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回家，回南都
◎等待太久◎
陈巩满目震愕。
白日里苏渝嫣离开时, 他看着她坚毅决然的身影，就已经猜透她要攻打凉州城时为何要见他一面，同时, 他也猜透她想速战速决，许是夜里就会攻城, 是以, 他才会让人准备。
可在他们准备齐全之时，南都军还在欢声笑语, 因他们凉州已经许久未打过胜仗，下面之人只是表面尊他是主帅, 实则对他早已没了服从。
有了探子的回禀, 下面之人只会觉得是他猜错，对他没有信服, 就算他坚持让众人防守, 下面之人也不会照办, 这个时候, 军中不能出任何乱子, 他也只能压下怒气, 待打下胜仗再一一收拾。
谁曾想，就是他们放松戒备之时, 南都军攻了进来, 还是他们城内黑暗, 尽数将士都去睡之后，这不得不让他怀疑, 凉州城内早已混进南都军中人。
是何时？
不及他细想, 一直很在他身边的长随又急急道：“将士们睡下不过半个时辰, 城内多处粮仓不知为何就突起大火, 之后守城的李将军带人前去救火，可就在此时，南都军倾全力攻城。”
“倾全力？”陈巩越发不可置信。
竟是一点退路都不留。
“是，属下已经让人去南都军扎营的地方打探过，来的一万人此刻全在城下。”
冲天火光映得陈巩面容忽明忽暗，他攥紧腰间佩剑，耳边是城外震天的厮杀声，他快速冷静下来：“去通知几位将军来见我。”
跟在他身后的将士，也不做任何犹豫，忙抱拳领命，随后分散去各处。
他步伐加快，待上城楼到之时，才堪堪站稳，一支箭就从暗处朝他而来，习武之人对危险气息特别敏[gǎn]，他迅速躲开，箭尖还是划着铠甲而过，狠狠插在身后柱子。
“不必担心，他们没有其余兵力，只要你二人成功绕到他们身后，这一仗，不论怎么打，我们都是胜的。”
“如何了？”瞥见有马儿缓缓而来，她出声问道。
一万对一万五，胜算小了些，她虽对南都军有信心，可还是不忍南都军任何一人再为她送命，是以，她的篝火只是在欢呼徐将军等人的到来，并不是障眼法也不是耍心计。
“破城！”她声音铿锵有力：“活捉陈巩。”
“你们二人同我一起守住这里，不许让一个南都军上来，见一个杀一个。”
越来越多的南都军涌入城下，城上方万箭齐发，有南都军中箭倒地，亦是有人拼死将自己要保护之人护住他一步一步登城墙。
“徐将军那边呢。”
陈巩猛地抬眸，只见不远处，赵磊与苏渝嫣并马而立，赵磊放下弓箭，冲他笑了笑，那笑似嘲弄。
陈巩见状，已经猜出登城墙的是南都军是赵磊亲自培养的青龙军，南都军每每征战都是他们做前锋，目的只是登城墙，替南都军提早开城门，用最快速度夺下一城。
“是。”
“是。”二人忙应声。
这边，凉州城墙上的将士因陈巩的到来心下安了安，而南都军身后，苏渝嫣身下的马不停来回踢踏着，似是开始烦躁，她无奈轻轻顺了顺马毛。
陈巩见状大惊，眼见已有南都军开始登城，他忙夺过长随手里的弓箭，拔箭将对方射杀倒地，箭法精湛准确，那架势，似是要来一个能杀一个，来一双亦能。
他恨恨捏拳，又射出箭羽，可同样的还是被穿透打飞，瞧着赵磊越发嘲讽的笑意，他心中生怒，拔箭对向他，却没有再放手，心中暗暗盘算时辰，两位将军是否已经绕到南都军后方。
“徐将军带领的南都军已经绕后，堵住了陈巩退路，此刻，凉州城已在不知不觉中被前后包围，今夜，无人能抵挡我南都军步伐。”他话中忍不住带了几分傲气和笑。
二人一听，喜上心头，忙又应了声才转身下楼去点兵。
苏渝嫣抬眸看向凉州城上空已经渐渐小去的火光，浅浅勾了勾唇，她今夜倒不是故意等凉州城内暗下去之时才动手，而是在等从京中赶来的徐将军以及南都军。
顿了顿又道：“不论是谁，只要可疑都杀了。”
紧接着，他又吩咐剩余的两个将军。
“区区一万罢了。”
他冷声下令：“传令下去，将城中可疑之人就地斩杀，不必带来见我。”
