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5章 重返故里
“妈妈这是什么!”荣儿捉了一只蜻蜓递给我看,我摸着他头说:“这叫蜻蜓,蜻蜓是昆虫它专捕食蚊子和苍蝇的。”荣儿把它举高笑道:“它长的真好看!妈妈你看它眼睛睛多大!”我笑着摸着他的头。
清明刚过,周边充满了春天的味道,连呼吸也是带着湿气的。我在后院用粗大的花盆种了很多花有:月季、山茶花、近墙边养着蔷薇和牵牛花,尤其牵牛花的花形极象了山堇花:它形状如喇叭,叶茎上长满了无数只小脚;从花盆的竹杆向墙边爬去,紫红色的花朵紧密的挨着,与蔷薇形成了一堵花墙。
我的荣儿已经五岁多了,他出生时就像个粉嘟嘟的小肉团,很小的一个,他带给了全家人的希望!尤其是爷爷奶奶极为疼爱他,他爹倒像是多了一个会哭的人偶,软绵绵的,还会哭,会笑。他整天趴在小床边看着他。太太怕八宝伤了孩子,从此二楼便是他的禁地。荣儿会走了,八宝便能远远看上他一眼,可是还不能靠近他。
五岁的荣儿开始对他父亲有印象了,也知道八宝是他爹,可这爹咋跟别人爹不一样!他这傻爹总朝他笑着,有时拉起他手总是小心翼翼的!荣儿摔过几次,到底是几次我倒不太清楚,有些时候我是出去了,但回来八宝却哭了,快三十岁了!哭得还像个孩子,还得荣儿去哄!以前太太从不打他,自荣儿出生后,总是打他!有时荣儿也是可怜他的!何况这是他的傻爹!
老爷的生意是越来越忙,总是早出晚归向。二姨娘也很少在家,她得替老爷应酬。太太与二姨娘的关系也不像从前那样充满了火药味,毕竟她没孩子,而太太却有了一个正常的孙子。荣儿的名字是绍兴起的名字,太太用荣儿八字算过,命中要带“贵”字,可我不同意仍然坚持用“征荣”二字,俩人互相坚持着,老爷也就开口说话了:
“我看征荣这名挺好的!荣华富贵么!凤仙要的贵字也包含在内,挺好!挺好的!”老爷发话,太太也就不争执了!她私底下找人算过,可能是好的,她就不再提这事了。
我在重庆一拖便是四年没再回过长沙,一是从39开始,日军对长沙攻击有四次,战况一直延续,二是因为当时荣儿太小了!我放心不下!直到1945年7月报纸上报导长沙稳定的消息,国内战况连连报捷,我想日本在中国呆不了多久,我便开始想念长沙!而且荣儿已已经5岁多了,该带他回去看看了!
我唯一放心不下的是太太,她从今年正月一过,就犯风湿病:脚肿的像小木桶,一按就一个深窝,腿伸不直,也就不能下地行走;王妈在身边日夜侍候,她的房已移到一楼,可半夜我仍能从窗外听到她的呻吟声!我既然有了回去念头,却又放不下太太,我想把我想法告诉她,却不知如何开口!倒是她看着我道:
“梦儿,这两日收音机说长沙大捷,你是不是在想大舅哥?”
我点点头,她笑道:“荣儿也大了!你可以脱开身子了!想回去,就回吧!毕竟是兄妹!是生是死也得找一下!”
“可我担心您的身子!”
“我没事,不还有王妈吗?实在不行!让老爷再找个人!”
我踌躇了一下,话到嘴边又吞了下去,唯有点点头。中午吃饭时,我便同老爷开口了“爹,我想回湖南。”老爷抬头看了一眼我说:“回去看看也好!我知道你是惦记着你哥生死了!决定什么时候走。”我踌躇了一下道:“我想带荣儿回去走一趟,顺便回趟武汉。”他转头盯着我,许久道:“带荣儿回去,路上颠簸,我看你还是慎重!”
“我武汉还有舅舅,他们生死也不知道!带荣儿回去就是想让他知道妈妈当年逃出的家乡是什么样子的!何况现在战况应该是安全了!长沙是荣儿故里!家的老宅,他该回去看看!”
老爷沉默了许久道:“行,你想带回去就带回吧!不过路上要小心!”
“爹,我知道!只是娘那…”
“由我来讲。打算何时走?”
