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雨水频繁,你这东西能有什么效果?”

“这雨水冲刷的越厉害,药效弥散的就越快,最好一整个路上全是无色无味的毒气。”锦恒浅笑着挥手,一群人不知不觉出现在他身后。

她就这样被赶了出去,出了大门,回想身后各种深究的目光,身前空无一人。是啊……她能做什么呢,无非是说着废话,试图做一些毫无意义的挣扎。

锦恒将如此关键的一步交给她,若是有任何差错,怕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是试探,是威胁,她怎么会想不到这一点呢,平复好心情,手心的毒袋捏紧几分。

“今日之后,我可没那么多精力顾着你,一切我只看结果,再出了差错,就别怪我不客气了。”少年只留下警告,一字一句传入她的耳朵。

阿鬼叹气,无奈离去。

不得不说,锦恒做事的速度很快,一路上连个人影子都没有看见,直到走到山脚,她往四周瞅瞅,还是照做,在一条细窄草木丛生的小路上,随手撒下药粉。

回到木屋时,古木春正懒懒坐在房檐下,一动不动的看着远方出神。阿鬼走到面前,他都没有察觉:“老头?”

试探性的喊了一声,古木春这才反应过来:“回来了,饿了吧,我去做饭。”说罢便欲起身,好似双腿有些无力,又坐了回去。

他面容削瘦,神色也较前几日颓废了不少,阿鬼有些担心:“我先扶你回屋。”

扶起古木春,她明显的感觉到,老头子身体更不如之前了,走起路来颤颤巍巍的。

“你吃东西了吗?”

他没有回答,阿鬼只是默默将他扶上榻,盖好被褥,随后往后厨走去。里面的厨具都是整整齐齐,很是干净,之前的菜食仿佛根本没动过一样,摆在那里。

或许……她昨日就不应该离开。

阿鬼有些生疏的把菜切好,鼓捣着午食。

“我老了……”木板隔层的后面,是老头沙哑的声音,后又接着几声咳嗽。

“无论谁,都逃不过死去的命运。”他继续自言自语的说着,“我活了上千年,却是低等神族里命最长的。”

……

半个时辰后,阿鬼把盛好饭菜的碗摆在老头的旁边,双手扶起他:“吃饭了。”

后者不动也不言,阿鬼将食物夹起递到嘴边,老头这才张嘴,他嚼的很慢,每一小口都要吃很久,等到吃完,阿鬼还是不放心,去角落里捣鼓着锦恒曾送来的药。

再起身回头时,一个黑影已经站在门口,就这样冷冷的盯着自已。闻人熠是光明正大出现的,她就猜到,锦恒应该是在回去的路上了,才无暇顾及,撤掉所有眼线。

闻人熠只是淡淡扫了一眼老头,说:“药,能延缓寿命,却治不好已经衰退的器官,在日薄西山时,你做再多,也是无效。”

虽说如此,他还是走向老头,用自身的灵力灌入,在古木春浑身上下渡了一遍。

“我才刚回来,你速度真快。”阿鬼吐槽。

“有没有一种可能,我根本就没离开。”闻人熠挑眉,转头看她。

“是,为了躲开追杀,你当然不敢离开这。”

“你都知道了。”

“你不是身负重伤吗?没个十天半个月都好不了,怎么现在还生龙活虎的。”阿鬼学着锦恒当时得意的语气重复着。

闻人熠的身上,除了以前的旧伤,实在没看出来哪里还有血迹,又或者说,一切都被他处理的干干净净。

他很是不屑,语气却多了份幸灾乐祸:“有个你这么大的助力,我还怕什么。”

阿鬼察觉到狐疑,跑去把另外几箱放有治疗外伤药的箱子打开,顿时傻眼,里面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她欲言又止,最终好气又好笑的说:“你还真是……”

随后又自顾自的点头,反正这么多药她也用不上,拿就拿呗。转而想到今日发生的事,便问:“你这两天会去夺药材吗?”

“急什么,计划不变。”

“嗷……”阿鬼竟不经意间松了口气,“不过,我就搞不懂了,你是闻人氏族最出色的天才,最厉害的将军,怎么身边始终单枪匹马的,不说守卫队,连个贴身侍卫都没有。”她在自已的榻上坐下,问道。

闻人熠双手交付在背后,“我的侍卫,他自有他的任务,其余的小士卒,不让他们上阵杀敌,偏来做这些小事,只会白白送死,无济于事。”

阿鬼有些将信将疑,他可是杀人不眨眼的冷血大将军,不由得调侃:“你还会心疼他们的性命?”

