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一呆,脸上露出错愕神色。
对方会感激,会不知道他是谁,会怀疑,会询问。
他想过无数种可能,唯独没想过,有人会拒绝自已的传承,他可是九州大陆上,有且仅有的一位阵神,并且是超越神级,自成大道的第一人!
“你是说……你不想要我的传承?”老头再一次看向许玉泽,仙风道骨的眼框里,装着满满惊疑。
“我知道你是谁,但鬼族袭击九州大陆,哪怕九州大陆上的所有人都死了,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又不是救世主,要救你来救,关我吊事!”
“你——
我——
呼!”老头被气得吹胡子瞪眼。
“小子!你太不知天高地厚了,你知道当年,老夫有多少徒子徒孙,有多少人想要我点拨吗!”
“然后呢,你现在还不是快死绝,就剩个残影在这里逼逼赖赖,连个保命的身外化身都没炼成。
还有,你那些徒子徒孙,又还剩下几个,怎么不扛大旗,继续为九州大陆的延续发光发热呢?
我看你是偷看寡妇洗澡,没人打掩护,脑子被门栓挤了——看不清形式!”
“奶奶个腿,你个小兔崽子,真不知道马王爷有三只眼!”说话间,只见老头轻轻挥手,耳边轰隆炸响。
地面拔地而起千刃山峰,山面似明镜反光,根根山棱锋利如刀,万里之外,尽皆刀山。
刀山呈螺旋状,把许玉泽卷在最中央,金气回环,锋利的煞气划破许玉泽脸颊,手臂,小腿,鲜血直流,根本合不拢。
伤口还没愈合,就在金气的切割下不断扩大,剧痛顺着刀口往身体里灌,浑身处处是伤。
尽管如此,许玉泽依然不屑看着飘在空中的老头。
天空卷积着墨云,瞬间万里响雷,红色雷电在云层里穿梭,带着浓郁的煞气,每一丝,都足以灭世。
红色响雷轰的一声打在地上,地动山摇,似乎劈开天空,天地裂出一道巨大裂缝,无尽黑暗在其中刮起狂风,呼呼呼,一时间飞沙走石,宛如世界末日。
“小子,看到了吧,这就是这个世界的阵法!”
“哦。”
剧烈的狂风配上锐利金气切割许玉泽身体,一块块血肉被卷入风中,顷刻间化作粉末,疼痛更剧烈,已经不止是肉体,而是一种深邃进灵魂的痛楚。
良久,许玉泽依旧不动声色,冷漠看着他。
天空中的老头知道到底有多痛,可是眼前的臭小子眉毛都没眨一下,平静得可怕,淡淡的悔意浮上心头,为了不让传承断绝,自已似乎太过急躁,眼前这个小子,到底经历了什么,才让他如此无视痛苦?
仅剩一个骨架的许玉泽双手抱胸,骷髅头上下阖动,刺耳的声音响起:
“老头,别装了,你身体已经虚化,我扛得住煞气折磨,你再装下去,可就真要烟消云散,有事说事,别整这些虚头巴脑的。”
老头眼里惊讶更甚,居然知道自已真实情况。
握住拳,一刹那,云层中红雷顿足冲势,砂石停在空中,狂风消散,如同暂停键,天地,一下子没了声息,针落可闻。
再一挥手,无所不割的刀,灭世的红雷,拔地而起的崇山峻岭,全都烟消云散。
一切,又恢复回一开始的模样,天与地,俱之一白。
许玉泽身体恢复,站在地上,身穿紫金道袍的老头拿着拂尘,悬浮在他面前。
只不过,比起刚刚,老头的身上,色彩淡了许多,就像蒙上一层淡灰,没了初见的神韵。
“孩子,我这具残影,无法推算你过去经历了什么,但九州大陆,真的危在旦夕,请你一定要接下传承,保护这片土地上的四万亿生灵!”
“我还是那句话,管我吊事,我不要你东西,凭什么我要保护,我不会救任何人,赶紧滚,去找别的有缘人!”
硬的不行,来软的。
老头循循善诱道:“孩子,这个世界总有你爱、你想保护的人吧。
鬼族一旦入侵,所有人,都会化为血食,任人宰割,到时候你再想保护,就来不及了!”
许玉泽脑海中,福伯焦心的双眼一闪即逝。
“我上辈子天煞孤星,我爹妈长啥样,我不知道,一辈子没朋友,帮谁谁死,谁帮我谁也死。
这辈子我妈生下来就死了,亲爹可能是鬼族,后妈想害死我,我问你,我爱谁,爱个鸡毛!”
老头哑舌,想到这里,再想想刚刚自已让许玉泽受的痛,老头心里不是滋味,自已确实太急躁了,眼里不由得充盈着同情。
天煞孤星,还有一个名字叫做三绝命人,条件苛刻到几乎不可能出现,因神话中,某位邪神降世而得名。
天绝,天时大凶,年月日时,八字四柱,满局克破,无流通,无调候,无旺衰,局不成局,格不成格,孤苦无依,一生是非漂泊;
地绝,地犯血煞,一定刚埋过一批怨气极重的死人的第七天,怨念极重,影响婴儿灵魂;
人绝,父母皆非良人,因果甚大,重恶在身,并犯重疾,于孩子出生后的三年三月,三十三日同暴毙!
