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门叛徒?
李希夷心中微动,平展的柔和眉角抬了抬,轻声问道:“倒是没听说过,他为何会在青城山?”
齐修远带着他慢慢走近水潭,边走边说,说话声音在水落轰鸣中,清晰落入在场几人的耳中。
“他说他不喜欢唐门,一个以暗杀组织而演化而来的宗门,站在光明与黑暗的交界处,亦正亦邪。”
“规矩森严,每一个唐门子弟都是老太爷手里的工具,大多数人活一辈子都不知道为什么而活。”
“太过无情、冰冷、残酷。”
“不如修仙问道,寄念于天地。”
“所以他公开叛逃,躲在我青城山中。”
水花飞溅,细如牛毛的水雾迎面扑在两人脸上,冰冰凉凉的。
李希夷点点头,这位倒是性情中人。
他问道:“唐门知道他在青城山?”
“知道。”
“就这样放过他?”
无论是什么样的江湖宗派,都不可能轻易放过一个叛徒,尤其是一个花费大量心血培养出来的优秀年轻人!
唐门既然规矩森严,那么对叛徒,自然会用最可怕的手段。
齐修远摇头,叹了口气:“哪有那么容易就放过他。”
日光斜射,在飞瀑前映射出七彩光芒。
“自古以来,唐门对待叛徒永远只有一个字——杀!”
“血戮相随三千里,不斩人头势不归。”
“没有人能知道,唐门为了杀一个叛徒愿意付出多大代价。”
“但是……”
说着。
齐修远站在一块青石上,昂起头,脸上浮现自信而又骄傲的笑容。
目光随着清风流向天际的白云,淡然且无畏,笑道。
“但是这里是青城山,就算是唐门又能如何?”
又能如何?
青城千年底蕴,道门同气连枝。
蜀州江湖尊唐门为第一,但谁又能真正忘记这座处在红尘边缘的道教祖庭,古老仙山呢!
承道祖之法,秉太乙救苦天尊之念,不入世却也从未出过世。
二十年前蜀中大水,蔓延千里之地,半个蜀州险些沦为泽国,无数百姓妻离子散,哀嚎遍地。
是青城山上一任掌门赵怀真一指划开苍贤山,将滔天洪水平稳泄至无人区,活人百万。
被人立生祠,尊称为活神仙、赵老神仙,常年香火不绝。
赵老神仙虽然仙去,但青城山声望尚在,振臂一呼便能在蜀州聚拢万千豪杰。
而且,底蕴尤存,谁知道这山里的哪个角落里藏着个什么老怪物。
不惧唐门之言,不虚!
但这话从齐修远嘴里说出来,李希夷信个鬼。
他不动声色地翻了个白眼,“要是唐门人手一把暴雨梨花针,来攻打青城山怎么办?”
“不可能!”齐修远摇头,面容很笃定。
“暴雨梨花针十分珍贵,唐门一年能造出一把二十七针的就很不错了,而且还时常会消耗,怎么可能人手一把!”
“我只是举个栗子。”
“就算有人来攻打青城山也不怕,唐门年轻一代里没人是明煌的对手。”
“老一代呢?”
“明煌他父母是唐门除老太爷之外最强的人,他们年轻的时候合称为唐门三杰。”
“……”
真相了。
李希夷无话可说。
“你刚刚说他能帮我?”
既然知道了唐明煌的背景,李希夷不免心动了。
他与梦锦有约。
如果唐门接她回去与家人团聚是件好事,他自然放心。
但如果唐门对她而言是龙潭虎穴,他势必要救她出来。
有个强劲援手,是好事。
“嗯。”
齐修远平静颌首,轻轻一甩拂尘。
飞溅的水花似乎在这一刻停止。
齐修远整个人的气息从天地间消失不见。
他步步踏入水潭,鞋尖踩出淡淡涟漪。
从天而降的流水也纷纷从他身侧划过,就好像这天地间感应不到他的存在,又或者,是他与天地自然相合。
他与唐明煌并肩坐下,那坠若雷霆万钧的飞瀑却只打在唐明煌一人身上。
齐修远连衣服都清清爽爽。
眯着眼睛在唐明煌耳边低语:“唐兄,别装了,你的自在清心观早就破了,现在不过是用真气和肉身强行扛着,何必呢?”
恶鬼般的低语瞬间击碎某人不堪一击的道心。
唐明煌脸上浮现一抹恼怒之色,猛地睁开眼睛,眸中爆射两道精光,浑身气势高涨,连冲刷在他体表的水流也被他的强大气场逼得倒流。
“半个时辰,半个时辰!马上就要到半个时辰了,你这小道士非得过来打扰我修行。”
“你来也就算了,还带了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无名小子。”
“竟然还当着我的面编排我!”
最后那句话是重点。
叛逃唐门,靠着父母躲过追杀,这是他最大的耻辱。
但凡有人敢提,他就敢炸毛!
齐修远笑语盈盈,伸手往瀑布里一握,拉出来一条如蛟龙般的流水,漫不经心的把玩。
“唐兄,你这样子,怕是这辈子自在清心观也难入门哦!”
唐明煌被噎了一句,脸色难堪。
又反驳不了,就不再端着样子。
冷哼一声,一步踏出瀑布,虎躯一震便驱散浑身水珠,穿上衣服来到李希夷面前。
他看着二十来岁的模样,剑眉入鬓,猿臂蜂腰,举手投足带着冰冷的精悍气息,不是刻意,而是本能地在每一刻都保持着可以暴起杀人的状态,并且是以最直接最简单的方式一击必杀。
唐明煌八尺身躯带着点居高临下的意味看向李希夷。
“你小子是谁?”
唐明煌观察李希夷的时候,李希夷也在观察他,目光平静,笑着回应道:“在下李希夷,一个……无名小子罢了,比不得唐兄威风。”
这是顺着唐明煌的话说下去。
顺带,挑衅了一下。
“一个想到唐门惹事的无名小子?”唐明煌玩味笑道:“你胆子很大嘛!”
李希夷无奈摇头:“唐门势大,我势单力薄,岂敢主动招惹。”
“实在是因为它逼人太甚,不仅派出高手追杀在下,还掳走了在下一位朋友。”
“我也是逼不得已啊!”
一听着这话,唐明煌一下提起兴趣,问道:“唐门想杀的人鲜有失手,你说说,追杀你的是谁?”
上钩了。
李希夷不动声色地假装回忆,慢慢说道:“一共有四个人,一个老头,一对夫妻,一个小姑娘,其中那个老头应该是叫……唐尧之。”
“尧之叔祖!”
唐明煌一惊,立刻收起漫不经心的样子,这是他很熟悉的一个逍遥境长辈。
能在尧之叔祖他们一家子手里脱身,这小子果然不一般。
李希夷娓娓道来:“他们四个人先是下毒,又是暗器,连暴雨梨花针都用了,我中了六根暴雨梨花针,差点就死在他们手里。”
“六根!?”
唐明煌嘴角一抽,不太相信地看向齐修远,见他点头,不免信了大半。
格老子的,你啷个活下来滴嘛!
皱眉思索后,唐明煌心念一动,语气稍稍放缓,“你想让我帮你救人?”
李希夷闻言大喜:“若唐兄愿出手相助,在下没齿难忘,必有厚报。”
唐明煌紧紧盯着李希夷,不紧不慢道:“我确实有个条件。”
“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