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再见以前先说再见
“我们一起去美国好不好。”十八岁的周景时对宋清禾说。
周景时和宋清禾是高中校友，打游戏偶然认识的。
是男是女，身上都有十几岁的傲气。
谁都不肯承认自已比对方菜，就这样相互拌嘴着，比较着，一同登顶了游戏排行榜前几。
两人的联盟，总需要来自第三方的威胁。
排行榜上突降的新人，让两人有了危机感，自然而然地组成了搭子。
虽然两人都认为对方逊于自已，但说实话组队起来还不赖，也算是个可靠的搭档。
游戏的攻关并不是一两个人就能完成的。就这样，第三方的危险也顺理成章地“化敌为友”。
三个人中，目前只有周景时宋清禾见过面，且天天互掐。
三人的友谊在一次又一次的游戏攻关越发深厚。
混熟以后便相互报了名字，第三人叫苏姝，比他们年纪小，是一个小妹妹，13岁，也在同一个城市。
共同话题逐渐从游戏攻关秘籍到了日常生活分享。
苏姝和宋清禾还未见面，就凭着长时间的网络交往，成了姐妹。
小妹妹总是在三人共同群聊里面希望宋清禾能多分享点自已的学校生活。
宋清禾不以为意，学校生活有什么好讲的。妹妹不是初中生吗，也应该了解就是正常的上课做作业而已，高中就是作业比初中更多，学习强度更大而已。
但耐不住苏姝每次的“姐姐…给我讲讲嘛…”，也便同她讲起每天学年里发生的趣事：
比如，自已最后选择了理科，社会都觉得女孩子学不了理科，但她偏偏就不信，就要所有人都看清楚，性别从来不是歧视的理由。
比如，周景时确定了自已的目标：以后不只是成为游戏的参与者，更要成为游戏的策划者，而对比下来，自已很迷茫，还没有想好未来的打算。
比如，周景时因为晚上熬夜打游戏，结果上课被老师拎着耳朵站起来。可是就算是打游戏，成绩还是不错，虽然没自已好。
再比如，周景时今天没有来上课，自已正准备嘲笑他是熬夜打游戏睡过头了，去到他家才发现他发烧了，在家里还没有吃饭。作为好人，宋清禾就简单给他做了饭，监督他按时吃药，吃完药，跟死猪一样就睡了过去。
周景时偶尔会在群里反驳一下有关自已的虚假言论。
由于高中时间的紧张，周景时，宋清禾打游戏的时间越来越少，基本都只安排在了周末的晚上。
但苏姝却恰好相反，很多游戏时间倒是显示在了工作日的下午。
宋清禾只是想着，可能她只是不太爱学习吧，游戏能力那么强，以后做游戏主播也可以。
高二暑假，周景时、宋清禾因为要备战高考，更是不能再挤出时间打游戏了。
宋清禾便在共同群聊里提议三人见一面，认识这么久都只是隔着屏幕聊天，还没有见过面。
周景时只是一味地跟着宋清禾走。
苏姝在群里回复：
好。周六吧，XX医院住院楼xxx号。
收到信息的宋清禾并未多想。
直到周六三人见到面那天，午后的阳光艰难地穿过斑驳的窗棂，在医院那泛着消毒水味的病房里，投下几缕支离破碎的光影。
苏姝静静地躺在病床上，身形单薄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将她卷走。
她的脸色苍白如纸，白色的被子平整却又略显冰冷地盖在他身上，将她孱弱的身躯裹得严严实实。床边，是各种仪器闪烁着冰冷的光芒，输液管从天花板上蜿蜒而下，透明的液体一滴一滴缓慢地注入她的血管。
宋清禾、周景时并未想到会见到如此情景。
接着他们这才明白，为什么苏姝总是要求自已多跟她分享自已的学校生活，为什么苏姝的游戏时间总在工作日。
三人就这么心照不宣地对病痛闭口不谈，自然地跳过这个话题，像是多年不见的老友聊着自已的生活，自已的打算。
直到橘粉色的夕阳光照进病房，宋清话意识到自已该走了，同苏姝道别，苏姝只是笑着同她说说：“下次再见。”
两人刚走出病房带上门，就听见有人对她说：“这间房里的小姑娘太可怜咯，那么小就得了要命的病，也不知道能活多久。你们是朋友吧，可以多来看看。”
闻言，宋清禾鼻头一酸，眼睛噙泪，回头透过玻璃看向病床。
那一刻，心里好像做了什么决定，为她迷茫的未来做了指引。
病房里，苏姝只是轻轻闭上眼睛躺在病床上，与病魔进行着无声的抗争。
周景时见状，未置一言，轻轻笼过宋清禾的头使其靠在自已的肩膀上，另一只手轻轻拍着她的背，以示安慰。
暑假回到学校的宋清禾，投入到了学习状态，因为已经决定好要成为一名医生，所以要加倍努力才行。
她想方设法利用好所有的时间，上学回家路上，也在埋头背着各类资料。
周景时知道她的决心，就这么默默地不打扰，跟在她的身后。
宋清禾有空就会去医院探望苏姝，苏姝也对她的到来充满期待。
每次见面，宋清禾就同她分享着近日来的逸闻趣事。
苏姝就这么笑着听着她的分享。
离开时，苏姝总笑着同她说：“下次再见。”
时间过得很快，很快到了高考。
忙碌又紧张的夏天在蝉鸣声和考试铃声中宣告结束。
