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敢违背君主的命令!

她犹犹豫豫,终是转过身来,但始终低垂着脑袋,一言不语。

“少侠可否抬头,让老夫认一认?”

姜知谨越发觉得少年熟悉,内心有一种不好的预感。然而,少年仿佛没有听到姜知谨的话一般,始终低着脑袋。

“少侠莫不是害怕姜尚书?”见情况不对,床上的江老太爷发了话。

“姜尚书为人很好,少侠莫要担心。况且老夫和陛下尚且在这,沈尚书断不敢作出什么越矩之事。”柳老太爷说。

少年终于有了反应,含含糊糊嗯嗯了两句,但仍然没有抬起头来。见少年始终躲着他,姜知谨主动走了上去。

“少侠,可否让我认一认?”

少年的身体微微发抖,慢慢抬起了脑袋。

流云?沈知谨内心波涛汹涌。

肤色变了,五官的一些细节处也做了处理,很像少年,但女扮男装可是在律法里明令禁止的行为,如今在陛下面前,更是欺君大罪!

他藏在宽袖之下的手微微颤抖起来,既是愤怒又是害怕!问题很严重,严重到棘手!

姜流云知道自己犯了大错,此刻在自己父亲的注视下,咬着唇不敢说话,也不敢动作。

姜知谨强忍怒意不发。

他露出惊喜的表情,拉住姜流云的手,嘘寒问暖,“侄儿!三弟去了之后,你便与大伯失去了联系,大伯寻你许久,也不见你踪影。侄儿,这些年你过得怎么样?”

姜流云望着姜知谨,一脸的不可置信。怎么可以叫父亲大伯?

姜知谨不动声色,轻轻捏了一下姜流云的手。

姜流云知道父亲的意思,随后低头,乖巧叫了声“大伯”。

“原来是姜尚书已逝三弟的儿子,如今在此相遇,当真是缘分。”柳贵妃朝两人望来,说话温温柔柔。

柳黎柳巡是一母同胞的兄妹,比柳巡小十岁。

年轻的美人鹅蛋脸上嵌了双桃花眼,还有精致小巧的嘴巴和鼻子。柳黎长相绝美,气质非凡,但性格不骄不躁,温柔似水,像是春日里盛放的杏花,很难让人不喜欢。

“爱妃所言有理,的确是缘分。”皇帝附和。

“张福全,拟圣旨。”皇帝说道。

“陛下这是……”柳黎温柔询问。

祁连泽看向柳黎,笑了笑。“方才国丈说了,姜云功夫了得,又有意报效国家,此等人才,朕怎能错过?”

“陛下使不得!”姜知谨突然大声喊道。

“怎么了,柳兄?”

柳巡头一回见沈知谨如此不知礼数,不禁眉头微皱,神色不虞。这人混迹官场多年,怎么还像一个毛头小子一样,当着陛下的面如此冒冒失失?

下一刻,姜知谨跪了下来。

“臣有罪!臣一时冲动,顶撞陛下和国丈,请陛下恕罪!”

望着这一切,姜流云脸色苍白,汗水打湿了发丝。

“无妨,爱卿起来吧。”皇帝只是皱了皱眉,没有过分追究。

然而,姜知谨依然跪着,不愿起身。

“沈兄,还不快起来?”柳巡出声提醒。

“陛下,臣有一事不得不说。”

皇帝酝酿着怒气,神色微冷,允了姜知谨的请求。

“臣三弟死之时,曾留下遗嘱,不愿自己的子女入仕。所以,臣恳求陛下勿让臣侄儿入仕。”姜知谨字字句句说得情真意切,说着,重重磕了一个响头,“望陛下允许。”

“何故让姜尚书三弟不愿后代为官?”

柳老太爷认为少年人都应是有抱负的,都会想要封狼居胥,升官嘉爵。

“臣三弟认为官场中勾心斗角,尔虞我诈,是个非之地,不愿后代沾染过多是非。”

当着皇帝的面批评官场,姜知谨自知不是一个明智之举,但此刻是无可奈何之举。

他的确有三弟,在四年前因病去世。至于三弟的儿子之后也染了怪病去世,不过因为怪病的原因,姜家便对外宣称那侄儿消失了。

心思缜密如姜知谨,所说不会凭空而来,给人留下把柄。

众人神色各异。

祁连泽眉头皱起,神色明显不快。

柳巡神色微冷。

姜流云一脸担忧。

今夜的姜知谨很奇怪!

“此言差矣!”

唯独江老太爷笑了起来。

“令弟未入官场,仅凭自己所想,便给官场草草下了定论。老夫历经三朝,自然明白官场尔虞我诈,危机四伏。但在我朝,武官全凭实打实的战绩得以服人!陛下,您觉得呢?”

“国丈所言有理!”祁连泽立马回道。

他看向沈知谨,眼神微冷,“姜云武艺高强,又有报国之心!令弟见识短浅,姜尚书可断不能如此?”

“微臣惶恐。”姜知谨道。

气氛顿时有些沉重!

柳黎瞧了眼姜知谨,眸子微动,随后拉住祁连泽的胳膊,温温柔柔说话,“陛下应不是责怪姜尚书吧?”

“自然。”

美人柔荑给他胳膊按摩,舒适放松许多,祁连泽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

“姜云,快扶沈尚书起身。”

闻言,姜流云连忙去将姜知谨扶起。扶起的过程中,姜知谨瞧了眼姜流云,眼神复杂,什么也没说。

“陛下,圣旨取来了。”门外传来尖细的太监声音。

“国丈,朕借用一下书房。”

柳老太爷爱读书,为了方便,书房和卧室连在一起,仅有一山水屏风之隔。

“陛下请用!”见事情基本已成,柳老太爷舒心笑了起来。

“爱妃,给朕研墨。”

祁连泽是一个极具文人风范的皇帝,随性洒脱,但并不喜欢空口承诺。故而每次出宫,他都让人带上圣旨与笔墨。另外,他还是开国以来第一位亲自写圣旨的皇帝,从不假他人之手。

见皇帝带着江贵妃进了书房,柳尚立马走向姜氏父女。

“恭喜沈伯伯!恭喜少侠!”

沈流云点了点头,惶恐应承着。

对比姜流云,姜知谨则老练得多,皮笑肉不笑地接受祝福,可其实内心已是惊涛骇浪。

回姜府的路上,姜知谨闭着双眼,双手捧着圣旨,犹如捧着万斤重的东西,不停颤抖。

整个马车厢内,压抑至极,几欲让人喘不过气。

大概知道缘由的姜夫人坐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她知道夫君此刻不过是在强忍怒气罢了。

另一个马车厢里,姜流云和姜朔风坐在一起。

姜流云坐立不安,双手握着寒云剑,指节发青。她似乎揣着全族的性命在陡峭的悬崖上奔跑,只要一个不小心,便让沈氏全族坠入无尽深渊,尸骨无存。

车厢里很安静,姜朔风坐在沈吟晴对面,不时悄悄地看自己的姐姐,有些心虚。

这一切终究会发生!他不过轻轻地推了一把,不该愧疚的!但看到姐姐如今的模样,他还是难以控制住心痛。

不过,长痛不如短痛,姐姐必须与柳家断绝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