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在许玉泽手里,源千念并不后悔,虽然与许玉泽仅仅相处几天,但她却感受到自已从出生以来,都没经历过的温暖,只是可惜了,没有让许玉泽见过她真实面目。
她靠着椅子,最后看一眼许玉泽,缓缓闭上眼,等待死亡到来。怀里正酣睡的小耳朵感觉情势不对,从睡梦中醒来。
刚睁眼,就看见许玉泽那双通红的眼睛,吓了个寒颤,我草,大魔王杀疯了?
小耳朵刚要现原形,紫光闪烁,一阵酥麻从天灵盖往下冲,它被硬生生麻晕。
走到源千念面前,天边风儿停下,树叶停止滚动,寂静无声。
皓月之下,许玉泽停下,温柔的声音响起:“念念,等我一会儿。”
睫毛抖动,源千缓缓睁开眼,一块干净丝巾盖在自已头上,看不见外面。
仅仅半息,她开始听见耳边疯狂的碰撞声,时而是钢铁碰撞的炸响,时而是刀剁在石头的闷声。
砰砰——咚Duang!
哗咚!铛铛铛!
源千念轻轻拉开丝巾,如银月华下,只见许玉泽许玉泽在院子里疯了似地挥刀。
刀芒凌厉,划破空气,发出刺啦撕破布刺耳声,刀尖铲在地上,滋滋火花迸溅,许玉泽用力之大,隔着一丈多,源千念头发也被劲风不断扬起。
莹莹泪水从眼角溢出,许玉泽的疯狂,让她仿佛看见自已从时血石中解封那天,那种深深的无力,到现在她都心悸。
大雪封山,皑皑白雪足足有五尺之厚,她再没有爹,也没有妈,只有一眼望不到边的黑色仇恨压在身上,几只饿狼从山包后探头,把自已包围……
过了差不多半个时辰,右手失力,关刀滑出手臂,飞向小臂粗细的金衫木。
嚓!
杉木齐根切断,落在地上。
崩!关刀在地上砸出两朵火花,满身缺口,已经废铁一般躺在地上。
旁边,和关刀一样,许玉泽亦是累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气。
凭什么,自已都重活一世了,连父母一面都见不到!凭什么自已连一声爸妈都喊不出口!
没错,他没出息,没有宏图远志,就是个弱者,他只想喊一声妈,想被妈妈从泥地里提着衣领拎出来训斥;
他只想和爸爸抵嘴,被一耳光扇在脸上,负气离家出走。
去他妈的宿命,我操你姥姥!
源千念抬着椅子走到他身边,静静坐着。
月华如水,静静流淌在两个人身上。
良久,许玉泽沙哑开口,说出在心底压了几十年的脆弱:
“千念,其实,我一直是个怂包,不敢承认自已缺爱。
我看见别人家的父母给孩子擦头发,我只能在雨里骂娘,说他们不够男人,
我……”
源千念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许玉泽,脱下外衣,这一刻的许玉泽,才是真实的。
他不再是数术登峰造极的魔头,也不是万中无一的开道天才,仅仅是一个从小没有得到父母疼爱,内心一直脆弱、孤单,却要装出凶狠的小屁孩。
“这样靠着会舒服些。”源千念把丝巾折成一个小方块,轻轻抬高许玉泽脑袋,垫在他后脑勺。
少顷,许玉泽再说不出话,面无神色看着天空。
“我给你说说鬼界的事吧。”没等许玉泽同意,源千念就打开话匣子:
“魔窟里有个大蜘蛛,大概有三丈宽,一丈高,全身上下有一千多只……”
从魔窟底层大魔头,到中层魅魔,从鬼族进食的残忍,到鹿角族格格不入的仁爱,源千念说了将近半个时辰,被许玉泽打住。
“千念,今晚月圆,城里高手都被符道吸引去了雪原上,你抓紧机会恢复一下实力吧。”许玉泽收拾好情绪,看着她。
源千念止住话头,看了看自已掌心发亮的小鳄鱼形状,笑着摇头:“我不嘛,今天就想给你说故事,月圆,下个月不也有吗,不耽误。”
源千念只顾着说苍蝠族喜欢围炉跳舞的习性,不想耽误两人相处的每一秒;
许玉泽则担心接下来一个月,没有实力的源千念,如果自已有难,对方安全怎么保证,至于话音中带着的莫名撒娇意味,两人谁都没当回事。
郎朗月空,一个躺在巨剑上飞行的男人,满口酒气,刷呼-刷喝——
打雷一般呼噜声在空中滑过,巨剑朝着北域姗姗飞来,在空中划出苍茫空痕。
几道神识在空中触碰后,瞬间收回,哪怕对方是在无防备的睡觉,也乖巧万分。
一直说到天亮,月亮隐入云层,星星遁入虚空,太阳从地平线上升起,源千念才停住话头。
“千念,你没恢复实力,现在这个家伙还不知道你身份,今天你和我一起出去参加麒麟会的拍卖,到时候你离开雪城,再也不要回来,如何?”
