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终于捅破了
绍兴开得飞快来到了镇上团部,车进团部卫生室外停下。他下车抱着我跑进了卫生室内,值班医生见绍兴抱个女子进来说:“绍兴,这谁呀?”绍兴把我放到床上道:“黄兴先你别问,先看再说。”黄兴赶紧放下床边的白帘道:“说说病症。”绍兴道“她原先风寒开始引起咳嗽不止。”黄兴用听诊器给我听了一下肺部道:“是肺炎。”绍兴道:“镇上西医也说肺炎,他说要盘尼西林。”
“这说明这医生医术是到位的。”
“黄兴,你说这病问题大吗?”
“到了这,你就放一百个心!这女子是你谁呀?相好的?”
他伸手摸了摸我额头道:“都发高热了才送来!你们也太过于不小心了!”
他出去又拿了支水银温度计过来插在我腋下道:”看时间5分钟。”
“他们拖了半个月!”
“他们是谁?”
“我妹妹婆家人。”
“这是你妹子呀?哎!林绍兴,你我是知根知底的人,我和你哥哥也是共事5年,你家那点屁事我会不知,你那妹妹我也见过,不能是她,你给我说句真话,她是你情妹妹吧?别是你拐了别人媳妇!”
“去你的,认得干妹妹,你别揭穿我——人家的下人老妈子还在外面等呢。”
“你这小子,这里的风俗与别处不同,偷人是要浸猪笼的,你是当兵的可别害了人家!”
“放心吧!纯友谊!”
“我看不像!”
黄兴走了岀去,他把刚才写了一半的单子写完,绍兴就掀帘叫他:“哎!到时间了。”他进去把水银温度计拿手上一看道:“39.5,这烧不低!”他从外面推进一台白色架子车,两层,上面摆满了药水瓶子,他打烂一小支玻璃瓶子,把药水抽出又灌进大药瓶子里,然后把一根粗大的针头插进我血管,再把药瓶挂在床边木架子上,药瓶的水通过橡胶管子流进我血管内。黄兴道:
“她吊上水很快就会退烧,你给人家老妈子去报个平安。”
绍兴匆匆从卫生室出来,到团部门口。正看见李妈想往里面瞅,让门口士兵挡住了。他走出去,李妈急忙上前道:“林营长,少奶奶怎样啦?”兴绍道:“没事了,我让人先送你回去,你去给太太报个平安吧!”李妈双手合十道:“真是谢天谢地!可吓死我了!行,那我就回去给太太报个平安也好。”
绍兴回头去叫柳生,柳生正在卫生室门口抽烟,他听到绍兴喊他过去,便跑到他跟前。绍兴看着他道:
“你把李妈先送回去,李家估计还派人来,你就在外面等等。”
“唉!营长,这林姑娘无大碍吧?”
“无大碍。”
柳生去开车,车引擎发动后掀起了一股黑烟,他开岀团部在门口接上李妈,一阵风的跑了,车在湿了的泥雪地面上留下了一道长长的车辙印。
绍兴回到卫生室,他进白帘后面看我,只见我瘦到眉窝陷了下去,脸色青白。他把我粘在脸上的头发拨开,盯着我笑了笑,拉开白帘出来站在黄兴桌子旁看黄兴写字,黄兴道:
“咋啦?这段时间军务不繁忙吗?”
“忙,肯定忙,上头有啥消息没?”
“你又想打听什么?”他看向白布帘道:“她这情况估计一两天解决不了,病房那边没床位了,暂时让她先住这吧。”
“谢谢你啦!”
“是兄弟就说实话,人家媳妇你这么热心,有没有小心思?”
“怎么说呢?说没有你不信!说有就污了人家清白!兄弟我纯是热心没有别的心思!”
黄兴用怀疑的目光看着他。绍兴看到墙边放着一张折叠帆布床道:“你睡这?”黄兴道:“那床值班用的。”绍兴道:“你这几日值班?”黄兴站起道:“刚好轮到我!”
“那她住这,晚上你去哪睡?”
“你看我能睡吗?好啦!我查房去了。”
他走了出去。绍兴过来看我,他见我已发汗,头发全湿,估计衣服也湿透了,他掏出手帕把我头上的汗抹去,又看了看手表,便到外面坐着。
柳生送李妈回去,车在大院门口停着。李妈匆匆进了院,又转到太太房里,八宝正在堂屋大堂打陀螺,他瞥了一眼李妈,王妈匆匆去告诉太太,太太走出道:
“人怎样了?”
“没事了!林营长让我回来报个平安!”
“没事就好!还是大舅哥有能耐!否则!人要在我们这出事,我可担不起这责!李妈,你赶紧收拾两身衣服过去,这人一发汗衣服就得湿掉了!”
