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宿命,哪怕是已经看到结局,还是得经历整个过程。
他坚定不移地向前走,用背影告诉所有人不用追。
“你要去哪?”
云北疆端起酒碗,仰头而尽,“桐城。”
两人再无一言,她低着头喝着酒,他端起酒碗,每每饮下,目光之下皆是她,本就是陌路相逢除却名字,一无所知。
他走了,第二日也没再来,第三日,第四日,枫叶凋零,留下一地枯枝败叶。
哑姨看着提蛮自那日起,便开始站在枫树下,有时候一站便是一天,同样的位置,却换了人。
提蛮想不通,他临走前还未说完,被前来将士告知大军出发打断的话,“此去生死两茫茫,若我大战得胜而归,你——”
看着提蛮日复一日的憔悴,姜唯摇摇头,情之一字不知所起,不知所栖,你不说我不说,一个是开了窍顾虑太多,一个是没开窍不懂爱。
自那日带回古墓财宝后,离渊王震怒,下令全力攻打云北疆叛军,在这场大战中,云北疆注定了必败的结局,由奴隶组成的大军,如何能与王朝耗费巨大财力物力养出来的军队抗衡,如此行非常事,不过是为了让更多人看到,反抗就是希望,奴隶也有活着的权利,也有享受自由的权利。哪怕冲在最前面的人,注定是个死局。
离渊军已经夺回了武城,如今只有桐城未被攻破,此战凶多吉少。
云北疆穿戴上盔甲站在城楼上,城下是密密麻麻装备精良的离渊军,离渊主帅龙啸天喝道,“云北疆,若你臣服归降,离渊王愿废除你奴隶的身份,封你为北疆候,富贵荣华皆在你一念之间。”
“哈哈哈,”云北疆仰天大笑,站上城楼的高台,一箭射向离渊军首领马下,居高临下目光中带着不屑,“你们以为只有招降我云北疆一人,便能招降北疆大军?哈哈哈哈,简直可笑,北疆军,从来不是为我一人而战,他们是为了自己为了兄弟姐妹、父母妻儿而战,为自己而战,为改变这世道对三六九等的偏见而战!”
“云北疆,你执迷不悟啊,我有三十万大军,而你最多只有十万,如何能打得过。”
“龙将军,你们花了三个月攻下的武城,当初我不耗一兵一卒,城门大开,百姓夹道欢迎,你们还不明白吗?受欺压的百姓太多了,我北疆军怎止十万,天下之大,所有受欺压、所有期望得到救赎之人,都是我北疆军。该是我问你,凭你区区三十万大军,怎敌我百万北疆军?”
“哎,既然如此,那便开战吧,”龙啸天叹了一口气,没有云北疆也有王北疆、李北疆,奴隶的反抗不是一日两日,帝王何时能明白,天下皆子民的道理啊。
战鼓声起,是不可后退的军令,是死亡,“杀!”
“杀——”
两军正式开战,离渊军修为普遍初灵六七星,灵力灌入刀剑,爆发出的力量增长数倍,而北疆军大多是没有修为的普通人,靠着一身蛮力,与不怕死的信念,飞蛾扑火,明明弱小的想蝼蚁,偏生相信可以撼树,打不过就用身体给同伴当肉盾,一个接一个地倒下,一个接一个地向前冲,马背上一个十五六的少年将军开口,“父亲,他们根本不怕死!”
龙啸天眼神中闪烁的敬仰之情,“哪里是不怕死,只是,今日不是他们死,未来就是他们的孩子死,他们啊没得选。”这是我从军几十年,也没凝聚的军魂!
“罢了,今日胜负已分,撤军。”
“父亲!我们明明还没输。”龙飞云不解。
“再战下去就是两败俱伤,从我向他招降那一刻,我们就输了,输在了士气,更输在了——”这群人视死如归的信念上,世家子弟绝不会有这种可怕的信念。
“那我们不打了?”
“困兽之争,不过是多耗些时日而已,何必伤及自身羽毛。”
离渊撤军的号角被吹响,北疆军举旗喝。夜里,云北疆孤身一人来到后山,手上提了两壶酒。
后山阴风怒号,挂着的白幡还未猎猎作响,一眼望去,大大小小的土堆成千上万,新泥、旧泥,一个个一排排队列整齐,“我来看你们了。”
他开了一壶酒,仰头猛灌,“若是当年,我没有带你你们出来,你们至少现在还活着,活地更久些,”声音哽咽久久未语,再抬头已是泪流满面,“那时候许给你们的自由,不过是我自己想逃出去的蛊惑之词,可是,你信了,你也信了,你们,都信了——”
他凝望着一个个土堆,从第一个到最后一个,笑得癫狂又凄凉,“傻不傻啊,怎么都信我。”
酒壶落地,碎了一地,溅起的酒花淋湿了他的眼。
“我和你们说的,我出生之日天降祥瑞飞龙在天,都是骗你们的,我就是一个普通人,或许算不得人, 我哪里能带你们找到希望。”
提蛮站在遥远的地方,凝视着这个男人,像个小孩儿似的抱头痛哭,所有人都崇拜他敬仰他,让他们忘了他们的将军,还是个十六七的孩子。所有人都将希望压在他身上,压得他喘不过气,压得他想要放弃,可又不敢放弃。
提蛮一步步靠近他,云北疆听到脚步声抬头,眼睛又是一红,这是自己日思夜想的人。
“要抱抱吗?”
云北疆还未反应过来,提蛮俯身抱住了他,她的头贴着他,像从前月茧的婆婆、姨姨安慰自己一般,轻轻拍打他的宽大的背,“你不是一个人,你还有许多人。”
“包括你吗?”
提蛮微微抬头,两人目光对视,他泛红的眼角还未褪去泪花,提蛮为他轻轻擦去,“或许,能有。”
他握紧的拳头微微松开,想要触碰却颤抖着停住,“为何是或许?不能是有。”
他的目光总是那么霸道而深情,想让人沉溺进去,“能有吗?”
提蛮没想到,能够看透一切虚妄的自己,却被这个男人蛊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