宋清禾在填完志愿后，便约着周景时到医院探望苏姝，同她诉说着各自的计划。
宋清禾报了s省的医科大学，要成为一名医生。
周景时也报了同省的另一个科技大学，学计算机。
宋清禾假装不太乐意地吐槽着：“整个高中都跟在我后面，怎么选大学还跟着我啊？”
周景时假意反驳，“才没有跟着你，我是因为那个学校专业好才去的。”
苏姝只是笑着看他们斗嘴，感受到他们中间有什么在悄然绽放。
“姐姐，你能帮我去买点东西吗？就是…”苏姝突然说道。
都是女孩子，再看着苏姝扭捏的模样，宋清禾一下就知道了，“好的，我就去，”
转头看向周景时，“别板着脸哈，你们聊，我去去就回。”
说完就转身出了病房。
周景时注视着她的背影远去，无奈笑了笑。
“哥哥，你喜欢姐姐吧？”苏姝看着周景时转头后错愕的眼神，“我就知道。姐姐那么好，我也喜欢。”
周景时本就计划着拿到通知书就表白，以为在此之前，没有人会看出他的心思。
但氛围突然直接冷下去，因为苏姝说道，“我可能活不了多久了，医生说我最近醒着的时间越来越短…”
接着侧身拿出抽屉里的信封，递到周景时手里，“如果哪天我走了，你帮我交给姐姐，可以吗？”
周景时低头看着信封，艰难张嘴出声，“好。”
如果苏姝走了，自已失去了一个搭档；如果苏姝走了，宋清禾一定会很难过。
想着，脑海中浮现的是宋清禾奔跑着去替苏姝买东西的欢乐的背影。
宋清禾买完东西回来，三人接着聊了起来。
见天色渐暗，便同周景时离开病房，回家了。
离开时，苏姝还是笑着同她说：“下次再见。”
———
录取通知书八月送到，宋清禾想着要给妹妹看看自已的通知书，便前往周景时家中，邀请一同前往。
宋清禾敲门。
周景时闻声走来打开房门，“周景时，你通知书到了吗？我们一起去给苏姝看看呗。”
周景时沉默片刻，将宋清禾拉进屋里，开口说道，“别去了。”
宋清禾以为他只是怕自已再说他是跟屁虫，“说什么呢，我上次开玩笑的，我才没有嫌弃你跟着我呢，苏姝她…”
“我说，不用去了，苏姝走了。”周景时闭上眼睛。
他也不愿意相信，可事实就是这样。
“什么走了，她去哪里了？”宋清禾知道他说的“走了”是什么意思。
她自已又不傻，每次见面时看到的苏姝越来越瘦的身形，每次和他们聊天时苏姝强撑着的身体，就连她游戏在线的时间也越来越短，
“你骗我，对不对？”
说着，宋清禾抬头看着周景时，眼泪便夺眶而出，止不住地往下流。
看着眼含热泪的宋清禾，周景时也慌了神，立刻将她拥入怀里，试着传送给她一份坚强。
怀里的宋清禾只是哭着，从刚开始的放声大哭到后面的小声哽咽。
周景时知道她要花长时间来消化这个坏消息，也只是搂着她，纵使她的泪水已经打湿了自已的衣服。
哭了很久后，宋清禾也算是流干了泪水，不再哭泣，为了找寻到一丝安慰，伸手环抱住了周景时，
这周景时身体微僵，接着顺拍着宋清禾的背。“不哭了，她有东西让我转交给你。”
说完，拉着宋清禾坐到自家的沙发上，转身进屋拿出需要转交的信封，坐到宋清禾身旁，递给宋清禾。
宋清禾将信封起来，上面歪歪扭扭写着一些话：
姐姐，如果你看到一封信，说明我已经走了。我很开心在我生命的最后时光里能遇到你们，从小我就在病房，还没有去过学校，还好有你告诉我学校生活是什么样的，还好有你们跟我分享着你们的趣事。
如果能有能用意识玩游戏就好了，因为就算我昏迷，或者死掉，也能有方法和你们在一起。
可是没有如果，现在，我只希望着你们以后都平安顺遂。
姐姐…
我们下次再见。
宋清禾看完，不争气的眼泪再次流出，滴落在信封上。
周景时也只是将她轻轻地抱回怀里。
朋友的离世，并不只是突如其来的暴雨。
周景时看着宋清禾虽然恢复到了以前的样子，但也知道她还是很难过，还没有进入大学的暑假时间就已经每天在图书馆已在看医科的相关书籍。
周景时也只是陪着，在她需要的时候给予她拥抱，在她难过时给予她安慰。
这天如往常一般，周景时送宋清禾回家，送到小区门口。
按往常，宋清禾在道别后就直接回家了。
但这次，宋清禾却迟疑了一会儿，说道：“周景时，再见，我明天要去报到了，就不去图书馆了。”
周景时知道宋清禾比自已开学早，只是没想到她会提前几天去。
原本搁浅计划表白就不得不在此刻表达出来。
“你回家注意安全。”宋清禾说完，准备转身回家。
周景时急忙抓住她的手臂，“等等。”
话就到嘴边，蹦了出来，“我喜欢你，我想和你在一起。”
宋清禾没有想到他会这么直接，但脑海里浮现出高三日夜跟在身后的是他，好友去世天天安慰自已的是他，陪伴自已图书馆预习大学课程的也是他。
宋清禾什么也没说，只是走近眼前这人，踮脚，落下一个轻轻的吻在周景时的唇上。
勾唇弯眼笑着答道：
“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