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们
生死，有时就在一息之间。
游琴从没想过，自己也会有因飞来横祸而意外死亡的那一天，所有的感知转瞬即逝，她无法用言语形容这是什么感受。
当然，在她知道自己还没死之前，是不会产生任何想法的，更不用说心情到底如何，脑海里只有个走马灯不停转动。
她把生前所有的东西都回忆了个遍，就连尘封已久的往事也被她从心底深暗之处提溜出来，包括那从未提及出口的名字。
烙印在心口，沉重又厚实。
时间过了个轮回，光明随之而来。那时的我们如嫩芽般稚气，有人趴在你耳边诉说，窗外的树叶被吹得沙沙作响。
“新同学，你好呀。”
“你好。”
游琴礼貌性地将手伸出来与对面的女生交握，两人客气地抬了抬便松开手坐回到各自的座位。
刚开学座位都是随便坐，同时以后陪伴你三年的伙伴也必然是会在这一阶段给挑出来。
但游琴不急着交朋友，现在她只想好好睡一觉。
不过重回到十五岁，再怎么样都会让人觉得既不真实也不现实，还无端有些害怕，死便死罢。
老天给了她一次生的机会。
这次，她能好好把握吗？
“……同学，打铃了。”
游琴趴在桌上翻来覆去，现在处暑，天气闷热不易深眠。
她抬起头往右看，发现身旁坐着个女生，好心提醒了她一番。
“谢谢。”游琴道了个谢。
“你好，我叫顾春意。”
“你好，游琴。”
“很少见姓游的哎，你的名字真好听！”
“你也是。”
游琴客气地回应着，虽然她并不想花太多精力去社交，也许是因为现在的心情让她疲于应付这些旧人旧事。
顾春意是她初中三年唯一的伙伴，所以她非常了解，即使现在对她置之不理也不会影响彼此之后的交往。
她发觉出游琴敷衍的态度，没再多言其他，安分地在自己座位上收拾东西。
教室里的学生个个热情似火，都在七嘴八舌地与左邻右舍的新同学聊个痛快，所有人都沉浸在新鲜的人事物当中。
只有游琴，与他们格格不入。
班主任让全班都安静下来，压下一颗颗躁动不已的心后，老师宣布开始自我介绍，每个同学脸上都洋溢着害羞又兴奋的笑容。
游琴对今天所有的事情都很淡定，索性刚开学大部分都是自习时间，能让她好好地睡上一觉。
“游琴……放学了……”
坐在旁边的顾春意小心翼翼地摇了摇游琴趴在桌上的手臂，直到她悠悠转醒。
“你今天是不是不太舒服？”
睡醒后她的精神恢复许多，对旁边顾春意的嘘寒问暖表示感谢。
“没事，以后都是朋友。”
顾春意不在意地摆摆手，虽然今日对自家同桌的种种行为都感到匪夷所思，但她同时也是个很有眼力见的人。
“嗯。”
游琴点头，从兜里掏出一粒糖来放在顾春意的桌上，她定了几秒后嘴里说着什么却未发出声来，拿起书包便离开教室。
顾春意愣了下，虽然没明白过来，但还是开心地捡起桌上的糖剥开放进嘴里含着，甜味一下便融化在口腔内。
顾春意，谢谢你从今往后的陪伴。
……
游琴一回到家就看见自己的父母坐在沙发上，家里早已备好饭菜直等她回来。
“爸爸，妈妈。”
她默默将称呼改为了叠词，虽然还是有些别扭，但她现在毕竟只是一个半大不大的十五岁孩子，免得被人说闲话。
“快去洗手吃饭。”
她应声去厨房，洗完手便坐在桌前，一声不响地吃着饭。
“第一天开学怎么样？”
“挺好的。”
“你这反应好像不开心？”
“没有。”
游琴怕被父母看出端倪，强装出一副笑脸相迎回应着，她总不能说她前不久才经历过生死大事。
回到房间后，她才敢躺在床上细细品味，如果这些都不是梦，那今天所发生的事都是真的。
意味着她的新生。
游琴闭着眼在床上躺了整夜也没睡着。
此后，便开始了为期一周的军训时间。
夏日炎炎，热风打在脸上，不一会儿脸上便生出许多汗来。
游琴将穿在身上的迷彩服整理完毕，她戴上帽子后便站定在原地不动等待教官指挥。身边的顾春意却一点也不着急，同样周围的学生更显得磨磨蹭蹭像在逛街试衣。
训练的是个男教官，面上很严肃庄重，他将双手背在身后。看到面前懒懒散散的队伍，当他发现只有一个人是在规定时间内迅速完成了穿戴后，眉头皱成川字。
等到所有人都结束整理，教官才悠悠走上前，他的表情实在说不上有多好看，但他很快便抬手指向那位女生。
“你，叫什么名字？”
“报告，游琴。”
“很好，出列！”
“是。”
在自己能完成的范围内，她能做好便做好，游琴迈着标准的步伐走出队列，等待指示。
“除了游琴，所有人给我绕操场跑五圈！”
周围顿起哀嚎，有同学不服气地问道：“凭什么她可以不跑！”
教官发出洪亮的嗓音：“就凭只有她一个人在我规定的时间内完成任务！你们做到了吗？”
“是我对她的奖励！不服？”
“那就在今后的时间里做得比她更好！”
没有人敢再反驳，只能动身开始围着操场跑步，经过这件事，有人开始心生不满。
游琴目视前方没有松懈，只是在操场边一动不动地站着军姿。
在校军训，就看你在教官面前的表现，她想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做到最好。
