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段平,是公社里的厨子,别看我挺风光,管着公社领导的吃喝,可是花销也大啊。”

“前阵子到开远办事,碰到了机务段的刘平安刘师傅。

我们解放前就认识,他那时候给滇越铁路的老火车公司开火车,常路过我们寨子,爱唱山歌,一来二去就熟了。

这次碰面,刘师傅说想让我帮忙买点狼脱寨的辣椒,那边的辣椒辣得地道,开远几家国营饭店也托人打听,说愿意高价收。”

“我一想,这可是个来钱的门路啊!”

“于是我就联系了狼脱寨的亲戚老坎,他是寨子里的头面人物,能凑到物资也能分销。

我这边往那边送点电池、肥皂这些紧俏货,那边把辣椒运过来,一来一回能赚点差价。

我是真不知道这算走私啊!更不是什么迪特!领导,我冤枉!”

段平坐在那里尽力为自己辩解,挣扎着。

他对着老猫苦苦哀求,后来还小声啜泣了起来。

李爱国拍了拍桌子,又仔细审问了四五遍,每次的问题都不一样,还打乱了顺序,但是段平的回答都差不多,没有太大的出入。

老猫也是老同志了,察言观色的本事炉火纯青。

段平的慌乱是真的,恐惧是真的,回答时眼神闪烁却没有刻意回避关键问题,显然没受过专业反审讯训练,不像是在撒谎。

审讯室内的气氛陡然变得古怪起来。

几人本来以为抓到段平,就能顺藤摸瓜揪出迪特,没想到这小子竟然只是个捣腾紧俏货的走私贩子。

难道真正的迪特另有其人。

是刘平安,还是他的徒弟,司炉工?

线索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原点,专案组成员们脸上都透着几分气馁。

李爱国指尖夹着烟头,沉默半晌,突然将烟头狠狠按灭在铁皮烟灰缸里,抬眼盯着段平:“段平,你走私货物的事暂且不论,你是不是还走私过人?!”

这话一出,审讯室内瞬间安静下来。

正在苦苦哀求的段平,声音哽咽在了喉咙里,整个人明显的往后面缩了缩。

这是心虚的表现。

老猫猛地一拍脑门子,对啊,段平可能不知情,但是并不代表他没参与其中。

“段平,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了,老实交代!”

老猫眼前一亮:“对啊!段平可能不知情,但未必没被人当枪使!”

他往前探了探身,语气凌厉起来:“段平,这是你最后的机会,老实交代!你到底帮人运了谁?!”

探照灯的强光直射在段平脸上,汗水顺着他的额角往下淌。

脸色变了几变,最终长长叹了口气,瘫坐在椅子上:“我就说这事儿要惹祸!可老坎偏不听,还说那人就是想回家探亲,我们是积德行善,结果……结果真出大事了!”

“老坎是狼脱山寨的头目,管着寨子里的物资买卖,也是我走私的合伙人,负责在那边收辣椒、分销我送过去的紧俏货。

前阵子交接货物的时候,他找到我,说有个朋友要从狼脱寨进来,让我帮忙找条安全路子。”

“什么人?要去哪?”老猫追问。

“我也不知道”段平靠在椅子上苦笑道。

周克忍不住了,摸出手枪拍在了桌子上:“段平,到了现在你还不老实交代!”

段平看了看那把手枪,继续说道:“我是真不知道.怎么说呢,我现在想想,应该是被骗了。

前阵子在交接货物的时候,老坎告诉我,他有个朋友家是东北那边的,当年流落到了狼脱那边,现在家里的老母亲生了重病,想要回去探亲。

可是那朋友没有正规的出入证,只能偷偷的溜进来。

边疆有不少巡逻的同志,各个公社的路上还有民兵,要是进来肯定会被抓,于是让我找一条安全的路子。

我能有啥路子,本来打算拒绝了,正好在开远碰到刘平安,他需要一些辣椒。

我知道刘平安负责运输特殊物资,那种列车一般没有人检查,是避开边境检查和边境区域民兵的最好办法,就想到着将老坎那朋友安排在列车上。”

说道这里,段平连忙辩解:“我就是给老坎说了列车的路线和发车时间,让他自己安排人上车,我既没见过那个人,也没参与接应,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李爱国沉声道:“你有没有想过,老坎的朋友可能是迪特?”

