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做风吧,像他一样,做不被定义的风。”
上午第四节课下课,乔冉汐叫住刚走出班级秦珉,问:“秦珉,今天不一起吃饭吗?”
“不了,我和别人吃。”秦珉正等肖弈从办公室回来再一起吃饭,她们约好了。
“除了我们四个,你还能和谁吃饭啊。”站在乔冉汐右侧的廖佳佳“啧”了一声,狐疑的打量着她:“你不是没朋友吗?”
秦珉以为自已耳背听错了,眼前嫌弃她的女生上周还在和她愉快的吃饭聊天。
“我没朋友?”她像是听到敏感词,不可置信地看了对方一眼,眼底透露着掩盖不住的难过。
“别这样说,佳佳,我刚听小锦说这周食堂有火锅,秦珉你确定不和我们AA吗?能省不少零花钱呢。”乔冉汐连忙转移话题,站到两人中间试图缓解气氛。
“冉汐,你别跟她废话了,让她一个人吃饭去,每次吃饭都是她最慢,跟个大爷似的天天要人催。”廖佳佳厌烦地转过身,不想再和秦珉说一句话。
“嫌我吃饭慢,那你们可以不找我啊。”秦珉忍无可忍终于反驳了一句。
走出几米的廖佳佳又折返回来指着她大骂:“可怜虫,没我们收留你,你还不知道在哪个脏兮兮的小角落吃馒头呢。”
“都别说了,走吧走吧。”其他两个女生眼看场面控制不住,纷纷拉着乔冉汐离开。
秦珉只觉得鼻尖酸酸的,朝她们大喊:“我不需要你们可怜我,我有很多很多朋友,你们才是没人要的可怜虫。”
“你们才是...”
无力的嘶喊是最痛苦的,她开始怀疑自已,如果她真的有很多朋友,她还会在这里等肖弈吗?还会期待放学的那一句“明天见”吗?
朋友么,呵呵。
她在骗谁啊,全世界只有她没朋友,只有她迫切的渴望友谊。就和普通的女生那样,有自已的小姐妹,有自已可以倾诉的对象。小狗孤单时会寻找合适的玩伴,暴风雨前的蚂蚁们都知道成群结队搬家。
她不想撕破脸,她真的很需要她们,需要这份来之不易的友谊,但她知道紧紧抓住肖弈才是最好的选择。
她离不开这份浓浓的安全感。
学生们陆续经过,她的目光始终放在远处的第一间办公室。
不知道肖弈又犯什么错了,这么久没出来。
秦珉走近办公室,透过窗帘的缝隙发现了他。
肖弈靠着墙罚站,刺耳的是,里面传来的都是吴箐的责骂声。
“你小子又给我惹祸,这周的先进班级没了多亏你的功劳。”
“抬头,眼睛看着我!”吴箐拿起办公桌的一叠试卷走向肖弈。
肖弈的眼里丝毫没有一点畏惧,只是抬眼冷漠的看着她,也不说话。
“半夜跑出寝室你是想干嘛?你是想气死我吗?想气死我吗?”试卷随着话音一下一下抽打在他苍白的脸。
每一下深深打在秦珉的心里。
“滚出去。”直到试卷被折的不成样子,吴箐才停手。
秦珉躲在楼道的拐角处处,等肖弈走出办公室再迎上去。
肖弈看见她后捂了捂被打通红的脸蛋,自嘲的笑着说:“班主任找我聊天来着,白让你等了这么久。”
“脸。”她指着对方脸上的红印子说。
“草堆里不小心刮的。”
“说谎。”
“我都看见了。”这一刻,她那装着星辰的眸子蕴藏着数不清的情绪。
肖弈顿了顿,闲散道:“不就是几张破试卷嘛,打在脸上一点都不疼。”
一点都不疼吗?
秦珉的心一阵一阵撕裂的疼,被打被骂的不是她,为什么她会觉得很心痛?
