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江帮想要杀我,不先打听一下我大哥的名号吗?他可是千面郎君陆景琛,那你们怎么能不防备我的易容术呢!”

易容术,易学难精。

在场诸位都是混迹江湖已久的老人,除李希夷外无一人看破陆景瑜的伪装,两大金刚死得不冤。

李希夷抚掌叹道:“有趣,真是有趣。”

不仅认错了人,还让正主混进了自己的阵营,这传出去多是一桩茶余饭后的美妙谈资。

“他是陆景瑜,那你是谁?你们是一伙的,难怪你没中毒!”

蛛夫人手里暗暗捏着三根淬毒银针,警惕地问李希夷。

李希夷笑道:“我说了,我只是个过路人,可你们偏偏将我卷了进来,至于毒嘛!我确实吃进了肚子里,可惜,解药就在酒里。”

下毒的人不止一个。

可上菜上酒的都是一个人。

梁上,陆景瑜冲他拱手致歉:“实在抱歉,牵连了李兄弟,这些人我自可以应对,还请兄弟暂且离开,此间事了之后,在下必定在三江城最好的酒楼摆上一桌,请兄弟你喝过痛快,给你赔礼道歉。”

“不急,不急。”

李希夷反倒重新坐下,悠闲道:“我这辈子还是头一回看到这种戏码,陆兄你既然觉得亏欠,不如就演一出好戏如何?”

陆景瑜也是头一回见到李希夷这般有趣而又神秘的同龄人,哈哈大笑。

“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说完,他飞身跃下。

那柄通体暗红的三尺长刀又一次展现在众人眼前。

刀身似染血,刀光若血光。

但这一次,众人有了防备,不需要任何提醒,同样身为刀客的平江三刀径直迎上这柄三十年前名震江湖的宝刀。

刀魁白惊神。

年轻时便是以这一柄饮血狂刀,杀得那一辈江湖武林闻风丧胆,奠定刀魁之名。

待他修为心境再上一层楼后,回顾往昔,惊觉杀戮过盛,于是便将这把刀封存起来,再创一门无上刀法——惊神一刀!

从此气之所至,意之所指,世间万物皆为刀魁手中之刀,刀出惊神!

三十年后的今天,饮血狂刀重见天日。

世人终于有机会再见这把名刀,哪怕是常年冷冰冰的平江三刀客,此时也不免热血沸腾。

他们是三胞胎。

他们心意相通。

他们这一生只忠于两样东西。

一个是兄弟,另一个就是手中刀。

身为刀客,有机会见识到刀魁的刀,这本身就是莫大的荣耀。

如果眼前使刀之人的刀法绝妙,那这份荣耀将愈发使人沉迷。

很巧,陆景瑜的刀法很强。

平江三刀客占据天地人三个方位,以同一种刀法,同样的气劲,同时攻向陆景瑜,将他全部气机封锁其中。

三人合力,搅动周身气流。

客栈里顿时狂风大作,吹起桌椅板凳。

风中偶尔有一丝两丝刀气泄露,立时就把桌椅板凳切成两半,切口处光滑似镜。

狂风中心,只见陆景瑜矮身背刀,双腿发力提气,饮血狂刀在他手中划过一道绚丽至极的圆月弧度,整个人旋转而起,转眼间便破了三刀客的合击阵法。

但与此同时,真正的杀机也降临了。

狂风是风,清风也是风。

一缕清风融在平江三刀客搅起的狂风中,饱含一击必杀信念的清风无影剑随之刺出。

剑出一点寒芒,快若闪电,无影无踪。

但可惜的是,剑无影,人有影,他终究老了。

陆景瑜大笑一声:“来的好!”

沈追的剑快,陆景瑜的身法更快,无痕公子,踏雪无痕,能在天刀寨来去自如,又岂是浪得虚名?

嗡!

只听空气中一声轻鸣,竹剑刺空,陆景瑜转眼间闪现在沈追身侧,原地空留一个残影。

饮血狂刀带着不可匹敌的狂霸气息落下,沈追瞳孔放大,枯若柴枝的手急忙收回,仓促横剑格挡。

叮!

刀剑相击,沈追的剑竟兀地断裂,而反观饮血狂刀则完好无损,甚至刀锋前欺,在沈追拼命后退时划破他胸膛,血洒长空。

“我的剑!”

沈追捡回一条命,却失魂落魄。

刀客爱刀,剑客爱剑,失去一把拌他一生的剑,便如同失去挚爱。

叹了口气,沈追捂着渗血的胸口,落寞摇头道:“秦老大,老朽老了,此事我再不参与,此前报酬我也会送回大江帮,告辞。”

“这江湖终究是年轻人的江湖。”

说着,他就此离去。

“呸!去他娘的老梆子,废物。”

八大金刚里排行老大,带三对金环的秦老大狠狠啐了一口,怨恨无比地盯着陆景瑜,“你杀我两个兄弟,我等与你不死不休!”

陆景瑜好像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暗暗调息,回复刚刚那一刀过度挥霍的内力,表面上调侃道:“不死不休?现在才不死不休吗?抱歉了,当你们想杀我的时候,我们就已经不死不休了。”

八大金刚剩余六人如同暴怒的黑熊,与陆景瑜战成一团,拳罡爆起,一招一式带着沛然巨力,几个呼吸间就打破了半个客栈。

平江三刀客同进同退,战意蓬勃,反应灵敏,虽不敌饮血狂刀霸道刀势,但总能在第一时间挡住陆景瑜的刀势,一时间陆景瑜也奈何不得他们。

双方陷入苦战。

而那个名叫周成的刀疤脸通缉犯想要帮忙,却被李希夷给拦了下来。

“小哥既然与陆景瑜并不相识,又何必淌这趟浑水?现在离去,对你我都好。”

蛛夫人见陆景瑜以一敌众不落下风,旁边又有个不知深浅的少年盯着,觉得和大江帮的这笔买卖做得忒亏,心里打起了退堂鼓,假装好意提醒李希夷,想逼他离开。

李希夷微微侧身,对蛛夫人做了个请的手势:“夫人误会了,我并未拦你,你若要参战的话去便是了,我只是想和这位周成老哥聊聊。”

他这么做顿时让蛛夫人有些骑虎难下。

我一个娇滴滴的柔弱女子去跟那些大老爷们打什么,没看见屋子都让他们拆了嘛!

