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累得连头都抬不起来,我不断地清醒又昏厥,逃离那等着吞噬我的黑暗,我睁开了眼睛,却只看到一些毫无意义的场景。第一次,我抬头看着一张面具脸,塑料上刻着一个黑桃。他低头看着我,我被他抱在怀里。我身下的座位摇晃着,就像我们在一辆车里,疼痛袭来,我又昏了过去。下一次我醒来时,是闪烁的强光和响亮的马戏音乐。我大概有三秒钟的时间来观察周围的情况,然后我的身体又陷入了黑暗之中。我不知道他们把我带到了哪里,但我几乎无法反抗他们。他们救了我。他们也放了我。在这一点上,我更相信他们,而不是我自已。

当我最后一次醒来时,周围的空气温暖而弥漫着熏香的味道。我还是很虚弱,我的身体不听从我的指挥,但我已经清醒到足以意识到我躺在一张床上,我头顶上是毫无疑问的帐篷帆布,而不是我卧室里普通的天花板。我动了动,试图抬起身体,但还没等我做到,一个女人就出现在了我的床边,在我震惊得几乎要倒下的时候,她填满了我的视野。

“你! 我小声说,盯着她那熟悉的脸。

“我?” 她微笑着回答,同时开始在我身边忙碌起来。“欢迎回家,小家伙。”

她现在年纪更大了,脸上布满皱纹,显出了她的年龄,但就是她。我知道是她。她就是我多年前见过的那个人,即使现在,她似乎还在我的梦里萦绕。她的眼睛还是同样的乳白色,但她什么都看得见,她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神情看着我。

“我不明白。” 我说,我的声音仍然沙哑。

她理解地点点头。“你会明白的,但不是我来给你解释。小伙子们很快就会进来,他们会告诉你你需要知道的一切。不过现在,你感觉怎么样?”

我审视了一下自已的身体,意识到我的伤口被紧紧地包扎着。我的腿打着石膏,用枕头垫着,我很干净,不再满身是血,也不再穿着我那破破烂烂的衣服。取而代之的是,我穿着某种长款衬裙。

“感觉就像被大象踩了一样。” 我诚实地回答,因疼痛而皱起了眉头。“是谁给我包扎的?”

“是陆易医生。他以前是个战地医生。” 她说着开始整理毯子,确保我盖好了被子。“不过别担心。是我给你清洗并换了衣服。我把你的衣服烧了。希望你不要介意。”

我摇了摇头,立刻因这动作让我的脑袋疼痛不已。“当然不介意。医生很快会来吗?这样我就可以谢谢他了。”

“我肯定他会来的。” 她含糊其辞地说。“但你现在应该休息。你还没睡够,身体还没恢复好呢。”

我皱着眉头,在床上躺好。“我昏迷了多久?”

“四天。” 她回答。

我吃了一惊。“四天?” 我重复道。“已经过去四天了……”

我本来想说自从我逃出来,罗杰是否得到了应有的惩罚,但我闭上了嘴。我不知道在这里我该说多少。

女人笑了。“这里没有秘密,小家伙。我们都知道那个对你下此毒手的畜生。” 她的表情变得阴沉。“我们也知道你没想要杀了他。” 她歪着头。“在这里,最好接受黑暗,安安。”

“那关于……”

“问题够多了。” 她责备道。“睡觉、休息、恢复。你以后会知道更多的。”

仿佛是她的意愿使然,我的眼睛慢慢闭上,又一次进入了梦乡。

当我再次睁开眼睛时,那个老算命师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男人。当我的视线清晰起来时,我好好地打量了他一番,然后我往枕头里缩了缩,既害怕又不害怕,这种感觉很奇怪。我瞬间的恐惧是因为他庞大的体型,而不是因为他让人觉得有威胁。当我睡眼惺忪地抬头看着他时,他那撅着的嘴唇的一角微微上扬。

“她醒了。” 尽管帐篷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他还是大声说道。“你感觉怎么样,亲爱的?”

“我……” 我审视了一下自已的身体,动了动胳膊和腿,发现自已能动得更多了。“好多了。” 我回答道。“我感觉好多了。”

“很好。现在已经过去一个多星期了。我们还担心你醒不来了。”

“一个星期?” 我倒吸一口凉气,坐起身来。“怎么已经过去一个星期了?”

他皱起眉头,歪着头。“你不知道时间是怎么过的吗?”

“不。我知道。我只是…… 感觉不像已经过了一个星期啊。” 我无力地说道,面露痛苦之色。“算了。没关系。我到底在哪里?”