“唉,我这就去。”
李妈匆匆走后。太太突然想起我可能要用钱,便从怀里掏出钱袋给王妈道:“让李妈带上钱,虽是有大舅哥在,我们毕竟是婆家不能失了面子!还有去厨房带点吃的,当兵也清汤寡水的让他们吃好点!”
王妈拿上钱袋赶了上去道:“太太让你带上钱。”她把钱袋塞给李妈又道:“太太让你去厨房弄点吃的带上,别失了李家面子!”
“唉!你告诉太太,我知道了!”
李妈转身回我屋收拾衣服,再转向厨房拿了些包子用油纸包着,厨子又弄了个油鸡让她带上。她匆匆忙忙出门,柳生见她大包小包的跑过去帮忙,李妈把包了包子的油包塞给他,他打开笑道:“肉包子,这,我可是很久没吃了!”李妈看着他道:“军队伙食这么差吗?”柳生追上去道:“去年冬,我们只啃芭蕉根呢!”
俩人上车,柳生踩着油门“嗖”的一声蹿了出去,李妈抓着车顶上的手把喊道:“哎哎,开慢点!要吓死人啰!”柳生叨着个包子笑着。车开得很快,二十分钟到了团部门口,李妈下车去抱包袱,柳生接过道:“我去,你不能进去的。”李妈指着一个油包道:“这是油鸡给林营长的。这包里有两身少奶奶的换洗衣裳。”柳生接过道:“记住了,你上车等着。”他抱着包袱从团部门口进去。
绍兴守着我吊水,见药瓶空了便去找黄兴,黄兴不在,他随意抓了一位护士道:“护士,水吊完了。”那护士看着他道:“那张床的。”绍兴指着卫生室道:“里面病床的。”那护士跟他进来看了看病历板道:“还有一瓶。”又在架子车上调药给我打上,她看着我道:“她不是军部的人怎么能进来?”
“我妹妹。”
“那也不能占了伤员的资源。”
“军人家属有特例吧!”
绍兴看着她,她把药水挂上架子上道:“你那个营的?”
“3营。”
俩人说着话,柳生闯了进去,护士看了他一眼,他抱着的油鸡的纸包刚好掉在地上散了,那护士看道:“这是病房,又不是菜市。”然后走了。绍兴上前捡起油鸡道:
“谁让你买的?”
“我那有钱,李家太太特意嘱咐给您的。”
绍兴包好放桌上,柳生道:“这里面有两套衣服是李姑娘的。她醒了吗?”
其实我早醒了装睡罢了!柳生进来看着我道:“林姑娘这都出大汗了,营长给她换身衣服吧。”
他把衣服拿过来掀开我被子,我马上坐了起来道:“我自个来。”柳生惊讶看着我道:“呀!林姑娘你醒啦!”绍兴过来,他看着我,我低下头道:“能把帘拉上吗?”
“唉!拉上。”
他扯柳生出来把白帘拉上,柳生道:“她根本没昏,营长她这不是考验你吧?”
“胡说啥呢,你先回营部,再回来给我报告。”
“是,我回去,那李妈还在外面等呢,要不再送她一程?”
“去吧。”
柳生出去,李妈迎来。这时他看见马叔也立在一旁,他道:“你也来啦?”马叔笑笑道:“太太不放心,你们刚走便让我追来啦!”柳生道:“挺好!李妈我也不用送你了!你们待着,我回营部了。”他上车一溜烟跑了。
医务室内,估计最尴尬的算是我,绍兴抱我时,我其实是有意识的,只是没力,眼皮沉。他一路抱我进来,他与黄兴对话我是听到的。此时,我在帘后,他在帘前,我把换好衣服塞进包袱里绑好。绍兴在外头道:
“衣服换好了吗?”
“换好了。”
他拉开帘看着我道:“见舒服了吗?”
“好点!谢谢!”
“谢啥呢?”
“不好意思!娘有事总找你!”
“她不找我,找谁?谁让我是你哥哥!”他贴近我道:“我虽然不是真的,可李太太那大舅哥叫得可响了!”
我脸彤红,他看着我道:“你咋脸红啦?还热?”
他伸手摸我额头,我躲开,他道:“害羞了?”我抬起头盯着他看,他倒慌了,他转身回到桌边椅子上坐下撕扯着鸡块吃着,黄兴进来,他看向他道:“你这边护士嘴巴都这么厉害吗?”黄兴看向我笑道:“醒啦!”我点点头,他盯着我笑道:“绍兴这女友,喔不是,妹妹真俊!”我感觉到脸脖子在发烫,绍兴站起笑道:“你别介意,他爱开玩笑!”
