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绪回笼,苏辰安可是一点都不知道,什么女儿心思。

没办法,从上辈子,就是这样,对待感情他总是有些后知后觉。

而且,他觉得自家夫人和卢家小姐估计十分投缘,丝毫没有接受到对方复杂的眼神。

更何况,在古代他早就已经习惯了,不会与其他女子有特意的眼神接触。

反正避嫌就得了。

启程那日,百姓们从半夜就守在官道两侧。

“祝大人一路高升,祝大人前途似锦,祝大人长命百岁。”

苏辰安是真拿沧澜的百姓没有办法,明明那日他们收到消息之后。

齐聚于府门之外,那日的场景,就让他心揪不已。

所以还特意选了一个,人少一点的时间段,却不想。

百姓的心意,就是那么简单直白加炙热。

此刻的他,满眼都是眼前的百姓。

可以说,这个地方,是他除了家乡之外,第二个让他如此不舍和拥有牵绊的地方。

三年的日日月月,三年来的拼搏,让他对这里的百姓同样充满了不舍。

当初是什么样的场景,从他来到这方天地之后的改变。

历历在目。

既然不能够悄悄离开,那么就大大方方的跟这里的百姓告别。

让大家都不要留有遗憾。

金家主更是亲自捧上地契,"城东五十亩良田,已经改造成育种试验场。"

他压低声音,"按您教的轮作法,麦子试种很成功。"

金家主可以说是几大世家当中,最先看清楚局势的人。

也是第一个朝苏辰安抛出橄榄枝的家主。

当与当地的百姓做了最后一番告别的时候,苏辰安笑的格外开心。

让大家也要高兴一些,哪怕所有人都眼含热泪,但嘴角的笑容却也是真心实意。

此刻,姚飞雪被自家夫君扶上了特制的马车时,惊得掩住嘴——车厢里铺着八层棉被。

最上层竟是百家布拼成的软垫,每块布角都绣着平安符。

两人刚坐上马车,只见一阵阵天的喊声响起,连绵不断,震耳欲聋。

"大人一路保重啊!"

老赵追着马车跑了半里地,最后塞进来个竹筒,

"自家腌的酸梅,给夫人压吐..."话音未落,整个人被尘土呛得直咳嗽。

苏辰安突然喊停车驾。

他跳下马车,在万众瞩目中将腰间玉带钩解下,轻轻系在道旁柳枝上。

"以此为证,"他声音沙哑,"他日必还沧澜。"

人群再次跪成一片。

晨光中,无数手臂举着新摘的稻穗挥舞,远远望去宛如金色的浪涛。

几个总角小儿追着车驾唱起新编的歌谣:"苏大人,种福田,沧澜江变米粮川..

马车辘辘远去。

卢玲珑解开随身锦囊,倒出颗已经干瘪的红薯——正是三年前苏辰安掉在街心的那个。

她轻轻将它埋在新栽的紫穗槐下,转身走向女子工艺学堂。

那里有三百个等着学琉璃烧制的姑娘,她们将会明白,有些明月虽不能私藏,却可以成为自己的太阳。

就连金世昌站在沧澜新堤上,指尖摩挲着水泥浇筑的鱼嘴分水堰。

三年前这里还是崔家的地盘,如今堰体上"永镇沧澜"四个大字在阳光下闪着青灰冷光。

用的是苏辰安改良的三合土,比崔家祖传的"金汤固"还要坚硬三分。

"家主,真要捐那五十亩试验田?"管家捧着地契的手在发抖,"那可是祖上留下的风水宝地..."

金世昌突然抓起块碎石砸向江面,惊起一串水花:

"看见没?这沧澜江的水,从来都是往东流。"

他转身指向远处工部新建的学堂,上百名工匠进进出出,"朝廷现在有苏辰安这样的奇才,我们那些祖传秘方..."

话到嘴边化作苦笑,"连给人家提鞋都不配。"

他永远忘不了半年前那个雨夜。

工部突然张贴《盐铁新策》,宣布能用新法制出雪盐。

当时五大世家连夜集会,崔家主拍案怒斥:"不过虚张声势!"

结果第二天,扬州盐商就带着工部特制的筛盐器,当街演示如何从粗盐里提出雪白晶体。

"你们知道最可笑的是什么吗?"

金世昌对着祠堂祖宗牌位自斟自饮,"那筛盐器用的活性炭,正是用我们金家祖传的烧炭法改良的。

"酒液泼在《金氏秘录》上,浸透了"炭火九转"那章——他们祖上活埋了七个匠人才保住的技术,如今在工部学堂里是入门课程。

"老爷,卢家又送来密信。"小厮呈上火漆竹筒。

金世昌看都不看就扔进炭盆,火光中浮现出苏辰安那日勘测河道的身影——那年轻人蹲在泥地里。

随手画出的分流图,比金家珍藏的《河防全图》精妙十倍。

"传话给各房。"

他蘸着酒水在案上画了个圆,"第一,把祖田三成捐作试验田;

第二,族学增设格物科;

第三..."他顿了顿,想起苏辰安夫人孕吐时,姚家送来的药膳方子,"让小姐们去工部女学旁听。"

管家瞪大眼睛:"这...族老们怎会答应?"

"告诉他们——"金世昌突然掀翻酒桌,瓷片飞溅中露出底下压着的《专利章程》。

"要么跟着改,要么等着被碾碎!"

他踢开脚边碎瓷,从暗格取出一叠契约,"再看看这个。"

那是工部最新颁布的《商籍准入令》,末尾盖着玉玺。

其中一条墨迹尤新:凡技术改良者,可脱商籍入仕。

望着远处送行的百姓,金世昌摸了摸袖中的地契。

这五十亩试验田不过是个开始——他早已暗中买下与官田接壤的三百亩荒地。

只要苏辰安推广的新稻种在那里试种成功...

"金兄好算计。"崔家主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目光复杂地看着他手中地契,"只是这般讨好朝廷,不怕祖宗降罪?"

"崔兄可知我金氏起源?"

金世昌突然指向祠堂方向,"贞观年间,我祖上不过是烧炭奴,靠改良窑温得了自由身。"

他轻笑一声,"若当年死守烧炭之法,哪来后世富贵?"

他最后望了眼官道上远去的马车。

那个二十几岁的年轻人衣摆还沾着沧澜江的泥点,腰间玉带钩却已换成四品银鱼符。

这样的年纪,这样的圣眷...

"传令。"金世昌突然转身,"沧澜百姓今年税收减两成..."

他眯眼看向京城方向,"为贺苏大人高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