咱是玩毒的,下的是阴招,现在上去肉搏不是送菜?

蛛夫人一时愣住,沉默不语。

周成拔出背后牛皮包裹的两杆短枪,杀气腾腾,双眼兴奋到充血。

他生性弑杀,手底冤魂无数。

“拦我?就凭你个小白脸!”

李希夷无畏道:“听闻兄台是神捕司的金牌通缉犯,犯下过数起命案?”

周成脸上泛起残忍的狞笑:“是又如何?老子双枪索命,从第一次杀人至今,已有四百六十八人命丧我手,满月的娃我都掐死过,他娘在我面前哭得死去活来,所以我把那个女人也送了下去,你现在知道我是什么人了?你又能把我怎么样!”

李希夷双眼微眯。

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对一个人起了杀心。

江湖厮杀本是常态,朝廷都不会去管,但仅限于江湖。

这厮残害幼儿,实在是该死!

“如此,就让我来领教一下阁下的枪到底有多厉害!”

李希夷大喝一声,声如闷雷,响彻夜间四野,惊得鸟兽飞散。

待在马棚的黑驴收到信号,撒腿就跑。

喊声震得人耳朵嗡鸣不断,蛛夫人不得不捂住耳朵,而周成体内气血也猛地波动。

只此一声,就能看出眼前这少年的内功修为深厚异常。

“有两下子!”

周成咧开嘴角发笑,“老子最喜欢虐杀你们这些少年天才了!运气真好,今天让我一次碰见俩个!”

“不对,今天,可能是你这辈子,运气最差的那天。”

李希夷也笑。

谈笑间,周成悍然出手,枪出如龙,刹那间撕裂长空,一枪直取李希夷面门,另一枪专攻下盘,呈二龙吞珠之势,狠辣至极。

这一招看似极为简单,但其中蕴含变化无穷。

周成所学枪法本名为三十六路天罡囚龙枪,是一不知名江湖前辈所创,那位前辈为人仁厚,不愿轻易伤人性命,所以他的枪法固守有余,攻敌不足,且伤人而不杀人。

但这套枪法一落在周成手里,就完全变了模样,变成了三十六路天罡毒龙枪法,招招攻人要害,每一枪都要置人于死地。

不疯魔,不成活!

这是周成出手后最真实的写照。

“太慢了。”

李希夷轻描淡写地评价道。

只见他轻轻迈出脚步后退,就那么一步,闲庭信步般,整个人的气息瞬间收敛,心跳、呼吸、气息……一切除了眼睛以外的其他感官再也不能察觉到他。

不!

与此同时,在蛛夫人和周成的视线中,李希夷的身影也彻底消失了。

上下四方,无处可见。

如果说陆景瑜的轻功是缥缈无痕的极速,那么李希夷的身法就是鬼魅无踪的诡异。

仿佛他的存在感都从这世间彻底消失。

“他在哪?”

蛛夫人惊问道。

没等她的话落地,一个温柔的少年嗓音就在她耳畔轻轻回复。

“我无处不在!”

蛛夫人被吓得汗毛直立,只感觉指尖一暖,低头看去,自己手里一直捏着的三根毒针消失的无影无踪。

“嗯?!”

再抬头时。

破烂的客栈里,仅剩的一盏灯火还亮着,刚好照亮了周成的身影,他还保持着双枪突刺的姿势,但一动不动。

定眼望去,可以清楚的看见有三根针依次插在他头顶的神庭、上星、百汇这三个穴道。

他死了?

“他没死。”

在蛛夫人身后,李希夷身影缓缓浮现,说道:“我只是借你的毒,暂时封住了他的行动。”

“他这种人渣怎么能随随便便就死,我把他送到神捕司,审判之后他逃不过一个凌迟的。”

蛛夫人楚楚动人的脸上布满了恐惧。

这个表面人畜无害的少年,真的是人吗?

她后悔,后悔得要死。

“公子,妾身是受了大江帮蛊惑才来这里的,今夜也从未冒犯过您和陆公子,您大人不记小人过,饶妾身一命如何?公子如愿意,妾身日后愿为公子当牛做马,为奴为婢!”

江湖上向来以心狠手辣闻名,毒死人不偿命的蛛夫人,此时做出楚楚可怜的小女人模样,跪在地上攀附李希夷大腿,柔弱媚态展现得淋漓尽致,甚至不动声色地将衣裙往下拉了拉。

李希夷低头疑惑地看着她。

天这么黑,旁边打的那么激烈,有什么好看的,这女人脑子坏掉了吧!

更何况,这里还有一个隐藏的真正高手。

他将目光投向后厨。

黑暗中,走出来一个手握菜刀的魁梧人影。

“传说中能遁入阴间的遮影步?”

“小子,你很不一般呐!”

李希夷笑道:“我说了,我就是个普通的过路人,是你们把我牵扯进来的。”

客栈有掌柜,有小二,自然也有大厨。

这个大厨的气息,比之前所有人都要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