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

咚咚咚!

咚咚!

沉闷的声音在狭窄地下暗室响起。

似战鼓擂动,似天雷阵阵。

但若是有人往里面打眼一看,就会知道,里边不过是个少年郎在挥拳。

有人咬着牙齿,一脸不相信地低呼。

“三天?怎么可能!我的邱老先生,邱大供奉!您是怎么教的,这货三天就能学走你的‘凿阵’?”

百里青锋靠墙站着,只觉得手里的豆子瞬间不香了,闺怨似的看向另一边在躺椅上侧身打盹的灰衣老头。

“要知道我当年下了大决心,死活想跟您学拳,然后您打了我整整三天,三天啊!哪一天不是头破血流,浑身疼得连手指头都抬不起来,最后泡着药浴入睡,到头来您说我学不了,直接撂了挑子!”

灰衣老头假装没听见,梦呓般嘟囔了一声,挪动身子,换了边继续装睡。

百里青锋看邱落英用屁股对着他,心里顿时更郁闷了,小声嘀咕:“我现在有点怀疑这货是不是您老私生子了。”

“嗯?私生子?”

听到这话,邱落英麻溜睁开眼睛,扭头瞪向百里青锋,那锐利的目光像是刀剑一般,刺得百里青锋心里一慌。

从没见过灰衣老头这般模样。

百里青锋心疑莫不是自己说中了,搞得邱爷爷心中尴尬,下不来台。

他手里捏着豆子,举在嘴边,顿时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到底神思敏捷,打了个哈哈笑道:“小子就开个玩笑,邱爷爷忠厚耿直,率性明断,怎么可能会有这么个心机深沉像小狐狸的后人呢?”

邱落英挑眉说道:“哦?听小侯爷这意思,是说我老头子不聪明咯?”

“不不不!”百里青锋大惊失色,“邱爷爷,你是知道我的,我这人对长辈最是恭敬,哪里敢有什么取笑的意味在里面?”

他嘿嘿笑:“说的都是实话,真心话!夸您呢!”

灰衣老者冷哼了一声,蹲在躺椅上看另一边的少年练拳,皱起眉头。

数盏灯火照亮地库。

李希夷身穿短衫箭衣,衣袖裤腿扎得紧实,腰间一根麻绳勒出匀称体魄。

双腿前后成弓步,左臂往后抬肘,右手向前送拳,这是个极简单的架子,打出去的拳头也平平无奇。

唯一值得称道的点在于。

少年出拳笔直,拳肘肩弹成一线,无论是哪个方向,他的拳头,始终以最短最快路径抵达!

一拳打出。

空气中便有一声闷响激荡,震得烛火灯芯颤动。

这本不应该。

因为李希夷的拳并不快,也没有真气鼓荡,似寻常庄稼汉打出来的拳头一般,哪里会有什么特殊之地。

少年却十分认真,专注,忘身于外。

随着这一拳拳的声音逐渐变大。

邱落英的眉头越皱越深。

百里青锋脸上的艳羡之情也愈发的重,不由得赞道:“拳重意而忘形,体动前心已至,这会儿子他的拳头怕是千尺飞瀑也能砸回天,万军当前也敢直接冲阵!”

邱落英闻言没好气白了他一眼,说道:“逆冲飞瀑重点在拳力,冲阵万军看的是心性胆魄,这跟他练拳有个鸡毛关系,小侯爷,你非得夸他至少找两个准确的词,别从戏曲评书里摘了两段子胡扯。”

“还有,我当年哪是不愿意教你练拳,分明是你吃不了那个苦,挨了打就找太夫人哭,她老人家隐世遮家出来的,又高老头子我一整个境界,两巴掌把我糊在地上,我还敢教你?”

邱落英口中的太夫人,就是百里青锋祖母,那位百里山庄创始人的结发妻子,对儿孙最是宠溺。

百里青锋脸不红心不跳,“这不是因为看不明白么?您老也不跟着解释一下,我就信口胡沁了两句。这小子身上分明有了股拳意,很淡,但意境极高的那种,和您的拳极为相似,偏生我又看不出来什么名堂。”

邱落英摇摇头叹道:“实话实说,我也看不大明白。”

百里青锋疑惑:“嗯?”

邱落英指了指李希夷,“我说以前从未有人正儿八经教过这小子武功你信吗?”

百里青锋瞪大眼睛:“嗯?”

这个字的鼻音明显比上个字重得多。

开玩笑呢?

没人教过他武功,他能打得过唐门的唐明卓?

除非唐门豁出面皮来跟他演戏!

“起初我也是不信的。”

邱落英言语里透着两分寂寥,“但姓李的小子挨了我半天打后,来来回回就那几招刀法演化,剩下的全凭直觉,要不是速度够快、体魄够强、下手够狠,挑开了看全是街上无赖泼皮打架的招式,完全不成体系!”

“他最大的优势在于,底子太厚了。”

“厚的,有点恐怖。”

体魄不亚于专修横练功夫的先天武夫,恢复力更是远胜,真气生生不息,身法诡异中带着缥缈。

就好似身高百尺的巨人,手里拎着个当牙签用的木头棒子又怎样?

还不是能一牙签戳死一个人。

“这样的人,太适合修炼我的拳了。”

从未学过拳法招式,又用得上去忘记什么?

“而且又能吃苦。”

恢复力虽强,但打在身上的痛楚是实实在在的,挨上一天一夜打,硬生生撑了过来。

“重点是悟性极高。”

打着打着,他就将自己的拳意囫囵吞了去。

现如今又过了两日,李希夷出拳时分明带着自身气象和意志,生生从邱落英的拳意中挣脱了出来。

“这样的人,你说他是我私生子?”

邱落英声音忽然变大,“呸!就算他是我亲老子,那也是我占了便宜。”

听完这番话后,百里青锋面色相当精彩,心底琢磨。

这不还是父与子吗?

咚!

地库中响起一道脆响,并不沉闷,也不浩大。

桌上墙上那几盏灯突然同时一熄。

三日不眠不休,李希夷的眼睛仍明亮得如火光残留的灯芯一般。

“出的是直拳,但这拳意可就不怎么直了。”

邱落英眼底含着笑意。

这小子连那刀法衍生的刀意和不知从哪偷来的剑意,一并融了部分进去。

拳出有形意无相,意无相则气自然也无相。

天上地下,四面八方。

无所不至!

他径直问道:“小子,你这一拳叫什么名字?”

“名字?”

李希夷回过神来,嘴角勾起一抹笑容:“就叫……”

“震八方!”

不如凿阵的一往无前,拳出无我。

他的拳,在己在敌,打的是八方来人,唯我无敌!

“好!好一个震八方!”

百里青锋鼓掌喝彩,虽然他也不知道这一拳真正打出来到底有何威势,但既然邱爷爷笑了,那必然不简单,“李兄弟,我对你这一拳,可是期待得紧呐!”

收了架势,李希夷看向刚来不久的百里青锋,问道:“百里小侯爷,你既然来了,可是找到了那唐门把柄,可以合峨眉众剑,借朝堂之力?”

百里青锋闻言,大笑道:“李兄弟真是神机妙算,坐断于此,也能知遍山上事。”

“我已经找到杀害端木乾,诬陷你的真凶了!”

“确实,和唐门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