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皮沉重似铅,意识已渐趋清醒,我挣扎着抬眼,一片刺目亮光袭来,刺得泪水滚落于玉枕。
过了许久,眼睛才适应了光亮,我细察看所处之地,云顶檀木为梁,白玉镶壁,黄花梨木为榻,蚕丝为被,珠帘垂落,光晕流转,绒毯铺地,金线银丝勾绣,金炉焚香,轻烟袅娜,宫灯四置,刻龙绘凤,屋宇阔大,几案柜台精美。
这看来确是皇宫,难道真是魏夫人派人绑架我?
正思索间,一着绿衣的宫女走近了床榻,见我双眼清明,缓声相问:“姑娘醒了?”
“劳驾扶我起身。”
我平静道。
宫女闻言忙过来扶起我。
“姑娘稍待,奴婢即刻前去回禀主子。”
扶完我,宫女向我屈膝一礼道。
我起身走至几案旁,自顾倒了杯茶水。
琉璃茶盏刻以花型,精美绝伦,我正暗叹于宫廷匠人手之精巧,屋外便传来了脚步声。
“魏夫人到。”
内官通告。
我浑身绵软,强撑着向前行礼:“民女见过娘娘。”
魏夫人一身水红色锦衣华裙,髻间各色珠花玉簪穿插,步态婀娜,说不尽的华贵娇美。
她目光在我面上停留一瞬后随意抬了抬手,自顾走向坐榻,优雅落座,随后娇声开口:“本宫竟不知姑娘除了一身舞技,还有一身功夫,想请姑娘入宫一趟可真是不容易呢。”
“娘娘想让民女入宫,宣召一番即可,何必劳师动众?”
我浅笑道。
“这不是还未及请姑娘,姑娘便离了长安城吗?”
她轻啜一口宫女奉上的茶,悠悠道。
“民女未见过江南风光,想去看看。”
我仍旧浅笑道。
“江南风光好,只是不知为何姑娘会选了这么个时节?”
魏夫人面带浅笑,目光却定定看向我。
“巧合罢了。”
我浅笑。
“是吗?”
魏夫人道。
又盯看我片刻后,她移过了头,笑道:“姑娘倒是十分淡然,那想必也猜到了本宫请你来的用意。”
“民女愚笨。”
“你不愚笨,恰恰相反,你十分聪慧,与聪明人说话,本宫便不拐弯抹角了,本宫看得出霍锦逸对你情根深种,若你应允了本宫,本宫便许你二人成婚。”
魏夫人看着我道,面上依旧是一片淡然,好似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民女只是一介歌舞坊坊主,又怎能帮得上娘娘呢?”
我浅笑。
“简云,你知本宫所说,不必装糊涂。”
魏夫人瞟了我一眼,淡然道。
“霍将军虽对民女有意,但不代表民女可左右霍将军,若他站娘娘这方,民女定是跟随将军助力娘娘,若他另有想法,民女亦无力改变。”
我缓声道。
魏夫人面上依旧挂着笑意,目光却微冷,定定看向我,娇声道:“但本宫看来却不是这样,你完全可以左右霍锦逸的想法,只要你愿意。”
“霍将军一介豪杰,怎会让一小小女子左右。”
我面不改色。
“哈哈哈……简云,你不必再强辩,从他为你拒绝陛下之时便已宣明了你在他心中的分量。”
魏夫人娇声大笑道。
“本宫也不急,可让你慢慢考虑,这几日你便住在此吧,等你想好了遣人来告知本宫,到时你自可出宫去。”
魏夫人说完起身,也不容我再辩,婀娜着向屋外行去。
虽说衣食住都极好,还有宫女服侍,但我却不可迈出这间屋子,魏夫人算是软禁了我。
我到不忧心自己的安危,毕竟此刻他们急需霍锦逸的助力,不会伤我,可任凭屋子再大再华贵,日日待在此也会十分烦闷,我甚至都不能去外面赏赏花,整个人极是烦躁,为了消磨时日,只能请宫女为我寻来一堆书籍相看,还在书籍最抚人心,让我逐日平静下来。
我每日看书磨时,竟也在不知不觉间过了十日,魏夫人的耐心似乎有些消磨尽了,遣了人来问我的意思。
可我终是不能答应,只能继续用语搪塞,即便不知霍锦逸的意思我也万不能允诺魏夫人,何况我现已知霍锦逸的选择,更是不能松一丝口。
可日日如此,何时是个头?霍锦逸出使西域,不过一年半载不会返长安,难道我要在这间屋子里待一年半载,可即便我真待得住,魏夫人也不会允许我一直敷衍搪塞她。
可深宫重重,即便我身手好也逃不出去,何况魏夫人怕我偷跑,还喂了我软骨散,此刻的我与一般弱女子并无差别。
唉,若我在这重重宫院中有朋友便好了,或许还能有自救之法。
朋友?皇后算不算?
我百无聊赖坐于窗边数着飘落的黄叶,忽地灵光一闪,暗问道。
怎会不算,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皇后定不会允许魏夫人幽禁逼迫我,若我被迫应允了,对他们极为不利,所以皇后可以救我!
可我如何找皇后,我根本迈不出屋子一步,若不然,撞见陛下也是极好的,我亦可出宫。
燃起的希望瞬间破灭,整个人都颓丧下来。
日子又这般过了五日,旭日刚升之时,屋外忽地传来一阵吵嚷声,我猛地惊坐起,难道皇后的人查到了什么?
“李嬷嬷,您这是干什么?”
一直在此伺候我的夏荷有些急声道。
“有人告知皇后娘娘此屋有疑,我奉命前来查看。”
李嬷嬷平声道,声音愈发接近了屋门。
“这是魏夫人的偏殿,怎能容你随意相查?”
夏荷阻拦道。
“魏夫人到。”
二人似乎还在门口相互推搡,听到此话都静了下来。
“原是李嬷嬷,不知来我这偏殿作何?”
魏夫人娇媚的声音再次传来。
“回娘娘,奴婢是奉命查屋。”
李嬷嬷虽是回禀,声音中却无半分敬重。
“笑话,本宫的偏殿岂是说查便可查的?”
魏夫人朗声道,声音中无一丝惊慌。
“姑娘,请随老奴走。”
我正细听着屋外的动静,身后却传来一声极低的女音,回身一看是一位着暗绿色宫服的老妇。
想来是魏夫人提前安排人来接我。
如何是好?若跟着这人走,我定是再次被幽禁,而且肯定是更偏僻更无人可寻的一个地方,可若不跟着走,只怕也反抗不了。
“好。”
我假意答应,起身下榻,随着老妇行去。
“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屋外又传来内官的一声通告声,我微止了步。
“姑娘快走。”
老妇似乎有些急,压低声催促道,我只得点头,快步行走间踩到了裙尾上,整个人向前摔去,将地上熏炉带倒。
此刻听屋内一声闷响,屋门即刻被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