团活动,林危静主动提起和她一同前往,走到教室门口又看到祁肆的身影立在那。

见有他人,祁肆只淡笑跟在游琴的身后。

“走吧。”

一路上游琴都没转头看,林危静时不时提醒她走慢点,还扭头往后面看,见祁肆紧跟着才放心。

游琴没发觉脚步速度,之后走得特别慢。

“你这么走,可是会迟到。”祁肆与她并肩。

他目视前方,侧脸的轮廓分明,发丝遮住了眉梢。

游琴发现他的头发长了许多,明明才一个学期,原来男孩子的头发也长得这么快。

林危静挽住她的手,“快点,要迟到了。”

进社团教室后,人都到齐了,祁肆自然地在游琴身边坐下,而林危静坐在她的另一侧。

因为活动次数少,且话剧表演费时费力又费神,除了学校的大型活动基本不派用场。再者因为学习紧迫,活动对她们来说无用,渐渐的就没有人再来。

“看样子,离倒闭不远。”

作为社长的王幼卿打趣着,旁边的朱巧会将发丝撩至耳后,她向祁肆的方向看了一眼。

“没关系,至少留下了作品。”

朱巧会安慰王幼卿,老社员也跟着打气加油。

“对啊,这下没人跟我抢角色了。”

“上学期的罗密欧与朱丽叶就很好!”

“我赞同!男女主太配了……”

看来,大家都觉得那次的表演很精彩,朱巧会听到周围人的调侃与夸赞,笑得合不拢嘴。

“确实很成功。”王幼卿说。

游琴坐在那里跟个木头似的,没有参与进来,社长将新的剧本发放下去,让大家先研读一下。

林危静对剧本很感兴趣,游琴打都没打开,坐在她身旁的祁肆大致阅读完后偏头问她。

“你想选文科还是理科?”

问题来得措不及防,但她的回答很果断。

“理科。”

“为什么?”祁肆笑问。

“因为我想。”游琴搪塞他。

祁肆没有再问她,低头继续看剧本,游琴观察到他的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没有发出声音。

“可我想选文科。”

游琴心一跳,忍不住脱口问为什么。

他笑得肆意,“因为做医生太累了。”

他说得那么直白,游琴手指蜷缩,哑然失笑。

这时,朱巧会走过来,“你们在聊什么呢?”

“文理分科的事。”

林危静突然替他们回答,看来是听到谈话了。

“确实,这个该好好想想。”

朱巧会比他们大一届,倒是提了许多的意见。

“祁肆肯定会选理科吧?”

林危静心想,他刚刚可是想选文科。

“不一定。”祁肆含糊道。

“那,游琴你呢?”朱巧会又看向她。

“我不确定。”游琴打开剧本。

两人像约定好答案似的,倒让朱巧会无话可说,她扯了几句闲话便回到自己的座位。话剧活动结束,她叫住游琴,将人拉到里面的角落,递给她一本书。

游琴心里不太情愿,她表情写着挣扎。

“这本书是送给你的。”

游琴愣了愣,接过她的书。

“他把我微信删了,但我大概知道原因。”

“所以我想开了。”

“我认为,你会需要这本书。”

离开教室,游琴看到祁肆还在外面等她,她赶紧跟了上去,看到她手上的书,祁肆没多问。

游琴拿着张爱玲的散文集,不断揉捏书角。

过了一会儿,她对祁肆说:“你放学可以等我吗?”

祁肆推着眼镜,“当然可以。”

等到放学,沈盎然早早在外候着,还在赌气的顾春意收拾完书包就走,连个眼神也没施舍给他。

沈盎然也不恼,跟在她身后一起离开。

今天,游琴是和祁肆并肩走出校门的,她不打算将那本书籍送给祁肆,她认为毫无意义。

分开之前,游琴看着手腕上的银绳。

“经历过死亡,很多事就不会在意了。”

“我唯一在意的,就是身边之人。”

“祁医生,你说对吗?”