他扯了下黄兴,黄兴看着油鸡道:“吃独食!”绍兴笑道:“那能,等你一块吃。”黄兴拿了一包药丸子给我道:“吃了这药再睡睡,估计明早就能走了。”我接过,绍兴去找杯子倒水递给我,我接过水杯把药吃了。黄兴道:
“我不陪你们了,那冷的你吃,我找口热乎的。”
说完他走了。外面已黑了下来,我俩尴尬着,他道:“饿了吧!我去给你弄口吃的。”
他匆匆走了。刚到外面,李妈又迎了过来,他吃惊看着她道:“你不回去?”李妈道:“不回,马叔也来了,我睡马车上,少奶奶醒了吗?”他点点头道:“我正要给她弄口吃的,你俩吃啥?”李妈把太太给她钱袋递上道:“这是太太给的,是她一点心意!”绍兴把钱袋推回道:
“她把我看成啥人了,这我不能要!”
“你拿着,要不然我怎么向太太交待!”
绍兴只好把钱袋接过来塞进口袋道:“那好吧,你替我谢谢她,你们吃啥?”
“我们已经吃过了。”
“行吧,你回车上坐吧!别在外站着,冷!”
李妈扭头走了,马叔在马篷外抽烟,见李妈过来,他又看向绍兴,见他往镇中心走去。天黑下来,温度越来越低,风“呼呼”吹着,街面上灯光亮了起来。
绍兴走后,我回想起他和黄兴的对话,更加捉摸不到绍兴的心意!见他对我忽冷忽热的态度,我心里的念想像掉进冰窖一般,冰冷!你说我不懂他心意,或是他感应不到我的欢喜和依赖!但这可能吗?我始终感觉我们中间只隔着一张纸的距离,只是他或我都不愿意戳穿罢了!我躺下一会后,听到门响,以为是绍兴回来了!却又听到了柳生的声音:
“营长,营长。”
他走了进来,我坐起掀帘道:“他出去了,你不是走了吗?
“车坏在路上了!”
“坏了。”
“嗯!你睡,我找人修去。”
他在桌上扯了个鸡腿走了。我就没睡观察这屋子,白色墙,白色架子车,白帘,白床单被铺,连桌子也刷了白漆,眼中一切都是白的。外面偶然走过一两位护士,他们会向屋里瞥上一眼,我赶紧把帘布拉上。过了好久,我终于听见了绍兴脚步声,他走了进来拉开帘布道:
“弄了点肉粥,我让他剁碎一点好消化。”
他把碗端在我跟前,我接过用勺子吃着,他看着道:
“味道还行吧?”
我点点头,他拖了张椅子过来坐下,我看到他道:
“你吃了?”
“你吃,这些都是你李家付过钱的。”
“太太给你钱啦?”
“可不止一点,你李家是真有钱!”
他把钱袋塞进我枕头下,我道:“你留着吧。”
“我可不想人家说我自家妹子还要婆家管!”
我端碗看着他道:“你可以不管!林营长,我会把我俩关系向他们说清楚的,往后,他们不会再麻烦你。”
“告诉他们你私交男子?”
“那不这样!以后一有事就找你,我也不好意思老麻烦你!”
我把碗塞到他手上,躺下被子哭了起来,他道:
“我不是那意思!”
我掀开被子回头道:“那我俩这算什么关系,你把碗放下,我俩今日就拜把子。”
我坐起要下床,他一手按住我道:“姑奶奶,外面还冷着呢,先把粥喝了。”
“我不饿,你出去,我要睡觉!”
他定定看着我道:“今日,我这才算第一次认识你!想不到你还有这一面!”
“你走不走?”
“梦儿,你也耍性子!”
“林绍兴,你以后就别管我了!我求你啦!你这样管下去,我将来怎么报答你!我是要在那深宅大院困死的人!你就别管我,是浸猪笼也好!病死也好与你无关!”
他愣了一下,又往后面看了看;急忙放下碗,拉回帘捂住我嘴道:“这是团部,你发什么疯!”我感觉到他手的温度,泪水啪啪的掉。安静下来后,我张开手紧紧抱住他。他愣了一下,抚摸着我头,此刻隔着俩人间的纸仿佛一下就被捅破了!他道:
“好吧!你想怎样就怎样!但你要寻死我是不愿意的!你不愿呆在那深宅大院,就得等,等小日本走了,我去接你!到时不管天塌了,要死,我们就一块死!”
黄兴撞进来,我放开绍兴。只听到黄兴在桌面上拿了一样东西后又离开了。绍兴替我擦泪道:
“还哭不?”
我抬头问他:“你刚才说得是啥意思?我不懂!”
“喜欢你呗!”
他坐了下来道:“说真的,八宝占过你便宜没有?”
“他懂啥叫便宜!”
“他没有?”
“没有!”
他高兴搂过我,在我脸上亲了一口,我依偎着他。此时,心里和身体上所受的苦难一下释怀了,从失去家,失去父母,再到李家就像一场梦一样,而此时,我是真真切切的感受到绍兴带给我的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