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砰砰——”

在无尽的黑暗中,有一抹光亮,从开始极微小的圆点渐渐向四周扩大。

最先,她清楚地感受到心脏在一下一下跳动着,真实而鲜活。

空气中充满消毒水的气味,她却不觉得有多难闻,反倒安心。

她似乎睡了很久,久到已经记不起曾经发生过的事情。

不过,她依稀记得,有人在等她。

所以,她醒过来了。

游琴缓缓睁开双眼,还没适应过来,眼睛被光刺得发疼。

她眯着眼,想抬手却没力气,眼前只能看到雪白的墙壁。

“咔嚓——”

她听见门被打开的声音,紧接着有小护士跑到她面前,一脸不可置信。

“你醒来了!终于醒来了!”

游琴舔了舔发干的唇,她有些口渴,还没来得及与护士说句话,那护士就已经不见踪影。

她重新闭上眼,等待来人。

过了十分钟,她又产生睡意,在快失去意识前,她听到脚步声。

再次睁眼时,一群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全部围绕在她的病床边。

然后,有人握住了她的手。

游琴看向那位男子,年纪大概在二十五岁左右,气质却稍显沉稳。

她有些不解,那人握着她的手不放,直到有人提醒才松开。

“你现在感觉如何?”

那人开口轻声询问她,语气有些让人察觉不到的温柔。

游琴想说话,但是说不出来,她只好艰难地吐出一个字。

“水。”

“我们是说你现在……”

旁边的医生以为她没听懂,想重复一遍刚才的问题,被人拦住。

过了一会儿,那人拿着沾水的棉签亲自帮她涂抹干巴巴的嘴唇。

因为距离太近,她忍不住去观察眼前的男生,眼神冷淡疏离。

对待她,就如同对待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病人罢了。

但为何,她总有种熟悉感。

游琴瞟了一眼他胸口的吊牌,上面两个字赫然在目——祁肆。

看到这个名字,她的心仿佛被狠狠扎了一针,眼角也溢出泪花。

“很难受吗?”

祁肆随手将棉签扔进垃圾桶,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瓶喷了喷掌心。

她看见祁肆的动作,心中发涩,她撇开头不去看,想让自己好受些。

祁肆怔了怔,以为她疼得说不出话。

“检查一下她的各项指标,看是否恢复正常,过后给我看。”

“好。”

交待完所有事情,祁肆就离开了。

游琴呆呆地盯着天花板,她大概是昏迷太久,脑袋也糊涂了。

不到两天时间,她又见了许多人。

她的母亲、父亲、朋友……

“你终于醒过来了!你知不知道这一年我们是怎么过来的吗……”

“我和你爸爸都以为你……呜呜……”

“好在老天保佑……你大难不死……”

母亲宋菡趴在她的床边哭得泣不成声,父亲游承也在一旁默默流泪。

游琴说不出话,只能用眼神安慰,直到顾春意的到来。

好不容易安抚好父母,又来一个更严重的小哭包,怎么安抚都没用。

等到顾春意哭累了停下来,听她喊完才有间隙听她说话。

宋菡他们去外面买晚饭,她躺在床上安静听她滔滔不绝的话。

顾春意脸上的泪痕还没干,看起来有些好笑,游琴嘴角上扬。

“你还笑?你知道我这么久都是怎么过来的吗!”

谢谢你们关心我。

顾春意用纸巾拭干眼泪,和她聊天。

“你出车祸后,我跑到医院,当时手术的医生都说你不行了……”

“可后来……”

顾春意没说下去,她换了个话题。

“你还记得出事那天的事吗?”

游琴皱着眉,她完全没有记忆。

她记不起当时怎么出的车祸,也记不起那天是所为何事。

顾春意支支吾吾的样子,让游琴怀疑是不是她有事隐瞒。

“医生说你长时间昏迷,记忆缺失也属于正常情况,别担心。”

的确,她昏迷一年,很多事情都记不太清楚,包括当时的车祸。

“放心啦!总会恢复记忆的!”

顾春意反过来安慰她,具体什么时候能恢复记忆也不可知。

事情在往好的方向发展,游琴的身体恢复情况比预料更好,只是记忆迟迟没有苏醒的迹象。

两个月,她才开口说话。

游琴听顾春意唠叨,得知她是因车祸导致严重颅内创伤,变为植物人昏迷了整整一年的时间。

窗外的阳光直射进来,她已经能适应白天的亮度,一般窗帘都是拉上的,不过今天却被人打开了。

她大多时间都是闭着眼,导致她现在养成比较嗜睡的习惯。

宋菡他们很忙,要不是经常有顾春意陪在她身边,更放不下心。

游琴心里清楚,父母为了她在外欠了不少的债,极其不易。

所以,她要快点站起来。

顾春意今日有事,没来陪她说话。

游琴双手放在床沿,试图用手将身体撑起来,尝试的结果还不错。

她喘着气,慢慢挪动着身体,脚尖触碰到冰凉的瓷砖瑟缩了一下。

感受不到脚的力气,她心里在犹豫该不该这么鲁莽。

正当她低头看自己的脚,房门突然被人打开,她不由自主站起身来。

游琴张大眼睛,有些激动兴奋。

坚持了两秒,腿就瞬间发软,失去力气的她立马向地上倒去。

没有想象的疼痛感,反而倒在一个温暖的怀抱,身上是熟悉的消毒水味。

游琴抬头,与祁肆视线对撞。

他眼里是抑制不住的怒,游琴手足无措不敢碰他,莫名有些心虚。

游琴双手抵在祁肆肩上,头转向一边不去看他,怕惹他生厌。

顾春意说过,祁肆这人,洁癖很严重。

忽然,祁肆扶着她身体的手,转而去搂住腰,用力往里收。

她惊呼一声,手也软下来,这时祁肆微微躬身单手穿过她的膝窝。

祁肆抱起她,往门外走去。

“祁医生。”

这是游琴对祁肆说的第二句话,除了醒来那天见过他,再没见过。

他来查过房,但大多情况下,游琴都在睡梦中,没有机会见面。

她没办法下床,只有顾春意这么一个闺中密友,倒也能解闷。

她听宋菡说,祁医生挺关照她的,所以应该当面好好致谢。

现在这种情况,她不好意思。

听到她说话,祁肆顿住脚步停下,但始终没将她放下来。

“能麻烦您放我下来么?”