老头想伸手轻拂许玉泽额头,被许玉泽躲开。
森冷的眼睛紧盯着他:“别给脸不要脸,你是什么东西!”
被许玉泽骂,老头也不恼,反而更加平静地看着他,低眉顺眼,祥和的七彩光泽,突破规则,在老头红润的脸颊四边流动,雾蒙蒙的老头又鲜活起来,宛若神人。
老人突然站直身子,双手合在一起,鞠躬道:“孩子,确实,无论任何世界,没有谁是谁的救世主。
杀了狼,羊会吃光草,无草可吃而饿死;
杀光羊,狼不会吃草,也会活活饿死。
善非善,恶非恶,世间万物,不过立场问题。
我,没有资格,去对你的人生指手画脚,让你一定接受这副重担,更没资格让你认同我。
老朽在这里给你赔个不是,对不起了。”
老头道歉真诚,以阵神的身份道歉, 整个九州大陆,还是独一份。
猫哭耗子假慈悲,这个世界存在真正的理解吗?未知他人苦,莫劝他人善,这么简单的事都看不清,就让自已接受传承,想屁吃。
“我想求你帮个忙,如果你遇见有天赋,值得托付的人,帮我把我的传承交给对方;
在交出传承之前,传承里一切东西,你想怎么处理都行,可以吗?”
许玉泽没说话,一层肉眼可见的漆黑杀气,萦绕在他身边,宛若幽魂游动,他更想杀人了!
“你们这些高风亮节的圣人拯救众生,那我是什么?我不是人,就活该受罪,是吗!”许玉泽内心压抑多年的痛苦吼出来,响彻云霄。
天空中,一层釉一般的黑色凝液聚集,从天垂落,就像找到主人的小狗,欢快地围绕着许玉泽旋转。
老头脸上黑沉如水,许玉泽的杀意怎么这么浓。
受黑色凝液影响,许玉泽眼里泛着妖异红光:“我要杀光九州大陆所有的人,我让他们也尝试,什么叫做深渊!”
仿佛得到满意答复,黑色凝液聚在一起,变成一颗黑不透亮的墨色水滴,被许玉泽握在手里,一股充满邪意的冰凉顺着右手,源源不断传到心间。
老头并不阻止凝液的感化,再一次拱手半鞠躬:“麻烦了。”
说完,金色阵盘宛如一道金光,一闪即逝,遁入许玉泽体内。
“给老子滚!”许玉泽大吼!
忽的一亮,眼前哪还有仙风道骨的老头子,只有飞速倒退的街边酒楼店铺,耳边嗒嗒作响的马蹄声。
“许少!你没事吧,再等一下就到军营了,你等一下。”
许卓凡焦急的大脸出现在视野中,阵阵冰寒,顺着掌心传入许玉泽脑海,他轻轻松开手,一枚墨色玉块,就在手中。
“慢!放我下来。”
“吁!”许卓凡拉紧缰绳,枣红大马吃痛,前脚高扬,后脚在地上拖出半丈长的划痕才停住,惊得路边行人摔倒几个,敢怒不敢言。
“你刚刚听到我有说梦话吗?”许玉泽看向许卓凡。
许卓凡摇头:“刚刚你吐血晕倒,我刚带你跑出拐角,跑了十息,你就醒了。”
许玉泽点点头,心里再次起卦,唔!
一口逆血冲到口腔,没有喷出来,被他深深压了下去。
细弱暖流从心脏出发,流经大脑,暖阳阳的,弱小的意识跟着从心脏传进脑海:
只有等到纳气境,吸收这方天地灵气滋补后,才能对一些小事起卦。
许卓凡看到许玉泽嘴角的血迹,可怜的神色,滑过眼眸。
自已这个大少爷可惜了,空有修炼的恒心,却无修炼的身体,诶。
自已刚知道卦序,有自保之力,这方天地就来封印。阵盘最起码要养神境,才能驱动一点;黑色水滴不知道用途;
忙活一圈,现在不但手无缚鸡之力,还惹了一身麻烦,重险的封印去了一个,还有一个。
坎卦为水,朱家为红,为火,还差一劫,这个朱家还得去一遭。
只有这样,才能看晚上蓝弧贪狼,会给自已什么奖励。
“放我下来,不去军营,陪我去朱家买新的铁链吧。”许玉泽笑道,露出粘血的鲜红牙齿。
许卓凡沉默点头,把许玉泽放下,自已翻身下马,陪他一起走。
远处酒楼上,正和一帮人品着茶,忽然,身穿蓝绸缎,手拿扇子的男人低头,恰好瞄见许玉泽朝道路左边拐去。
放下茶杯,咚咚咚——
快步跑到包房外,叫来手下。
“你现在去给我表姐说,就说许玉泽那个蠢货往她方向去了。”
“是,少爷!”
接到命令的家丁,健步如飞,一眨眼,飞纵出酒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