“有船票就走。”
“好吧!由我来订。”
老爷吃完饭就抱着荣儿坐在楼下教他识字,李家对我和荣儿都好,谁也没质疑过荣儿的身世,根生现在是荣儿的叔叔了。他跟荣儿像叔侄,俩叔侄常常去河边钓鱼。根生长壮了。他更加的老成,多了他这个年纪的稳重,太太见荣儿同根生亲热,便常常说是八宝父子跟根生的缘份。
日子定下来了,八月二十号出发,这时离日本投降已五天。老爷让根生陪着我,他说外面乱有根生陪着他们放心。
离开前一晚,我开始收拾衣服,放在衣柜内绍兴的照片我拿了出来,照片的边角有些褪色了,这是长期揣摸的结果。荣儿与他父亲极像!他跟绍兴一样有着厚厚的嘴唇,单眼皮。乡下人说外甥像舅,这是有道理的!这话太太也说了四年并没有察觉孩子就是绍兴的。
这一家子人都是好人!我感觉自己已经离不开这个家庭了!可要寻到绍兴却是我无时无刻不想的。正在沉思,二姨娘敲响了我房门,我打开门让她进来,她见我把行李收拾好了,手上拿着绍兴的照片,她问我:
“走了,还回来吗?”
我看着她说:“这是我家,为什么不回来?”
“那找着绍兴,你还回来吗?”
“回来。”
“那绍兴怎办?”
我哭了!这问题反反复复在我心里萦绕了很久,始终像一堵墙横在那,我停顿了一下说:
“姐,快五年啦!变化很大!李家对我这么好!我不忍心带荣儿走!”
“你想好了吗?”
“想好了!如他还在!再困难都会有个两全的办法。”
“那行,明早我不送你了免得伤心!一路顺风!”
她抱着我看向了床上的荣儿,只见他睡着脸仍带着笑意,也许荣儿正发着有趣的梦。窗外的桂花树更茂密了!重庆五年前的秋季而来,五年后的夏季我要重踏上故里了!
二十号我们踏上了嘉陵江上的客船,根生提着大箱子,我拉着荣儿走进船仓,人不多,五年前人挤人的现状已不复再现了。战乱时人们抛家逃难,因为新生活习惯后,又因很多原因不能再重返故里。战争过后,城市在重建,不知现在湖南会是何现状?
船在嘉陵江行走了两天后转进长江,长江水流平缓,船到拐弯处水流才会变急,西边是高挺的石山,山很高,很雄伟,景色怡人;可我却没有欣赏它的心情心早就飞回湖南,飞回湘江水面。
荣儿,初上船时晕船,人一直睡着,吃也吃得少,过了一天后,他就恢复了!反而我开始晕船,根生没晕船的反应带上他是对的,在船上一直是他在照顾我们母子俩。
船停长沙码头已是第八天的下午,中午走走停停。湖南天气很好,阳光强烈,照着人眯着眼晴举目看去:日军对长沙的轰炸,让城内面目全非,街道上是一个大坑接着一个大坑。人们生活秩序恢复了,街面上有卖菜和小吃摊。我初来长沙时,让我改变终身命运的小胡同没有了。
我抱着荣儿,根生提箱跟在后头找客栈。可硕大的长沙城那还有客栈营业。走到郊外,才找到一座破烂的寺庙!和尚们回来了,正在重整寺庙,庙主持见我们两人还抱个小孩,听说我们由重庆回来,长途跋涉未曾休息便说道:
“施主,如不嫌弃我这小庙!今晚我收拾出一间房让你们休息。”
“谢谢长老。”
“不客气,这日寇投降!以后日子就会慢慢变好!阿弥陀佛!”
他让一位小和尚带我们去内房,这间寺庙也受轰炸了!但受损不大,正殿,偏殿保存完好,只是部份禅房遭受破坏,红墙破了一个大口。我们到了内房,这房已收拾好,床是用长板凳铺的床板。晚上,主持差人给我们送斋饭,吃完我们和衣睡下,根生打地铺蜷缩在门角。
早上,根生出门找车去,门口一位僧侣听到便介绍了一位车夫。上午九时,他拉马车来。这是台没有敞篷的马车,不过没所谓能回家就行。我们三人坐后面车板,车夫在前吆喝着。清晨空气好,沿路的田地大部份荒废,以前景色也不复存在,我问车夫:
“这几年湖南打得厉害吗?”
