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说,最后一步淬魂时,只需要坚持十息,就能完成淬魂。

可这次不但时间远超一刻钟,而且许玉泽的生命在不断沉降,气血虽然流动,但没了灵性,而变成一种机械的滋补。

他想开眼一探究竟时,一道巨大黑影拦住他,什么都看不见,随之的连锁反应是,一道道天道规则加诸身上,张天明自已,动弹不得!

这个许玉泽,似乎很遭天道仇视,他能从禁锢自已的规则中,感受到天道的浓浓敌意,自已这是遇见个什么怪胎?

惊讶归惊讶,如果自已徒弟的朋友,因为自已一句怂恿而被天道弄死,那他酒剑仙一辈子都抬不起头。

“喝!”

力拔山兮气盖世,一道道锋利剑意从张天明身上凝聚,淡淡银光以他为尖聚拢,仿佛有一把把开天辟地的重剑即将从地下窜出,地面出现一道道裂痕,锋利锐气直冲云霄。

咚!

整座雪城晃动。

“怎么回事?地龙翻身了。”

“快回家!”

剑势刚凝聚,酒馆中,一圈圈金色圆环牢牢锢住张天明,地上,老祖宗给他亲自打造的玄铁重剑断成两截。

他自已红着眼,披头散发,直视苍穹,好像隔着一道墙,他看见天空若有若存的天道。

Duang!

金色圆环变大,就像一口透明金钟狠狠砸在它脑袋上。

金钟一口接着一口下降,一丝殷红鲜血从张天明额头淌下,他眼里闪过一阵阵恍惚,仿佛因重击而混乱。

千钧一发之际,在许玉泽脑海中,最后黑色丝线融入幽蓝火焰中,可黑流袭来,蓝色灵火寡不敌众,尽皆熄灭!

熄灭瞬间,金钟不再下坠, 禁锢身体的金环消失。

轰砸——

后退两步,踩滑板凳,张天明摔倒在地,两张木桌碎成几截……

遥远城主府中,正在摆放阵法的源千念心口一阵钻心痛。

嘭!琉璃盏落地砸碎。

若有所觉抬头,好像有什么自已万分珍贵的东西消失不见。

“玉泽!

噗!”一口鲜血从源千念口中飞出。

玉泽出事了!

焦心火焰在心中熊熊燃起,一股狂暴杀意如寒风猛吹,院子里温度骤降,正在打扫卫生的福伯停住手,凝重眉头望向屋子,手因为用力,而发紫变红。

就在刚刚,他心口一阵刺痛,少爷有难!

无能屈辱感袭上心头,他只是一个普通挑人,他要隐忍,这样才能有唯一一丝报仇机会。

崩,木门被猛砸开。

杀人!

这是源千念心中有且仅有的想法,前所未有的暴戾气息环绕着她,纯粹而邪恶的杀意,粘人小耳朵看见她,吓得赶紧钻进桌子下,瑟瑟发抖。

天上,还是艳阳高照,没有一丝月光。

现在进行吞噬,代价巨大,不但连接鬼界的通道变得不稳定,很可能变成一次性恢复,而且,自已很有可能自已会死。

看了一眼掌心的孽龙纹身,源千念苍老眼里决绝一闪而过,管不了那么多,她必须去救许玉泽!

“姆嘟拢啦鲁姆多,合吾吐苦依嘶兰马渡——合!”

双手猛拍,一道黑色线条,随即在源千念额头亮起,线条带着妖异色泽,连周围的阳光都开始扭曲,变得古怪泛光。

线条就像水里游动的鱼,在源千念额头游动。

盘旋过后,线条在额头正中央凝结成一只眼睛形状。

呲——

黑色眼睛突然睁开,皮肤绽破,一滴鲜红血液顺着源千念额头流下。

眼睛直视太阳,本该是太阴圆满的月光,变成太阳真火,金光钻入眼睛。

源千念脸上突然燃起火焰,本就枯瘦的皮肤,在火焰下迅速拧巴在一起,变成炭块一样焦黑,恐怖。

不只是额头,很快,源千念全身都燃起熊熊火焰。

灼烧中,宛若深渊一般沙哑声响起:“开!”