“您?”祁肆眯起眼。

游琴出于礼貌用了敬语,却发现周身的气温骤降,变得更冷。

这个姿势维持得太久,她有些麻,力气更是所剩无几。

“我头还没秃,也不过二十五。”

“您倒是客气。”

游琴被他呛回来,闭嘴不言。

哪知,这祁医生脸色阴晴不定,说也不悦,不说也不悦。

走到门外,她用双手盖住自己的脸,将头埋进祁肆胸膛。

与其被人撞见,倒不如丢这个脸。

她听到从胸腔中传来的笑。

走廊到处都是认识祁肆的人,每隔几步都有打招呼的声音。

游琴的手臂开始泛酸,她醒来也不过一月多,根本没恢复力气。

“嗨!祁医生!”

“祁医生,中午好!吃饭了没?”

“祁医生,你在这里啊!”

“祁医生,记得下午……”

游琴只想让他快些走,偏偏祁肆还一个一个回答他们,像是故意的。

祁肆抱着她走了一大段路,游琴不知道他要带自己去哪。

直到他再次停下,游琴终于受不住放下手臂,她看见面前的大树。

光穿过树叶缝隙,然后有了形状。

附近许多的老人在散步,还有人推着轮椅带家人出来晒太阳。

祁肆往前两步,弯腰将她轻轻放下,扶她坐在身后的长椅上。

“想恢复,不能长期卧床,有空多出来呼吸新鲜空气。”

“再好一些,便做恢复训练。”

游琴心跳有些乱,看着面前一脸严肃认真的祁肆,呼吸更乱了。

人家本着工作负责的态度,她却在这里胡思乱想,简直离谱。

“祁医生,谢谢您。”

这话一说,祁医生又不高兴了。

游琴抿唇,她下意识用敬语,鉴于医患关系,实在改不过嘴。

两人坐了半个小时,一句话也没说,游琴想睡觉,头摇摇欲坠。

“睡吧。”

祁肆这句话轻到她几乎听不见。

游琴的头还是倒在了他肩上,沉沉地睡过去,呼吸变得均匀。

在窥不见的地方,祁肆摘下眼镜,无人知晓他眼底之下的脆弱,他的模样好似一件易碎品。

轻轻一碰,全身瓦解。

有时,光并不能带给人们温暖。

反而,刺眼至极。

游琴醒来时,已是傍晚,所以又是祁医生送她回来的。

门口传来人声,是宋菡和顾春意,她好像听到两人在谈论祁医生。

鬼使神差,她选择闭上眼。

“春意啊,阿姨就是随口问问。”

“阿姨,我懂您的意思。”

“那你为什么要瞒着……”

她听见嘘的一声,应该是顾春意。

声音更加清楚,她们已经进来了。

估计是见游琴睡着,谈话才重新开始,不过声音小了许多。

“她现在还没恢复记忆,不告诉她对她来说也算好事。”

“更何况,祁肆已经结婚了。”

“忘记,说不定才好。”

……

游琴在被子下胡乱扣着手指,不知怎的心被攥得生疼。

祁医生已婚,也很正常吧。

反倒是她,一点都不正常。

不过,听顾春意和宋菡的聊天,不难猜出她以前与祁肆有过瓜葛。

她脑袋又开始剧烈疼痛。

游琴被迫睁开眼睛,听到声响的宋菡和顾春意跑过来,问她怎么了。

她捂着脑袋,侧躺在一边。

看出游琴难受的两人,顾春意急忙跑出找护士过来,宋菡抓着她的手,面色焦急不断抚摸她的背。

不过五分钟,就有人来。

来的人,还是祁肆。

“怎么了?”他语速稍快。

“琴突然有些头痛。”顾春意说。

祁肆走到游琴床边,见她神色痛苦,意识也有些紊乱。

他抓住游琴抱头的双手,“告诉我,头哪里痛?”

祁肆的声音冷冽,语气却像在用哄孩子的方式,无比柔软。

“不知道,就是好痛。”

她卸下力道,任由祁肆扼住手腕,可能是记忆在慢慢恢复。

那忍一忍也罢。

感受到她不再挣扎,祁肆用指腹轻捏她的腕部,像在安抚她的情绪。

可能是白天消耗太多体力,所以晚上就有些疲惫。

祁肆坐在床边帮她按摩穴位,过了一会儿她便没再头疼。

他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游琴想不到一个医生的手竟然能如此好看。

祁肆松开手,见她面色苍白,起身在旁边对宋菡说了些什么。

游琴将手凑到鼻尖闻了闻,有一股淡淡的香味,是从祁肆手上沾染的。

他刚刚应该是抹了护手霜。

望着祁肆的背影,游琴眸中波动。

“祁医生,我们……”

“很久以前是不是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