“我看这位少奶奶刚回吧!长沙炸得可怜啊!这人是一批批的死,尸首堆得像小山一样高。这部队年年打!日军今年六月攻破长沙城,少奶奶回来的是时候再早十来天也就遭罪了!”
“为什么呀?这日军不是投降了吗?”
“你不知道啊——日军是这月21号才在长沙受降的!”
我们一路交谈。马车在下午4时到了吾口镇,这里的景况已面目全非,到处残垣断壁,街上到处是瓦砾,车夫又说话了:“这边是打的最惨的!听说守军几十万的兵力对峙日军,满山遍野守军尸体,这里一定打过巷战。”我哭了,荣儿抬头问我:“妈妈你咋哭了?”
“没有!妈妈是眼睛进沙子了。”
荣儿替我抹泪,根生低头不语。半小时后,车到李家村,我心里一阵激动,往年满片稻谷丰收景况没有了,有些田种有菜。我下车抱荣儿下来,根生搬行李,我给了车夫五块大洋,谢过他后,沿村路走进去,村里的房屋毁损程度不大,走到老宅院门时,看向那深红色大门,我掩面痛哭,门口角落突然有一位妇人喊我:“少奶奶”我向她看去,满头白发,身体佝偻仔细一看竟是李妈,我放开荣儿的手向她跑去,跪下喊了一声:“妈妈”李妈抱着我哭道:“想不到在我有生之年还能见着你!”她扶我起来,我叫过荣儿,他向我走来,我牵他手说:
“这是荣儿,八宝的儿子,荣儿,快叫奶奶。”
“奶奶好!”
“多乖的宝啊!像舅舅。”她摸他小脸,我又问她:“妈妈,有我哥消息吗?”
“没有!仗打完后我去找了,守军尸首全埋了!不过有村民说仗打完五天后,有位女的也过来找过,会不会是七小姐?”
根生已去敲门,管家出来,见是我极其惊讶!他接过根生的行李冲我道:“少奶奶回来啦!”他看向后面,我道:“只有我和小少爷回来了。”他看着荣儿道:“五年多了!可算盼着您们了!我拉李妈的手看向管家道:
“日军进村了没?”
“进了,我们院住进了日军首领!长沙受降后我们才回来收拾的。”
“辛苦您了管家!”
进院后,我看到屋子与我们走前一样,只是更老旧了,往屋里走,有些天井口堆了一些磨刀的石板。这次回来感觉屋里更阴森了!回到我屋,床,桌子,椅子还是从前的没有改动,屋有些灰尘,估计日军并没有征用我的屋子,李妈拿盆装水打扫,我上前帮忙道:
“妈妈,马叔呢?”
“死了!他人太倔了,日军进村,人全往岭上跑,他舍不得那匹老马,硬拖硬拽往岭上拉,碰到日军抢夺给他们就是了!他不肯给被日军捅死了!”
我泪水流出,心里像有股气梗在那,想起马叔从前种种往事,伤心不可抑制!李妈看着我道:“少奶奶,您就别哭了!这人都是有命数的!他是享福去了!”她看着天井囗站着荣儿道:
“孩子有五岁了吧!叫什么名字?”
“李征荣”
“这名字好!”
“牛豆好大了吧!”
“能多大,就比你荣儿大两岁不到。”
俩人沉默,过一会,我又同李妈讲:“明天,我想去牛头岭,妈妈让大牛陪我去吧!”
“好,等会我回去同他讲。”
“妈妈,晚上带牛豆过来吃饭吧!他跟荣儿刚好有个伴,你也来,叫豆花也来。”
“这就不大好了!还是少奶奶到我家吧!”
“那也行。”
我塞了五块大洋给李妈:“少奶奶,这…”我笑道:“拿着去买些菜。”她拉住我手看了我好一会道:“重庆日子还好吧!我看少奶奶胖了!”
“还行!”
“老爷,太太,八宝都好吧?”
“还行!老爷是做生意的,他到那都是朋友——原先我们住那地是老爷朋友的,后来买了!重庆比这安全!不过也老轰炸!”
“那就好!我们这,原先小日本一来就往山上跑,后来小日本招安,它们让我们回来,一回来,政府军又打,我们又跑!39那场仗,日军一退,我就去打听,找到双岭镇上了山,没见到林营长队伍,下山后才知,村民收尸了!死了好多,村民都来不及点!”