“他们倾巢而出，若是比兵力，凉州有一万五，自是有很大胜算。”陈巩沉声道：“南都郡主定是知道，所以才派人入我凉州城火烧粮食，想乱我军心。”
“即便是百姓，只要可疑就杀。”
只要一万的南都军在这，他就有能力将其全部歼灭，陈巩心中已有了计划，眸子沉了沉，又让人去唤几位将军。
看着青龙军不要命的往上爬，陈巩紧握弓箭朝速度最快的那青龙军射去，哪知箭羽才要没入对方体内时便被不远处一支凌厉带风的箭羽打穿透。
“郡主放心。”赵磊道：“一切准备就绪。”
“你二人从后门出，分别带两千人绕到南都军后方。”
南都军闻声更是勇猛，早已为今日夺城之战训练好的一支队伍纷纷从后方穿梭进战场之中，目的不是敌军，而是直奔城墙，凉州军想拦住他们去路，却被一路为他们保驾护航的南都军锐士杀之。
可见出手之人是用了极大的力。
“主帅。”一直在城墙上守着的温将军见到他立马小跑过来，“南都军攻击猛烈，城内士兵分散救火，我等怕是也只能拦住一时。”
他心头狠狠一惊，眯眼想看清朝他射箭之人，可城下厮杀震天，一片黑沉沉，顺着夜色，也只能依稀看清两军将士。
绝不能放过任何一个有可能是奸细之人。
手持弓箭，他声音仍旧沉稳，扫过其中二位将军道。
“那就不必等了。”苏渝嫣又将目光看向凉州城墙上，几乎是一瞬间，上面的陈巩也朝他看来，含光幽冷，她唇角笑意更深。
“我已让长随去换其余几位将军过来，南都军如此是做了想夺下凉州城的决心，我等亦是不能退缩，定要斩杀所有南都军。”
有南都军入城，就是为了火烧粮草，让他们自乱阵脚，看这火光，粮草已然是救不回来，既是如此，总得让那些胆大妄为的付出代价才是，抓了费时费力，不如直接杀了一了百了。
而这些人培养不易，命最是珍贵也是最容易身死，是以，赵磊才又有一批人是为了保护他们而训练，他们要为青龙军开路，保驾护航，必要时，更是要用自己的命来换青龙军的。
此时，城内乱作一团，火势忽小忽大，浓烟滚滚，令人看不清前路。
说完，抬脚就往城门去。
不知那方情况，他也不敢轻易开城，自己亲自带人下去迎战，只得眼睁睁看着先前下去的兵卒，一个接一个倒地，心痛却无奈。
慢慢的，城下只剩下南都军的身影，青龙军也有一两个登上城门与城内兵卒厮杀在一起，青龙军武功比普通兵卒高不止两倍，很快便能将一半人撩到，有分出力气帮其余兄弟登城。
陈巩听说过青龙军的威力，如今一看，心头更是震惊，心下也焦急起来，到现在还未收到两位将军信号，他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可容不得他多想，又有两个青龙军登上城墙，他正准备与青龙军交手，城内忽然响起令人心惊的震天杀声。
他回头看去。
只见，城内上空炸响一颗信号烟花，整个城内被照得明亮，而他也看清楚，凉州城里面不知何时战起了南都军旗帜，不止城内，就连东西南门处都已经插入，寒风凛凛，将南都军旗帜吹得猎猎作响。
那大大的南都二字，让陈巩心里生出胆颤害怕，手不停的颤唞。
他猛地想起，南都军除了赵磊还剩余一将，徐将军。
徐将军已经从京中出逃，还是和南都军一起。
难不成……
陈巩一个不稳，朝后踉跄一步。
“主帅！”一旁的温将军惊呼出声，“后方难道还有南都军？”
“那我们的人……”
他们从后门出了六千人…看着那高高被挂起的南都军旗帜，已然明白，他们回不来了，已成了南都军的刀下之魂。
“陈巩，凉州你守不住的。”此时，赵磊的声音传来：“今夜，我南都军必破此城。”
“降者不杀。”
“笑话。”陈巩强撑着心头惊慌站稳，不顾身后喊杀之声，冷笑着看向赵磊：“让我降谋反罪臣，简直痴心妄想。”
“将军一口一个谋反罪臣倒是叫的顺口。”苏渝嫣勒马停住，冷冷凝着陈巩。
“难道不是？”