“我”段平嘴巴张了张,发不出一丝声音,身子软瘫在了椅子上。

这个念头他从未有过,可经李爱国一提醒,越想越后怕。

老猫虽然基本断定段平没撒谎,但还是安排审讯员继续跟进,沿用李爱国的交叉审问法,反复核实细节。

随后,他带着李爱国、周克和气象站的老同志来到机务段临时办公室,召开案情分析会。

老猫点上一根烟,烟雾从鼻孔里缓缓冒出:“大家伙儿都说说看法,现在这案子算是拐了个大弯。”

“现在的情况是,有个身份不明的人从境外潜入,长得跟我们一样,还可能会说汉语。”

周克皱着眉,语气里满是气馁,“咱们连他的性别、年龄、外貌特征都不知道,要在这么大的范围里找人,简直比大海捞针还难。

各地盘查虽然严,但只要他换上咱们的衣服,伪造个身份证明,混在人群里根本分辨不出来。”

老猫看向一直沉默的李爱国,眉头紧锁:“爱国,你怎么看?”

这确实是李爱国遇到过最错综复杂的案子。

从车皮脱钩,到刘平安的可疑举动,再到段平的走私牵扯,最后冒出个神秘潜入者,线索像一团乱麻交织在一起,看似处处是突破口,却又无从下手。

要想搞明白神秘男人去了哪里,就应该先找出神秘男人真正的目的。

这是查案子常用的办法,老猫也赞同李爱国的意见。

李爱国说出一个大胆的推测:“咱们一开始可能陷入了一个误区,总认为车皮脱挂是迪特故意破坏,冲着蘑菇基地的设备来的。”

“难道不是?”周克愣住了。

李爱国道:“有没有可能,这只是一场意外?

那个神秘人潜入的目的未必是蘑菇基地,他只是想借着刘平安的特殊列车偷渡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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爬上列车时,不小心破坏了车皮的气管制动系统,才导致车皮脱挂丢失。

毕竟,他的核心目标是‘潜入’,最忌讳的就是引起注意,怎么会主动破坏列车?”

此话一出,周克说不出话来了。

这话如同平地惊雷,敲碎了老猫一直以来的固有认知。

他猛地站起身,盯着地图上的线路,仔细回想整个案子的细节。

刘平安自己都不知道车皮里装的是蘑菇基地的关键配件,迪特怎么会精准锁定?

如果真是冲着设备来,为什么不直接炸毁车皮,反而让车皮顺着轨道滑走?

李爱国的推测,恰好解释了这些无法自圆其说的疑点。

虽然听上去,有些不可思议,但是排除所有的不可能,剩下的再离奇,也必然是真相。

老猫身为五人小组的组长,这些年来没少接触离奇的桉子,深知有些看似巧妙的案子,其实只不过是阴差阳错罢了。

计划越精密,缺少足够的冗余,失败的概率越高。

成功率最高的计划,往往很简单。

前阵子老萨的夺权计划就是如此,直接借助生日宴控制了大统领后,派出自己的亲信过去,将对方的头目全都抓起来。

一切的阴谋诡计在这种不讲理的进攻面前,都是枉然。

“那你觉得,这个神秘人的目的到底是什么?”老猫按捺住心中的震动,追问。

李爱国眯了眯眼睛:“现在缺少太多的资料,还不好说。不过我可以肯定,如果对方还要继续前往内地,有很大可能乘坐火车。”

听到这里,老猫的脸色瞬间发生了变化。

这年月长途客运本就稀缺,跨省出行大多依赖铁路。

火车是普通人能触及的最便捷交通工具。

虽买票需要介绍信,但售票员只求核对信息无误,不会过多盘问。

沿途关卡的盘查也多针对可疑行李,对证件齐全的旅客往往只是例行公事。

可若是步行逃窜,根本行不通,边境沿线的民兵与公社社员警惕性极高,陌生人一旦出现,立马会被盘查身份,插翅难飞。

“他大概率是坐火车离开的!”老猫当机立断,一把抓起桌上的手摇电话机,一圈圈猛摇起来。

电话很快接通,老猫便急促开口:“接京城总站,找农夫同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