“我无所谓。”肖弈抓了一下凌乱的头发,笑着又补充了一句。“挨打就挨打,不妨碍我们吃饭,走。”故作坚强的话让人心疼。
秦珉发现他的袖子、后背全是靠墙罚站留下的粉笔灰,别说有多脏。
可她不嫌弃。
放学门口,来接她的是一辆黑色轿车。
爸爸的车。
副驾降下窗户,秋萍做了个手势示意她去后座。“晚饭在你大姨家吃。”
“身上的校服赶紧脱了,换我给你放在后面的卫衣。”
“知道了。”秦珉利索的换好衣服,便靠着座椅眯上眼睛。
来到大姨家,秦珉听妈妈的话先去了屋里,整齐的一桌人就差他们三个,桌上摆放的大蛋糕引人注目。
秦母秦父则在后备箱整理上门带的礼物,无非是一些水果、蛋卷之类的东西。
“珉珉啊,好久没来大姨家,长高不少嘞。”大姨说。
秦珉生疏的“嗯”了一声,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很少和亲戚们来往,只有特殊日子父母带她过来的时候才偶尔见上一面。
场面一时有些安静,正跟别人闲聊的小姨转过头冲她笑了笑,“珉珉,大姨今天生日。”
生日?妈妈没告诉她今天是大姨生日呀。
秦珉恍然大悟,木讷的挤出“生日快乐”四个字 。她自始至终都有一个不好的毛病,若是去别人家吃饭,遇到父母不在的场合,她的大脑会变得一片空白,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和别人沟通。
她知道这是不礼貌的表现,但怎么都改不掉。
果然,大姨原本和蔼的表情垮了下来,淡淡道:“谢谢珉珉,一会多吃点菜。”转头就跟二舅等人吐槽:“还是你家原原灵活,长的清秀,成绩也是学校里数一数二的。”
二舅和另一桌的人敬完酒,坐回位置摆摆手笑道:“哎呀,你们那是没见过他大姐,我们家心儿本来成绩就一般,上回语文单元考都没考及格,给我气的哎。”
“月心挺好的,每次来我家一口一个大姨好,多懂事的孩子。”大姨喜欢外向的孩子,秦珉在她心里的印象自然里比不上二舅的两个孩子。
“至少人家会说话,会讨人喜欢。”
客厅里的对话,秋萍听得一清二楚,她本想锻炼孩子的独处能力,结果依旧不尽人意,还把自已的脸丢了。
每年都是这样,没有一点长进。
秋萍拍了一下秦珉的肩膀,这一次她不再好声好气的和她讲道理,而是目光严厉地看着她:“妈妈没告诉过你去别人家吃饭要喊人家吗?教你多少次了?”
“萍姐,别对孩子太苛刻,珉珉虽然话少了点,但很乖啊。”小姨连忙打圆场。
“内向就是不好的,以后出了社会怎么办,哪个工作单位会要一个闷头不说话的人。”秋萍沉着脸,“她的确没人家原原优秀。”
他们夸赞的原原是个矮个子男生,中考考了全市第六,因为重点高中的学费开支较大,就和姐姐去了县里的另一所高校。
自小秦珉听到过不止十遍原原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大概原原正好符合父母常说的“别人家的孩子”,各方面都足够优秀,足够完美。
即使她从来没见过这位活在别人口中的天才少年长什么样子,亲戚们仍然会将她与其作比较,然后不知不觉被狠狠的踩一脚,灰溜溜的当个失败者。
她曾经很嫉妒,嫉妒原原如此受长辈欢迎,那些贴满卧室的奖状她也有啊,这些人好像当做从没看见。
对,不够优秀是她的错,内向是她的错,生病是她的错,活在这个世上也是她的错。
她心里想过,既然一切的错是那么巧合,妈妈为什么要生她呢?
大姨吹灭蜡烛,人们的欢声笑语传遍了整间屋子,所有人在唱生日歌,她愣了一下,也含糊地跟着唱。
稍后,不少人拿着酒杯来到他们这一桌,秦培思的眼神刚落下,她被迫站起来和并不熟悉的亲戚敬酒。这些酒桌文化在她十三岁的那年就跟着爸爸学会了。
讨厌,但是照做就可以了,家人没告诉她什么是生活,只是逼迫她按照他们的方式去生活,反之就是错的,就是叛逆、不听话的表现。
咔嚓。
她听见拇指推动火机的声音,点点火星在余光中肆无忌惮的闪过,空气中弥漫的尼古丁源源不断地侵蚀着她,长辈们的攀比环节更是难熬。
她好想逃。
但是她能逃到哪里去呢?如果自已是一场风,能随心所欲的离开就好了。
“妈妈,我肚子疼。”她捂着肚子推了推秋萍的胳膊。
“又肚子疼啦?妈妈早就告诉你不要乱吃东西,就是不听。”秋萍放下筷子,开始翻译包里为女儿携带的胃痛药。“快去吧。”
一切很顺利,她又像以往去别人家吃饭那样找借口离开,离开这嘈杂的环境,一个人在厕所躲一会,锁上门,听着水龙头滴答滴答的声音,世界就安静了。
有时候,她幻想肖弈在的场景。
肖弈会怎么做?
或者说她是肖弈,她就可以勇敢的站出来,大声的对他们说不。
“我不在乎你们怎么看我。”
“我无所谓。”
像他一样,做不被定义的风...那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