他咧嘴一笑,这让他的脸从严肃变得无比帅气。尽管我不认识他,但他给人一种…… 熟悉的感觉。当他从旁边拿起一副木制拐杖时,我能清晰地看到他胳膊上面的黑桃纹身。一段记忆浮现出来,其中有他用那只胳膊温柔地抱着我,把我从牢笼中解救出来的画面。他在我耳边用一种不同的语言轻声说着什么,那些话我听不懂,但我知道是温柔的话语。我眨了眨眼,抬头看着他。

“是你把我抱出来的。” 我小声说道。

他停顿了一下,深褐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喜悦。“你还记得我?”

“我怎么会不记得呢?你救了我。你们都救了我。”

他的表情柔和下来。“是的,亲爱的。我们救了你。”

现在我能看清他的脸了,我才意识到他是多么英俊。他很高,肩膀宽阔,肌肉发达,一看就是经常从事体力劳动的人。他的脸方方正正,轮廓分明,下颚和颧骨很有型。他的皮肤是古铜色的,显得如此健康。他的耳朵后面有一个小小的黑色黑桃纹身,我能看到他衬衫边缘还有其他纹身的痕迹,但在衣服遮住的情况下我看不清是什么。他的黑发很短,向后梳着,是很多男人喜欢的发型,但吸引我的是他的眼睛。它们像威士忌一样明亮,是一种琥珀色,看起来几乎不自然。这个男人也有一种眼镜蛇般的美丽。尽管他在微笑,但我感觉他随时都可能会发起攻击。

他把拐杖递给我,然后把它们靠在床边。“来吧。我带你看看我们在哪里,然后给你解释一切。陆医生说你的腿还不能走路,所以我们给你准备了这些。我来帮你起来。”

“我该怎么称呼你?” 我问道,同时动了动身子。“我叫安安。”

他点点头,走过来帮我。“在这里大家都叫我黑桃。”

他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把我从床上扶了起来。他非常强壮,几乎是把我抱起来,让我单脚着地,然后把拐杖塞到我的腋下。他教我怎么用拐杖,然后示意我跟他走出帐篷。这需要一些时间来适应,但经过几次不稳的跳跃后,我终于走到了外面。

我一出来就惊呆了。

现在是晚上,但一点也不黑。明亮的灯光包围着我 —— 帐篷之间的彩灯、扫过天空的聚光灯,还有更远的闪烁的灯光。

“马戏团。” 我沙哑地说道,看到了那些小帐篷上方的红白条纹的大帐篷。“我在马戏团。”

“不是普通的马戏团。” 黑桃带着调皮的笑容回答道。“这是个神秘的马戏团。”

我的脑海里充满了我小时候在这些帐篷里奔跑,找到算命师的记忆。她给了我一张牌,在我以为自已要死的时候我一直拿着它。他们说我召唤了他们。算命师提到如果我需要的话,马戏团会来,但那不可能,对吧?

然而我现在就在这里。但现在,我不再是那个天真的小女孩,不再梦想着书中读到的奇幻事物和不同的世界。我已经长大了,不再相信童话故事。这里面一定有什么圈套。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地做这样的事情。没有人会不求回报地帮助别人。

“我到底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问道,声音很生硬。

我抬头看着站在我旁边的黑桃。他的笑容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沉思。

“你召唤了我们,亲爱的。” 他回答道,眼睛像野生动物一样闪闪发光。“你的召唤非常强烈,差点让我们窒息。”

“我不明白。” 我小声说道。“我一点都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你会明白的。” 他回答道,眼睛越过我的头顶看向别处。“方块会解释一切。他现在正朝这边过来。”

我笨拙地拄着拐杖转过身,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看到了一双和这个地方一样熟悉的眼睛。我小时候经常梦到这双眼睛,梦到在马戏团短暂见过的那个男孩。但他现在不再是个男孩了。他的眼睛冷酷、危险,非常深邃,反射着我们周围所有的黄色灯光。我原以为黑桃的眼睛很深邃,但我错了。这个男人的眼睛像地狱深处一样黑暗。它们属于一个一生都在黑暗中舞蹈并沉醉其中的人。

天啊,他真帅。

他有着只有大师级艺术家才能雕刻出来的下颚线和颧骨,还有他眼睛里的黑色深潭,他很容易被误认为是博物馆里的杰作。他的头发也一样乌黑,一部分头发有点乱,好像曾经精心打理过,但他又用手拨弄了太多次。他的眉毛又浓又粗,眉毛之间有一道皱纹,好像他肩负着整个世界的重量。他的耳朵上闪烁着金色的光芒,耳洞上的饰品反射着上方的灯光。他的五官由饱满的嘴唇连接在一起,这样的嘴唇在其他男人脸上可能会显得太女性化,但不知为何却让他更有男子气概。他的右耳后方有一个小小的黑色钻石纹身,那是他的绰号,纹在了皮肤上。用美丽来形容他都不为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