我陷入了恐慌中,那会有段时间,我总是恍恍惚惚的,总是猜疑!如今听李妈一说,恐怕绍兴也是凶多吉少了!那样的一场大战!我看向荣儿,他背影极像父亲,与李妈交谈了一会话,她才匆匆告别走了。
傍晚时分,我拉着荣儿走在这条村落,田尽头太阳已落下了半边脸,红彤彤的半边天。李妈的家就在村中央,绕过土坯墙壁到了她家门口,炊烟从窗飘出,门口有位剃光头的小孩蹲在地上用棍子拨蚁群,想必他就是牛豆,荣儿不怕生,她挣脱我手跑去贴着豆牛蹲下说:
“怎么这村里的蚂蚁都这么大?”牛豆侧脸看向他道:“你是谁?”
“我叫李征荣。”
俩人同时站起,我发现七岁的牛豆竟与荣儿一般高,屋内豆花听到荣儿声音跑出,见我站在门口她忙迎上来道:“少奶奶来了,快进屋;牛豆,这是小少爷,俩人好好玩不许打架!”她吓唬牛豆。豆花比以前显老了一点,笑起眉角已有皱纹。她拉我手进屋,大牛穿着无袖汗衫在灶口吹火,他见我进来站了起来,我说:
“别客气都是自家人。”
豆花贴我耳朵说:“绍兴孩子都这么大了!”
“牛豆怎么这么瘦?”
“前几年那有吃的!躲鬼子那几年岭上树皮都扒了!”
我掉泪,用手绢擦着,李妈与大牛爹提桶进来,她见到我说道:“这鱼吊了一小时了,豆花快拿去杀了。”豆花接过桶出去了。我站起问大牛爹:“爹爹好!”
“回来啦!”
我点点头,晚饭煮好,大家围着小矮桌坐下,有白米饭,鱼,青菜,有这样的菜已经很好了,李妈招呼道:
“吃吧!”
荣儿与牛豆已经混熟了,吃饭时俩人还打闹着,我拉他坐下,他还与牛豆打眼色笑着。我与大牛约好,明七时在院门口等我。吃完饭后,天已全黑,回去的时候是根生提灯来接我们的。
清晨如约而至,我早早起床洗漱,再拉荣儿起来穿衣,他半闭着眼说:“我要睡觉。”我扯他起来穿衣道:“别睡了,妈妈今天带你去看妈妈的姐姐。”荣儿兴奋道:“是大姨吗?”对于七儿,我已不止一次在荣儿面前提到了她,因此荣儿是熟悉她的名字。我准时拉荣儿出现在院门口,大牛也早早蹲在院门口石阶下,见我出来他站起道:
“你还带上荣儿,这牛头岭远,他受得往?”
我越过他走在前头,他背起了荣儿。俩人急赶,快到中午才到青山岭脚,大牛擦汗在岭脚下坐着,荣儿跑来说:“妈妈我渴。”我替他擦汗道:“先忍忍就到了。”
休息一会,大牛又背起他,到了半溪沟,大牛喝水又捧了一捧给荣儿喝,我也喝了一点水很甜,过了半溪口,就到了牛头岭脚下。我与大牛上山,快到了岭上平台时,我听到银铃般的声音:“舅舅,我会打了!”接着是笑声,“云儿,你这样就骄傲了!”是樊二的声音。
我加快脚步上去,到岭上,只见一位稍胖的妇人正在教小女孩扎马步,旁边端茶壶喝茶的正是樊二,我叫了一声:“小七。”樊七扭头看我,她先是木了一下,然后奔来抱住我说:“梦儿,你可回来了!”
大牛背着荣儿上来,我放荣儿下来说:“这是你大姨快叫。”荣儿睁大眼看着她,踌躇了一下喊道:“大姨好!”樊七蹲下抱着说:“这是绍兴的孩子。”我点点头。远处樊二拉着云儿手走向我们,樊七站起拉着小女孩道:“这是云台的女儿,云儿,这是小姨,妈妈的妹妹。”我看向樊二道:
“哥哥可好?”
“你回了!”
“小姨。”
我抱起云儿问:“云儿多大了?”
“今年六月刚满五岁。”
“比荣儿小一个月”
她拉起我进洞,留孩子在洞口外面玩耍。到了闺房,樊七拉我到桌边坐下说:“我知道你会回来的。”我看向她道:“你有他俩消息吗?”她沉默,我心里在打鼓,她过了好一会说:
“梦儿,我经历五年多的时间去忘记,你现在问起我该怎么答你?”
