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睡起,林晓晓在别院里溜达。

这地方原先是一处皇庄,后来赐给了叶流云。

光是听香别院,粗略估计就占地二百多亩,里面亭台楼阁一应俱全,有鱼塘、花园、果园、还有个藏书阁。

临近别院,又有五十多亩的肥田,一片柿子林。后来叶将军病逝,临终前散尽家仆,这附近也就逐渐荒芜了下来。

林晓晓漫无目的溜达,心里盘算着之后的日子。

她这辈子都不想再嫁人,如若再遇到个梁家那样的...那不比吞了七八只苍蝇还恶心!假如她不再嫁人,就留在这,赚钱种花养鱼,闲了就带着翠竹去游山玩水,那样安稳的日子,想想也挺好。

如此想着,林晓晓忽觉脚下一空,整个身子直往下沉!

她‘啊’的一声。

下意识伸手胡乱去抓,手臂却被一只大手稳稳握紧。

就在林晓晓以为自已要得救了之时,那人却没把她拽上去,而是也纵身一跃,随她一起跳进了黑暗里。

“抓紧了,别乱动。”男人的声音低沉,黑暗中,让人听着莫名心安。

简单的一句话,林晓晓很敏锐的察觉到这人是谁。

正想着,她忽觉脚下一稳,男人松开了她的手。

一道暖暖的光亮占满狭小黑暗的空间,顾砚闻举着根火折子,好奇的看着她。

眼神里,是难得一见的温柔。

“果然是你。”林晓晓透过微光去看他,只觉这个男人比平时少了几分戾气,多了点人味。

顾砚闻低下头回望向她,眼神似笑非笑:“是我。”

“你跟踪我?”

“路过。”

“路过我家?你...”林晓晓话未说完,就听脚边有什么东西窜了过去。

她重新点起一根火折子凑近了看。

这才发现,这里应该是个废弃的陷阱,到处都是淤泥和人骨! 几只老鼠被他们的到来惊扰,在骨头间钻来钻去,时不时发出‘吱吱’叫声。

林晓晓绝非胆小之人,可骤然一看到这些,只是倒吸一口凉气,并未尖叫出声。

顾砚闻惊讶于她的反应。

“不害怕?”他问。

“是人就会有死的一天,没什么好怕的。”林晓晓举起火折子,仔细打量着周围。

这里除了人骨,靠墙的一侧,还摆了张桌子,供奉着一座神龛,只不过神龛的上半部分,却被人用黑布盖着。

在桌子的一侧,有人用红色写了大大的‘叶’字。

这种环境下,看着难免触目惊心。

“说不定,我们也会变成这些枯骨!”顾砚闻突然开口。

林晓晓觉得他这话好生奇怪,

转身,发现顾砚闻正似笑非笑站在那,看着头顶的位置。

只见七八米高的土坑之上,原本挡住入口的杂草正被人扯开了一道。

随着照下来的几缕日光。

一张惨白的人脸,鬼头鬼脑的突然探了出来,鬼气森森的注视着下面。

林晓晓嘴角狂抽搐了几下。

纵使她是个坚定的无神论者,纵使她胆子比较大,但在看见人脸的那一刻,还是觉心跳漏了半拍。

下意识扯住顾砚闻的袖子。

怎么说?

太诡异了!

那张脸,似鬼非鬼。穿着一身白衣,乌黑的头发很毛躁的披散在肩上。映衬着那张脸更加惨白!

一双漆黑的双眸,如同没有瞳孔。

就那么居高临下、直勾勾的盯着他们。

“阁下跟了我们一路了,到底意欲何为?”顾砚闻的声音依旧沉稳。

林晓晓顷刻间理智了不少,尴尬的松开手,也跟着回过味来:原来这家伙早就发现黄雀在后,怪不得跟着跳下来,还一直那么镇定。

‘白脸’点了点头,发出一阵苍老而又沙哑的笑声:“你轻功不错,故意跟着这位姑娘掉下我设的陷阱,是想诱我出来。现在我如你所愿现身,可若你们不交代清楚你们的来意,就别怪老头我心狠!”

“都说听香别院闹鬼,是你装的吧!”林晓晓盯着那张‘白脸’的装扮,和翠竹之前跟她说过别院闹鬼时描述的差不太多。

谁能想到,传闻中的女鬼,竟是个老头。

“没错,就是我!”‘白脸’老头突然暴怒,一掌拍在地面。顿时碎沙石如雨般落下,让人根本睁不开眼。

只听他气愤道:“只有对小姐心虚有愧的小人,才会那么在意别院是不是真的闹鬼!近日别院周围多了这许多人,老头我就知道,你们也是为着当年那件事!”