“是啊，我是谋反罪臣。”苏渝嫣眸色淡淡，人虽在城下看向城上之人，可眸中之色，还是居高临下，让人不敢轻视。
“可你又能奈我何？”
“替你的皇帝陛下杀了我？”苏渝嫣轻笑出声：“还是用你之命拦住我的去路？”
“你能吗？拦得住吗？”
“我苏渝嫣想要什么东西自己会争取，挡我路者，我必杀之，如今，我的确是要反了楚国天下，陈将军降与不降都与我无关。”她道：“先前与你相谈，只是想替父王还情，如今你既是想死，我便也不拦你。”
苏渝嫣说着，又扫了眼城墙之上的凉州兵卒：“我只给一次机会，降者丢剑，我保你一生无虞，若要与南都军死战到底的，我敬你是国家英雄，定给予全尸。”
城墙上的兵卒有些蠢蠢欲动，身后的喊杀声不是听不见，城下又是一片黑压压的，怕是已经被人包了饺子，如果不降，只有死路一条，他们纷纷看向陈巩。
陈巩也在此时开口，他声音变得沙哑：“凉州勇士们，他们是谋反罪臣，我等护楚国百姓一生，岂能降猪狗不如之辈，定要战斗到死，将谋反罪臣斩尽才是。”
闻言，刚刚有了些犹豫兵卒，那股少年曾经的血气涌上心头，举剑高喊：“杀！杀！杀！”
陈巩看着此情此景眼眶渐渐泛红。
身为楚国人，自当要为楚国死战到底。
心头的恐慌消失殆尽，只余层层杀意，若今日要死，守不住城，他一定要多少几个南都军，又或是杀了南都军现在的主心骨，苏渝嫣。
城下的苏渝嫣听着一声接一声的杀声，心中感慨，都是家国好男儿只是立场不同，她不忍去杀为国奋战之人，可是他们守的是楚鹤的国，她要反楚鹤，必须杀尽忠他之人，否则，她无法踏上最终那步。
闭了闭眼，她还是残忍下令：“杀！不必再留活口。”
这夜之后，楚国再无凉州。
城门被打开，南都军迅速涌入，与里面的南都军联手绞杀凉州兵卒，惨叫声，血腥味，都漂浮在上空，令人心中作呕。
不过一个时辰，城内便恢复平静。
苏渝嫣并踏进城中，只让人将城内的南都军及凉州兵卒尸首好好安葬在凉州城山上，她想，那些为守凉州而死之人应当更喜欢待在可以一眼看得见凉州的地方，而南都军。
她眼角有湿意。
比起这里，他们应当更喜欢南都，因为那是他们一直都想回去的地方，可她还是食言了，如今将死去之人葬在此处，只想让他们好好看着，她会让所有他们途径之地，都变成与南都一般温暖的家园。
马蹄声由远而近，伴随着徐将军的声音传来：“郡主。”
苏渝嫣看着眼眶隐隐泛红的徐将军，没忍住笑了声，紧接着眼眶就是一红，强忍着心头难受，她翻身下马，将翻身下马就要下跪的徐将军扶起，打趣道：“徐叔跪我，可是要折我的寿？”
“属下不敢。”
“城内已经清理干净，属下是前来请郡主进城的。”
“留下一千五百人守住这里，照看百姓。”苏渝嫣垂眸深吸一口气，捏了捏手心才又看向面前的徐将军及跟随而来的赵磊，她道：“赵叔，徐叔，我们回家吧。”
赵磊和徐将军一听，险些落下泪来。
赵磊犹豫一会，道：“郡主不休息一日在启程？”
“不了，安顿好城中一切及百姓便启程吧，谦华应当已经在我们前面了。”
苏渝嫣眸中带笑：“我们可以回南都了，可以回家，也可以光明正大的去看看父王了。”
“想来赵叔，徐叔和南都军兄弟还未去看过父王，这次回去，我们一起去告诉父王，我们回来了。”
说着，她已经忍不住喉头胀痛，吸了吸鼻子，又道：“再跟他说一说，他还是百姓心中的大英雄，不是谋反罪臣。”
“若是父王怪我，徐叔赵叔可要替我说说好话。”
“好。”两位将军眼含热泪，已然哽咽。
苏渝嫣低低笑出声，犹如少年时期那个做错事仍旧调皮的南都郡主，“嫣儿多谢二位叔伯。”
望向京城方向。
她弯了弯唇。
她也要快些回去，楚衍还在京中等她，他已经等了她好久好久，这次，她定要加快自己的步伐，让他少等些时日。
再者，她也是想他了。
还想初夏。
想他们一家人在一起的日子。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