“我闻人氏族人烟稀薄,却能鼎力至今,靠的可不只是身上的蛮力。”他无奈的扯出笑意。

“所以,你才事事独自以身犯险,你爹可只有你这一个独子,却舍得派你来做最危险的事情。”

“他?他还没资格派我做事。”

闻人熠有些厌倦的撂下一句话,似是不愿多说,从房间瞬间消失,阿鬼欲出口的话硬生生的咽了回去。身后无人倚靠,形单影只的闻人熠,脾气怪异,来去无影,倒也无妨。她把脑子里奇奇怪怪的想法抛开,又回到古木春的旁边,看着熟睡中的老头,不知不觉愁容满面。

接下来,一直是她在忙里忙外,很平静的生活,即使她知道这样的安宁维持不了多久。老头好像病倒了,一睡就是一天一夜。这个早晨,他醒的很早,呆呆的望着天花板,后挣扎着下了塌。

阿鬼睡得迷迷糊糊,一下子惊醒,她赶紧跑过去扶住:“你给我好好躺着。”

古木春拦下她的手,身上大抵是恢复了些力气。“不愧是少年英才啊,不过给我再多的灵力,最终也会油尽灯枯。”他笑着,眼里是发自内心的称赞。

阿鬼疑惑,问:“闻人熠?”

“嗯,你走后没多久,他就来过,又或者说,他从一开始,就守着你我。”

阿鬼有些愕然,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老头却叹了叹气:“我好像,一开始就错了。”

“何出此言?”

“我总想靠着上神山,给你寻个好一点的照护,一开始那小子藏在桑山,我只以为他是监视你我,到后来我才发现,那不过是另一种守护罢了,他竟也能如此善待你。”

阿鬼这才反应过来,心里暗自吐槽:要不是跟他做了交易,这种人怎么可能寸步不离的护着他们安危。不过一想,闻人熠倒也是说话算话,她确实没选错人。

老头今日精神了一点,阿鬼却始终不放心,他说:“只要我还能动,就让我多走走,等到一点都动不了了,就什么都不行了。”

他弓着腰,如同往常一样慢慢走着,却比以前更矮了。阿鬼有些担忧,一直在老头身前身后陪着。

老头念叨:这雨一下就不停,刚种下的种子要是遇到长时间的雨水,可是会影响生长的。

阿鬼也跟着祈祷,接连三天的雨,希望早点晴起来。

第二日,雨果然停了,就是吹着大风,待在屋子里,外面恍若猛兽嘶吼,一阵接着一阵。等到晚上,才好了很多。但他们都放下心来,吹风吹的紧,第二日自然会天晴。

天边果然早早地出现一抹鱼肚白,不时,太阳就照起来。阿鬼怕老头担心,就一早跑去地里看着,把周边的积水挖了一条小沟,顺延到河里。却不巧,看见闻人熠在水边的柳树下站着,乌黑长发搭在后背,黑色战袍显得很是高冷。她走近,闻人熠也转身,一如既往地淡漠视线,却紧紧的锁在女子身上。

“明晚……你就要行动了。”

“是。”

“那药材是干什么的,对你这么重要。”阿鬼问,却不知道自已到底是抱着怎样的心情问的,可疑惑始终盘旋,要是再不打听打听,怕是得憋死。

闻人熠毫不犹豫的答:“杀人。”

阿鬼有些轻蔑的笑起来:“连你这么厉害的人,也需要制毒杀人?”

“毒是万能的,若非天下至烈的草药都长在上神山的地盘,我也懒得来。”

“怪不得,你老是中毒。”阿鬼想起每次他出事,身上总是会带着发黑的乌血,若不是那几箱灵药,怕是这人早就死翘翘了。

闻人熠有些气恼,上前几步,见她依旧得意的笑着,便一手抚上阿鬼脸颊,指腹磨蹭,眼底满是威胁:“你说,但凡是养了一个药人带在身旁,我又何必惧怕这些。”

阿鬼只觉得后脊发凉,强扯着笑意后退,躲掉他的手:“我觉得没必要,您这么厉害,哪需要药人这种东西。”

闻人熠有些许的愣神,随后收回手,不再言语。阿鬼又问:“那我明晚,也是在这里找你吗?”

“是。”

“为何是在这。”

“被上神山的人问起,你只是恰巧在这里挖水沟。”

阿鬼故意问起,他也不扭捏,这样的交谈让她很舒服,不得不说闻人熠想的很是周全,连她的说辞都准备好了。

见阿鬼幸灾乐祸的笑意,闻人熠凝眉:“你故意的?”