“小七,你说吧!我早有准备了,只是想听听。”
“仗打完后的第三天,我听说守军撤南面了偷偷的跑去固家村,村民说昨天日军让上山收尸,整个营在固家岭与头公岭打了四天!全营死光了!我跑岭上去:那岭啊黑得像炭,人肉烧焦后味道还没散去,那还有人啊!尸首让附近村民埋在一块水田下,整整五百人那!我的云台也埋在那块地下,当时,我想绍兴当然跟云台一块——可后来有村民说南面唐家口村也发现守军尸首,难不诚有人逃出,我过河又去打听——一位七十岁老者跟我说:他捡到一本子,字我不认得!可我认得绍兴名牌上的名字!那是一本军官证!今年五月,光头突然过来了,也只有他认识牛头岭的路!他给了我一块表,我一看心就揪了起来,表是绍兴的,他告诉我,绍兴是自杀身亡的,那会他就受重伤了!全营就他和绍兴铁头三人突围了!其它们全死了!云台死在岭上,我就知道我们这辈子就只能守着他们的魂过了!”
她起身到床边,从床底下拖出一个木箱,打开,从里拿出一个用红布包着的小包递给我,我打开看:里面是一本军官本,上面名字就是绍兴的名字,手表是他的,确定他的死讯!我心抽搐般疼痛起来,这是一种强烈的撞击,撞得我脑袋巨裂,心脏像被巨锤敲击一样生痛!有好一会我像失去了意识,在周边绕着绕着;前面是黑的,突然发出一阵白光,从光圈里走出了一个人是绍兴:他依然那么俊朗,穿着一身戎装向我走来,笑容满面的:眼前呈现出一大片山堇花,满满的一大片发着刺眼的紫色;耳边响起了他的声音:梦儿,我要轮回了!就像山堇花的花期一样,凋谢又绽放,永远不息的。他笑着退回了黑暗中。
我不和昏迷了多久?醒来后,发现荣儿的手搭在我肚子上,他睡在我的另一边。桌上的油灯亮着,小七坐床尾趴在床上;一切静悄悄,我的眼睛仍蒙着白光。我也许还在另一个世界,刚才所见的是阴间的观景台吗?它真能窥见到人间?战死的人应该投生了吧?而我的绍兴你又投到了那户人家。我想起绍兴同我说的话:梦儿,我的家是沔阳从化镇的林家,真希望能带你回去走走。我盯着床帐顶,我知道从这刻起,我的盼望灭绝了!自此,他长眼,我常念!命运早已安排好我与他走的路!庆幸的是我有荣儿!
当晚过后,我决定替他回家看一看,看一下生他养他的父母,看一看他岀生的地方。只是日本人已投降,他家里人是否还在沔阳还是武昌,而我并不知他家武昌的地址!只要下次了决心!不论是那总该要走一趟。
早上起来后,小七要留我多住几天,我却执意要走,小七很不舍,她把我送出洞口道:“我俩才刚见上,你却又要走!”我拉着她手道:“回来,我还有重要的事没办!看了你之后,我想带荣儿去绍兴老家看看。”
“你要告诉绍兴父母,荣儿是他们孙儿吗?”
“不,不会!这将是永远的秘密,何况荣儿姓李——这也是绍兴意愿!本来想到将孩子留给李家,现在连我也不可以再走出李家门口了!”
“他们对你好吗?”
“好!非常好!他们待我为亲人!”
“那就好!我一直怕他们怀疑荣儿身世!”
“没有,他们很信任我!而我却很愧疚他们!”
“其实没有荣儿,他们也不会快乐的,像傻子能干什么!”
“小七,保重!”
“保重,云台的事,我已过去了!你也不要太伤心!”
“我知道!我还有荣儿!”
我眼睛饱满泪水,小七抱了抱我,分开,我拉着荣儿向山下走去,荣儿一直回头张望并同云儿招着手,小七丢下云儿追了上来,她背起荣儿一直送我们到了青山岭脚下。我看向泥路的前面,再想去五竹山走走已不可能了!路太远了,两条腿也走不动了!那就让这满岭的山堇花活在我心里吧!我回头抱了抱小七,她放下荣儿,大牛又背上了他,我们走了,我却不敢回头,泪水早已抑制不住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