这老头情绪如此激动,说话也颠三倒四的叫人听不懂。看来只有先上去把人按住了,别真被他给活埋了。

林晓晓估摸着陷阱的高度,借力就想往上跳。

谁知顾砚闻还是更快一步。

林晓晓只觉腰上一紧,竟被人从后面提了起来,等她反应过来,都已经被稳稳放回了地面。

顾砚闻手握长剑,一端抵在‘白脸’老头的脖子上,轻轻一挑,一块面皮被揭下,露出一张被烧伤的脸。

这才是老头的真实样貌。

只见他惨不忍睹的脸微微颤动,双目露出极其悲凉的情绪。

“不好!”

林晓晓看出他萌生死意,径直朝顾砚闻的剑柄处弹出一颗石头,长剑被石头震得微微侧偏,几乎贴着老头的脖子擦过。

顾砚闻这时也反应过来,左手一掌将老头推开,长剑入鞘。

老头躺在地上又很快坐起,语气愤愤,“我本是该死之人,是小姐救了我一命,让我苟活下来。如今,就算我死了,你也休想从我这问出一个字!”

“你鬼鬼祟祟藏在听香别院,又满口‘当年之事’,可是叶流云的旧部?”顾砚闻眉头紧了紧,声音中带着些紧张。

提及叶流云,连林晓晓也来了精神。

跟着看向老头。

可后者却一闭眼,一副死都不肯多说的模样。

“好,那我就打的你说为止!”

“等等!”

林晓晓看这俩人越呛越起劲,这种问法问到明天都没结论,便出声打断。

她朝顾砚闻做出一个‘交给我’的表情,看着后者梗着脖子转身,一副勉强同意的模样,这才松了口气。

“老伯,你可是一直住在这附近?从没离开过?”林晓晓蹲下身子,声音尽量柔和。

老头对她倒没那么反感抵触,只是语气依旧不好:“是又如何!”

“既然老伯从没离开过这里,那或许也不曾听说过,近日京都城出了件大事。叶流云叶将军的女儿,差点就被夫家休弃了?”林晓晓说到这,刻意放慢语气,仔细观察老头的表情。

果然如她所料。

老伯激动的双手直抖,连神情也变的恍惚:“什么,小姐的女儿,嫁人了!也对,也对,她也该嫁人了!是哪个不长眼的人家敢欺负她,老头,老头我这就去杀他全家!”

林晓晓看着老伯花白的头发,不知为何,双眼有些发酸。

如此看来,老伯口中的‘小姐’,就是当年的叶流云无疑了。

“老伯勿要激动,皇上已经替她做主,讨回了公道。还赏赐了宅子,她现在很好。”

“她很好?很好就好。”老头愣了愣:“你为何要与我说这些,你是从何知道她很好的?”

“我当然知道,因为我就是她,我就是叶流云的女儿,林晓晓。”

林晓晓一字一顿。

双目直视这个年迈的老伯,心里说不上来的复杂。

听香别院外的几处房屋早就破败不堪,不适合居住了。

二人合力把老伯带回别院,林晓晓先是翻出了几样东西自证身份,不等她说话,老伯已经颤巍巍的跪下,泣不成声。

“老奴,老奴...愧对小姐...没想到有朝一日,我还能见到小主人,我死而无憾了!”

“小姐当年之死,实在有莫大的冤情!老奴该死,竟把小主人错认为当年那帮人的同伙,险些害死小主人。老奴我......老奴我....”

林晓晓见他表情不大对。

急着想去扶人,却还是慢了一步,人竟直接晕了过去。

顾砚闻见状忙把人扶起,查验了一番:“没什么事,岁数大了,气血上涌,过几天就能好。”

林晓晓这才松了口气:

“翠竹,快去请大夫。还有再给老伯安排一个住处,找几个人照顾他。他的娘亲的故人,轻慢不得。”

“是。”

看着他们把人请走,林晓晓缓了缓神,这才看向守在一旁的顾砚闻:“还未曾就之前的我与梁家的事,谢过顾大人相助。大人今日来找我,可是有什么吩咐?如若我能做到,一定不会拒绝。”

顾砚闻眉头微微皱起,知晓她说这话,是在刻意与他保持距离。

心中有些失落,也不免苦涩。

“无其他事。”顾砚闻神色漠然的看向手中的茶盏:“先前梁家听说北境动乱,定远侯出事的传闻。实则是陛下命人放出的消息,为的是找出京都城中的大渝暗探,不料,却让梁家生出异心,误伤了你。”

“谈不上误伤,那种人家,早看清早好。”林晓晓蹙眉,虽然不在意,但遇到那样的人家,也够恶心人的。

看她眼中并无太多神伤,看起来对那个梁青玄并无太多不舍,顾砚闻莫名心下一松。

继续道:“陛下命我去北境,过几日就出发,你可有什么话要我带给侯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