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到姜月那年，江川12岁，他已经是孤儿院里最大的孩子了。孤儿院地处偏僻的小县城，里面只有十六个孩子，加上新来的姜月总共有十七个。
是知名的贫困县，孤儿院里的孩子有的是父母养不起被送来的，也有是因为生病没钱治被抛弃的。
“有新的孩子要来了。”大人都这么说，和其他孩子不同，江川并不是很高兴，他已经明白这不是什么好事，这里的资源有限，而又多了一个要和他们瓜分的人。
听说她是被饿晕了，如果没有人及时发现，可能就会饿死，江川的怜悯之心还是蠢蠢欲动了。
当听到她叫“江月”的时候，他想，被抛弃不是她的错，既然他们都姓“江”，他可以勉为其难地接纳她。
后来知道不是他的“江”，还有种说不出的失望。
她为什么会被抛弃呢？
这应该是孤儿院的人们看到她的第一眼，下意识的想法。
这里纬度低又濒临海岸线，光照强烈，皮肤白的少有。
江川觉得，她的肤色跟太阳能灯在晚上照射的光一样，白得晃眼，和大家都不一样。
但是很快，他就知道她被抛弃的原因了。
她是个哑巴。
她刚到的时候，大家都对她很热情，无论是大人还是小孩子。大家围着她叽叽喳喳说着，还要把自已的玩具都分享给她。但是她一句话也不说，在大人的解释中，大家才知道原来她不会说话。
江川认为，这个时候该他出场了，但其他的孩子们没有给他这个机会，他们没有因此讨厌姜月，反而更喜欢找她玩。
姜月很会睡觉，几乎一整个白天都在睡觉，大人们把她叫醒，发现她没有什么精神，十分困倦的样子，猜测她是生了什么病，可是没有人能提供出高昂的检查费与路费，只能由着她睡觉。
也有小孩去把她叫醒，要陪她玩，但是姜月会冷着脸把人吓哭，之后，就再也没有人在她睡着的时候在附近吵闹了。
她只有吃饭的时候才会被大人叫醒，而且，她只吃一点点饭，食堂的阿嬷给她装多少，等她吃就完还剩多少。
后来她就把自已的饭吃之前偷偷分给其他的孩子们一大半，大家在犹豫迟疑过后还是接受了。
少数白天醒着的时候，她也不愿意出来和大家一起过家家，荡秋千，大人要她在太阳下活动活动，她还要打一把伞，坐在角落不说话。大家都很担心她，觉得姜月这样下去身体会更加不好。
但是这里太穷了，没有人知道这里有一个不一样的“姜月”，也没有人会特地来拯救她，只有他们把她当做易碎的瓷娃娃。
江川已经是高年级的孩子了，他比其他孩子知道的要多，推测姜月不仅是哑巴，还患有某种心理疾病，所以她吃不下饭也不肯晒太阳。
所有的孩子都在一个教室上课，一个老师教很多学科。姜月不喜欢上课，她总是趁下课偷溜回床上去睡觉，她也从来不上体育课。
从某种意义上说，她似乎非常有主见。
附近一些更高年级的学校，还有一些别的宗教组织，会在一些节日来孤儿院献爱心。
那是孩子们最开心的时刻，他们一般会改善伙食，拿到一些书本，玩具，还有衣服鞋子……
他们也会在这种日子里把自已打扮得更好看一些，期待着能有人领养他们……
江川在很久之前也抱着和他们同样的想法，但是一年又一年过去了，他无比清晰得意识到这是不可能的，没有人家想多要一个拖油瓶，如果想要，也是要非常小的孩子，孤儿院里的孩子们并不符合。
会有人把姜月领养走吗？
他把头探进窗户，偷听大人讲话。
“真是个漂亮的孩子。”
“她不会说话，还有嗜睡——”
“江川！”
他被人叫走，一步三回头，很想知道他们会不会把姜月带走。
答案是没有。
午餐的时候他又看到了姜月，她给他的碗里也拨了一点米饭，食堂的阿嬷很喜欢她，每次都给她冒尖的米饭，但她大概只能吃掉那个“尖”。
江川低头看着自已的碗里，所有的米饭都融为一体，他挑起最上面的一口，觉得这是姜月给的，然后下一口，也有可能是姜月给的，直到最后一口光盘……
在姜月又要跑回去睡觉之前，他拉住她的袖子拦住了她。
“你要不要学手语？”他看姜月好像不太明白的样子，一边用手比划一边给她解释：“电视上新闻联播左下角那个位置就是手语，我可以学，然后教你，这样你就可以和别人交流。”就可以不孤单了。
姜月对他摇摇头，拿走角落黑色的雨伞就离开了。
江川觉得一定是自已没有解释明白，他可以先学，然后教给姜月，这样他们就可以对话了。
等上课的时候，没有见到姜月的身影，他心想着，也要教会姜月识字。
他把自已从前识字的书翻出来，整理了一小摞，下课后抱过去找姜月。
她果然是在睡觉，他站在窗外看，仿佛自已见到了动画片里的睡美人。有一瞬间，他好像听到了姜月的磨牙声，又似乎是错觉，他把书放到门口，等姜月醒来就会看到。
……
【本台记者为您报道：各位观众，今天是人类保卫战争胜利的纪念日，想知道这个节日的由来吗？大概是一千三百二十年前，人类与血族……】
江川盯住左下角的小框，那里在同步展示手语，他相信自已的记忆力，没有别人的遮挡，他看过，就可以复刻下来。
……
三十分钟之后，播报结束。他一边复述新闻的内容，一边用手比划着，一遍又一遍，动作也越来越熟练。为了防止遗忘，他把一些动作画在纸上，然后在下面标注大概的意思。
现在还不够，如果每天都学的话，一点点积累，对照验证，将来有一天他会彻底学会的吧。
白天很困，也许姜月在晚上会很有精神，他决定晚上先去找姜月教她识一些简单的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