火焰消失,源千念吞噬孽龙的右掌掌心慢慢变黑,一个指头大小的黝黑通道在打开。

鬼界通道打开瞬间,地面结起寒霜,一层厚重的冰寒以源千念为中心扩散,拇指粗细的冰层,一点点凝结变硬,如白骨,一条条煞白,纵横交错。

因为是白天,阴气太弱,只能用血滋杀。

源千念眉头紧锁,左手捏着短匕抬起,猛地往下划。

嚓!

豆腐被划开,刀尖扎进右手,殷红而粘稠的鲜血一点点从焦黑皮肤上挤出。

血肉化作最后的滋补精华,钻进掌心黑点,随着鲜血进入,一缕幽暗鬼气从掌心黑点飞出。

源千念探头猛吸,鬼气钻进她身体,久旱逢甘霖,她枯瘦的皮肤不断充盈。

“阿木阿鲁阿杜阿克尚——凝!”

源千念右手伸到额前,嚓!

右掌狠狠插入额头,烙铁烫肉的滋滋声响起,握紧,猛拽。

刚睁开眼睛的地方,变成一块凹陷,额头硬生生挖下眼睛,很快,巴掌大小的眼睛,就被右手黑洞吞噬,黑洞渐渐灵动起来,真的好像一个空间通道,源源不断的鬼气从中钻出,钻进源千念身体内。

禁锢在身上的封印消失。

源千念一只眼睛是七彩,一只眼睛是漆黑,姐姐、妹妹一同操作最后仪式。

“契!”

只见源千念再一次合掌,在她背后,仿佛出现一个冷魅,一个娇小的身影,两人同时相撞,掌心出现的黑洞消失。

可恐的干枯躯干,几息之间就变得丰盈。

烧红的铁饼淬火,呲的一声,皮肤又恢复皱巴巴,被火烧过的身子表面,有法则存在,禁锢着任何改变,时刻都在灼烧出现的鬼气。

玉泽,我没死,你等我!

咻——

源千念消失不见。

福伯脑袋一阵晕眩,昏了过去。

源千念冲进酒坊,就看见张天明面前悬浮着一团人形血团。

“敢伤玉泽,我杀了你!”

源千念指尖变长,一寸长的锋利指甲划破空气,呼呼朝张天明脸上抓来。

然而,还没等张天明还手,一道道看不见的金环就把她罩住,动弹不得!

“啊!!!”

黑色流体从源千念身上涌出,不断腐蚀金环。

天道金环有三分之一,就像蜡烛遇见火焰,融化成一滩水。

他喵的,变态是一个接着一个扎堆。

“你别再过来,他正在恢复!”

看着眼前的人形怪物,张天明从对方身上感到凶猛杀意,以及,让人动容的深刻担心。

担心的方向,正是那团正在冒泡的血液。

“你伤玉泽,就得死!”

甭管对方身上汹涌的是鬼气还是灵气,想着自已所作所为,张天明面色犯难低头:“对不起,我……”

许玉泽脑海中,寂静无声。

汪洋一般的黑色锁链流动,一点点往上占据空间。

滋——

火柴引燃声突然响起。

黑浪来临前,蓝色火焰与黑线融合。

此刻,一缕紫色火苗,在黑暗中燃起。

欲借东风,将用火攻。

轰!

坚硬锁链被紫色火焰引燃,如汽油点火,一传十,十传百,眨眼间,整个灵魂空间,都是一片火海。

一个巨大“令”字浮现,紫色道风刮起,一截截断裂锁链被吸进令字中,随着令字吸收更多锁链,大风吸力更大,令字表面衍生出更加复杂的黑色纹路,仔细看,黑色纹路中间,夹杂着一条条璀璨金线。

嘭!