她看向祁肆,戳破了双方最后的伪装。

祁肆眼神很温和,他没有太大的反应,看起来很淡定,像是猜到结局一般,反倒笑了起来。

“看来,我们需要重新认识。”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不是知道,只是疑心。”

祁肆又推了推眼镜,她的所有反应和态度都很奇怪,只是他从没有往这方面想过。

现在想来,也许是冥冥之中的感应。

游琴又摸摸银绳,“你是怎么来的?”

“在医院昏倒了。”

祁肆没说谎,他的确是因为这个情况才过来的。

“我是因为车祸才来的。”

说到这里,游琴总是很悲伤,祁肆开始将话题引到其他方向。

“说好的周末聊,你记得赴约。”

刚说完,有几个痞里痞气的人往这边走来,祁肆上前将游琴护到身后,为首的人看到他后笑了。

“祁哥,好久不见!”

游琴看到两人打招呼,大概是认识的人。

“时候不早了,快回家吧。”

祁肆先对身后的人嘱咐,旁边的男生看到心中了然。

“祁哥?”游琴试探地开口。

她的声音微弱而浓郁,不骄不作,不带任何色彩。

祁肆听到这般称呼,他压低声音。

“乖,回家。”

然后,游琴接下他的话逃回家了。

见人终于离开,祁肆才顾得上旁边的男生。

几人寻了个小吃店坐下聊天,尽管祁肆完全忍受不了里面杂乱无章的环境,但是他叫人来的。

“刚刚那女的是你同学?”男生掏出烟给他。

“不抽。”祁肆伸手挡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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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生看祁肆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收走烟自顾自抽起来,还递给周围的兄弟一起抽,满是烟味。

“头回见你找我,什么事?”

男生熟练地吞吐着烟气,他觉得这事不简单。

“需要你帮忙解决一个麻烦。”

“给你酬劳。”

“不用,你直接告诉我怎么做就行。”

男生心里跟明镜似的,他初中时也受了人家很大照拂,当初打架打得最狠的就是祁肆,哪还敢要报酬。

听完祁肆的要求,男生倒很惊讶,因为印象里的祁肆特别讨厌麻烦,他会担心给自己惹不干净。

这次这么狠,应该触犯到他的底线了。

“不怕惹事?”男生反问道。

“事不过三,屡教不改。”他的声音冷如冰窖。

祁肆继而看着那个男生,眼神让人瘆得发慌。

“怕?”他嘴角勾起,目光放肆。

“我只是讨厌解决麻烦。”

“我怕的,从来不是麻烦本身。”

男生狠狠吸了一口烟,表示明白他的委托。

“尽快。”

祁肆说完,再也受不住里面的环境,他捂着鼻子起身,向面前的人道谢,随后去收银台结账。

男生手上的烟燃烧殆尽,他把烟头扔到地上用力碾压,舔着干涩的唇,浑身血液疯狂热起来。

“舒纯、廖桃……”他回味着名字。

“兄弟们,过几天开张!”

“好嘞!”周围响起躁动。

“大哥,有钱拿嘛?”有人问着。

“没有,我欠他人情。”男生倒着酒。

祁肆已经离开了店里,他把这桌的账给结掉了。

“可是欺负学生很危险啊,校外的人还好,这要是被警察看见会不会抓进去拘留看管?”

“你傻,我们也是学生!”男生锤拳。

“职高就不是高中吗?”

男生回想起祁肆冷漠的语气,感到寒意。

“放心,未成年人保护法还在那。”

“担心的话,就去了解法律知识。”

初中祁肆与他结怨颇深,当时不知从哪得到自己的行踪,及时帮他解了大麻烦,然后拉帮结派。

祁肆在校受尽关注爱戴,学习成绩好成一枝独秀,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是老师眼中妥妥的优等生。

但谁能猜到他在校外的样子,尽管他平易近人。

男生曾经问过祁肆,他做这些事情,意义何在?

他说,总有用到的那一天。

“该来的会来,我在等一个人。”

“在见她之前,我不能手无寸铁。”

“否则,我怎么保护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