源千念抱着小耳朵转身进屋,边走边打着哈欠,屋里轻飘飘飞来几个字:“瞌睡来,你慢慢去,我先补觉去了。”
砰!房门关上。
“你——”
许玉泽眼里,源千念背影消失。
源千念不愿意走,或者说,源千念不愿意离开自已。
拳头不自觉捏紧,许玉泽挺直身子,开门朝账房走去。
到底是被信任,还是因为第一次在别人面前揭开伤疤,连许玉泽自已也没发觉,在他心中,对源千念,有了一种,不同任何人的情绪。
咚咚咚——
源千念躺在床上,一颗心却噗通噗通狂跳,苍老脸颊上,就像喝酒喝过头,爬起两朵红晕。
听到大院关门声,她才睁开双眼坐起来,回到桌边,继续推演许玉泽教的阵法,她怎么可能真的有那么潇洒,她只是不想许玉泽难做。
账房内,祝浩身后跟着六名家丁,半鞠躬,小心翼翼看着正在查账的许玉泽。
“你是说,现在整个城主府,只能拿出二十万金的钱来!”
“大少爷,我虽然是账房,但之前一直是王主——王嫣然,操持家里,我只能听之任之。”
许玉泽放下账本,在许川允从原上来回来之前,现在是自已仅存,提升实力的最后机会,哪怕有万分之一的机会,他也要去做!
“祝浩,如果后院所有值钱的东西,全部都买了,你觉得,能卖出多少钱来?”
祝浩心头一颤,全卖了!城主可没有休这位主母,现在可能是在气头上,暂时回娘家几天,一旦回来,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少……少爷,这怕是不妥吧。”
几个家丁听到许玉泽的话,头更低,生怕牵连到自已身上。
“祝浩,以前你做的那些事,我不和你计较,已经算是对你仁至义尽,如果你还想着等王嫣然那个婊子回来,那就别怪我翻脸。”
“少爷,不是小的不愿意算,是后院乃女眷所在,小的去都没去过,确实不知道,不敢妄言。”
“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你有个儿子叫祝石风,就在城东开了一间小当铺,他——”
噗通,话还没说完,祝浩跪在地上:
“大少爷,后院的东西如果都卖了,我觉得能有四十万金左右,加上现在账上的,统共能有六十万金。”
“嗯,很好,如果,以城主府名义和周围钱庄拆借,你能借回来多少?”
祝浩听出许玉泽的弦外之意,脸带震撼,咬咬牙开口:
“通源钱庄能借出二十万金,城里大大小的店铺全卖掉,也能凑出二十万金;
如果把在牙行、锻造行、怡红院这些地方的分红存额卖了,能凑出四十万金。
还有——”
“还有什么?”
“朝廷发的俸禄和护城维修,城主府内的兵器铠甲,还有军队内部的功法武技,以及城主府自留抚恤金和……”
越听越不对劲,啥玩意儿?铠甲、功法、抚恤金!
站在许玉泽旁边的副将听完祝浩的话,杀气腾腾看着他,如果眼神可以杀人,他已经死了千百次了。
这个祝浩,刚刚硬气得不行,为了保住自已儿子,把雪城根子全都给刨干净。
现在只能拿出二十万金,但经过祝浩计算,咬咬牙,城主府能拿出超过两百万金,“真”理财高手。
“军队里的钱,我一分不动,一个时辰内,你把其他所有钱送到麒麟会,我在那里等你,做完这些,你自已拿一万金,和你儿子离开雪城吧。”
破天荒,许玉泽给祝浩指了一条生路。第一次,他有了能少杀人,就少杀人的想法,不然,只要祝浩留在城里,只会有一个结果——死。
听到让自已拿着钱离开,祝浩愣了,呆呆看着许玉泽,不会是幻听了吧!
在城主府干了二十多年,他岂能不知道自已这么做的下场,他想的是,能保自已儿子活下来, 就已经是烧高香,哪有没有半分自已活下的奢望。
“怎么,还要我请你?”
“谢少爷,谢少爷!”祝浩当当当磕头。
许玉泽转身出门,两名副将紧紧跟随,身后是两队六十人,全员淬体的护城卫。
黑压压军队开赴,此行的目的,麒麟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