小火焰越燃越大,一个全新的紫色火团,遮天蔽日,足足有七八百丈高。

随着火焰变小,一个凝练、全新的许玉泽从火焰中展现出来,盘腿而坐,身着荣装,紫色披风背后,一个神异的“神”字熠熠生辉。

酒馆内,地上摆着七八个白色瓷瓶。

一道白色浆流从张天明手中化作流光,飞进逐渐凝结成身体的许玉泽身上。

这已经是第八颗复血丹了,许玉泽能活过来,张天明很高兴,但是马上第九颗复血丹,他真怕把这小子撑死。

浆流快要结束,只剩最后一点时,流光停止,被拦在体外。

旁边桌子上,怪物一般的源千念站着,两只手捏紧。

“别着急,他挺过来了。”张天明声明。

血液回流,许玉泽平平躺在桌子上,吐出身体的红光倒转,慢慢恢复平静。

“咔呲——”

蛋壳破碎的滋滋声响起,许玉泽身体表面,一层浅灰色碎块凸起,随着他慢慢坐起身,碎片掉地,露出一张崭新而俊朗面目。

看到许玉泽安全, 源千念心里巨石落下,刚要让妹妹扑上去,可看着自已灼烧的可恐皮肤。

自已冲上去,会吓到玉泽吧?咬着嘴唇,尽管心中万分激动,但她还是忍住冲动。

“千念!”

哪怕从老奶奶变成怪物,许玉泽一眼,还是认出了源千念。径直掠过张天明,许玉泽一把抱起源千念在空中转圈。

真心不真心,一眼便知。

张天明静静看着两人团聚,一种难明的嫉妒,在心头回环。

没错,不是感慨,是嫉妒,与此同时,一股浓郁的自卑笼罩心头。

砰!

酒坛破碎的声音从帘后响起。

刚醒,探出头来的刘温,被源千念的可恐模样吓了一跳。

“别躲,出来!”张天明冷喝一声。

刘温慢慢讪讪走出来,尴尬看着许玉泽和张天明。

“嘿嘿,师傅,许玉泽,我……我刚醒。”

昨天,张天明还很满意自已的新徒弟,今天,他突然觉得,人与人之间,还是不要比较为好。

张天明从怀里丢出两样东西,一个是墨色玉佩,只有半块;

一个是拇指大小的黄球。

“这个黄球你只要捏碎,我们张家的人,会来助你脱离困境。

那个玉佩,你将来去皇城,如果从万雪森山脉过的话,认识玉佩的人会帮你。

山脉里,如果真遇见危险,往里面输送灵气,三息之内会有人救你,但只有一次。”

见师傅给许玉泽好东西,刘温最后的牵挂了结,拱手朝张天明道:“谢谢师傅。”

张天明意味深长看了一眼许玉泽,轻笑一声:“我们还会再见面,到时候,你得赔我一把剑,先挂账。”

说完许玉泽,他又看向源千念:“还有半刻钟,你的实力,打回原形,别回城主府了,现在一堆探子在找你。”

说完,不等两人回话,张天明同刘温一同消失。

两人停在一处山崖洞口,张天明一口逆血吐出。

“师傅!”

……

人走后,许玉泽眼光立刻凝到源千念身上。

枯干脸皮,额头凹陷,皮肤上残存的灼烧痕迹,看着如此衰败的源千念,许玉泽胸口阵阵发痛,像有小人用长针猛刺心口。

“没事,虽然是白天祭祀,但等下一个月圆,应该就能好点儿,只是这样,有点吓着你了吧。”

清脆的声音变得沙哑,源千念说得很小心,关心则乱,她生怕许玉泽害怕,或者说,嫌弃自已,心中患得患失。

没有搭理源千念忐忑,许玉泽俯手在源千念手臂上,识海中符咒紫令亮光,流动起深邃紫辉。

听到符令呼唤,只见几道虬结在皮肤上的红色纹路,顺着许玉泽的手,转移到他皮肤上。

滋!

几道黑色纹路冒出,那是皮肤被灼伤的白烟。

“好了!”尽管皮肤时刻被烙痛,但许玉泽脸上露出孩童一般的高兴,源千念这次不再痛了!

拉着对方的手,许玉泽严肃脸:

“千念,下次不要这么冒险,听到没有,我有的是办法逃出生天!

还有,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只要你不嫌弃我,我都不会离开你,不用压抑自已!”

深情对视良久,源千念一把揪住许玉泽耳朵

往下扯!“没有我在身边,谁让你这么冒险锻体的!”

“哎-哎-哎——

轻点轻点,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