等同学们跑完步后，个个都赖在了地上，就在刚才，打着身体不适的幌子报告去医务室的就有五个以上。
索性第一天教官也不想再难为他们，直接解散队伍让他们原地休息。
游琴看到前方顾春意气喘吁吁地待在操场上，走过去坐到她旁边一言不发，眼睛向周围四处瞟。
“你在看什么呢？”
“没什么。”
顾春意掏出纸巾擦拭着额头上的汗水，她面带春风地笑着，看不出有一丝一毫的疲累，永远都那么阳光。
年轻的学生总是朝气蓬勃，没过多久在女生堆里众人便窃窃私语起来，仿佛有聊不完的八卦和琐碎事。
顾春意是个闲不住的性子，她听到身边同学们的八卦也忍不住凑上前开始与她们一同讨论起来，完全融入进去。
游琴有些困倦，她站起来准备找个树荫靠会儿睡，后面传来一串像铃铛般嬉笑又羞涩的女孩们的声音。
“你们看到前面坐在树荫下的那位男生吗？”
“是不是很好看？”
“他叫……”
游琴像是回忆起什么，无心再听身后女孩们的羞涩话语，她转身往小卖部的方向走去，到了才发现连这里也是人来人往。
果然新生入学最为壮观，同在这所校园的学长学姐们无奈地跟着排起队伍，穿着迷彩服的军训学生互相争抢着冰箱里的饮料。
好不容易排到游琴，她往冰箱伸手，想拿到躺在冰箱里仅剩的茉莉花茶，结果却被身旁的人给抢先一步。
“不好意思同学，我太渴了。”
是一个非常温柔的声音，游琴听到后身体瞬间定格在原地，仿佛全身的血液被凝固住，表情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她缓缓抬头看去，男生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打湿，露出他清澈如溪的眼眸，许是太阳照射进来的光太过刺眼，看不真切他的模样。
“我也很渴。”
游琴指着他已经开过盖的茉莉花茶，她其实并不介意喝其他的汽水饮料，但不知为何，这次她选择不愿将就。
“抱歉。”
男生有些意外，随后他便转身去结账，回来时手上多了一瓶茉莉花茶，他抬眼似笑非笑。
“这个当作我的赔礼。”
他伸手将那瓶新的茉莉花茶递到她面前，骨节分明的手指看着让人赏心悦目得很，就连游琴自己都生出些不好意思。
“谢谢。”
游琴捏着瓶盖头接过，没有产生任何肢体接触，她的微小动作被面前的人捕捉到，男生不再说些什么。
她转身离开了小卖部，没有再做停留。
经历这一番插曲，游琴便彻底没了睡意，回来时正好在打集合铃声，她马上返回队伍中站好。
跑步只是早晚的事，就算没有惩罚也是训练里必不可少的一个项目，游琴边跑边进行规律的呼吸方式，以免体力不支。
她从小身体就不好，爬楼梯会喘不过气来，稍不留神就容易感染风寒，不管什么季节都是如此。
既怕热又怕冷，热起来要比常人出更多的虚汗。
站军姿的时候，教官看到游琴流汗流得比周围的人多了不止多少倍，走过她的身旁时稍微关心了一下。
“你很不舒服吗？”
“报告教官，我没事。”
游琴习以为常地目视前方，教官看她这样回答没再追问，只是过后便又宣布原地解散休息。
游琴活动了一下身体，顾春意走过来递给她纸巾，也是惊讶地观察她，没想到她出这么多汗。
“你还好吧？”
“还好，我去树荫底下休息。”
游琴没有多说便离开，顾春意刚想跟上前去，发现有人在身后拉扯阻止着她的脚步，她只得作罢转头。
“你们有事吗？”
……
树荫底下好乘凉，游琴难得寻到一片凉快地，还没有其他人与她占位，倒是悠闲惬意，她眯着眼睛靠在树干旁享受这片刻的安宁。
不知过了多久，她感受到有东西在触碰她的脸，当她迅速睁开双眼时，映入眼帘的是张干净又白皙的面孔，她心跳得极快。
可她还是被吓到了，且往后缩了半米。
游琴没说话，她的额头又滴出汗来，对面的人一直呈半蹲姿势望着她，眼底还带着些不明意味的试探。
是他，是刚刚那个男生。
“抱歉，我看你频繁出汗，以为你很难受。”
“所以想用纸巾帮你擦擦。”
是我逾越了。
这个行为只有与较为亲密的人才能做，他们才见过一面，眼前的男生默了一瞬，最后还是没将这句话说出口。
游琴摇摇头说：“谢谢。”
两人顿时相视一笑，好像他们说得最多的两句话就是“抱歉”和“谢谢”，除此之外，再无他可言。
他们就这样各自坐在树荫底下休息，游琴刻意忽视身旁的人，他身穿迷彩服背靠在树干，一手撑在草地，一手搭在弯曲的左膝。
即使少年的脸稚气未脱，也依然掩盖不住他身上独有的冷冽。
已有女生陆续往这边看来，游琴不喜欢被目光注视的感觉，她本就是个想与世隔绝的人。
“同学你好！能请问一下你的名字吗？想交个朋友！”
“是呀！你是哪个班的呀？”
“我们大家可以互相认识……”
“……”
忽然，树荫底下聚集了很多女学生，她们围成一圈，互相打着招呼，聊得不可开交。
游琴找到机会脱身后，远离了这个是非之地。
待她离开，那个背靠在树干上的人才堪堪开口回应。
“不好意思，我这人不太喜欢交朋友。”
“谢谢，烦请让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