“啊?什么故意的?”阿鬼充傻,“我该回去了,明晚见咯。”她心虚的跑开,一时心里突突跳个不停。

闻人熠看着女子远去的视线,一时有些恍惚。心中很是怪异,却又不知为何会变得如此。

古木春偶尔会乏力,只能倚靠在竹椅上歇息,饭量也减少了很多。阿鬼不放心,便每日煮着粘稠细软的粥,方便消食。他的身体时好时坏,阿鬼也不敢再久离。直到他沉沉睡去,才舒出一口气。

翌日傍晚,若是记得没错,今晚上神山会办一场很大的寿宴,为神主庆寿,也正是湖城布防最薄弱的时刻。

阿鬼如约来到泉边柳树下,闻人熠一如既往地早早站在那,看着自已一步步走近。

少年没有多说其他什么,把目光放在锦恒送她的扳指上,让她放出去传信,阿鬼却犹豫了,捏紧拇指的手,一时有些踌躇。

闻人熠有些不解:“后悔了?”

“不是。”阿鬼急急解释,“你,要直接闯湖城吗?”

“按这个时间,他们应该在准备运输药材了。”

“你能不能……”阿鬼欲言又止,不知道该如何说出口。

少年见她神情不定,便出言问:“锦恒让你做了什么亏心事,是沿路布上陷阱,还是阻挠我浪费我的时间?”

“你……别走最近的那条小路就行。”阿鬼有些忐忑,还是选择脱口而出。

闻人熠不可置信的笑着:“你知道你自已在说什么吗。”

“我只知道,我不希望你出事。”

……

两人相视,却又各自怀揣心事,阿鬼见气氛突然微妙起来,立即解释:“我跟你的交易如此,才力所能及的帮你,虽然靠你保护我是等不到了,也没事,等你事成,咱们大路朝天,各自安好。”

闻人熠静静地看着她,阿鬼又把扳指取出,朝着天空摁下。

只听唰的一声,一股蓝色的光线射出,在空中绽放,形成一个巨大的图案,同案坊的标识一模一样。那些人看见消息,怕是马上就会赶到。

阿鬼收好扳指,从怀里拿出上次没用完的药:“这个是治疗外伤的,伤口遇药即合,比之前的那些都管用,不过只剩了这一点,你拿着,以备不时之需。”

看他只是这般注视自已,阿鬼直接伸手交在他的掌心。少年拧着眉头,说:“好。”

他伸出手,在阿鬼的眼前一晃,阿鬼只觉得眼皮沉重,随后软软的倒下去。可她的意识很清醒,只感觉身子一轻,闻人熠好似把她放在树下靠着,随后就不见动静。

四周偶尔会有几道微风掠过,发丝飘舞,刺的她脸颊痒痒的,可无论如何都睁不开眼,浑身也使不出力,便借着这股劲浅睡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睁开眼时,天已经完全黑了,身旁坐着一个人影,借着一点月色,才看清她的面目。

“时廿……?”她有些诧异,来的竟是时廿。

女子转头看她:“你被迷晕了,我看见信号,过来看看你。”

阿鬼迷茫的点头,时廿又问:“你见到闻人熠了?”

“不确定是不是。”

“说来听听。”

阿鬼一脸认真的回答:“傍晚的时候来这里看粮食,到泉边洗了把脸,然后就看见一个黑影,只觉得跟那晚在湖城遇见的人很像,一时害怕就传信了。”

她的脑袋有些发晕,不由得捂住。暗叹这闻人熠做戏真的足,这股迷药劲太难受了。时廿也并没有打算帮忙,看着汩汩泉水,道:“那你真得庆幸他没有对你下手,而是直奔湖城去。”

“锦恒师兄让你沿路布下毒药,他以为大家回了上神山,却不知道还有上官井栎同我在那守着,大概也不知道,沿路还有陷阱吧……。”

阿鬼不明所以的说:“你们之间的事我就不清楚了。”

她能感觉到时廿对自已的戒心,又或许一开始的所有计谋,都是他们商量好的。

时廿却并没有就此打住,反而说:“锦恒师兄不在,你不用如此小心翼翼。”

阿鬼有些不明所以的看着她。

“我来,只是跟你随便唠唠。”

“好。”阿鬼有些尴尬的赔笑。

“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就发现你的灵根是人为禁锢,否则你本就应该是一个身份高贵的高等神族。”时廿把藏在心底许久的想法说出,“按常理说,这并不是无法挽回的损坏,不过需要找到让你变成这样的人,他若愿意帮你解除,你才可以恢复。你再想想,你真的就没有怀疑人选吗?”

阿鬼摇摇头:“我灵根损坏时,还是一个襁褓中的婴儿,哪知道什么。”

“那就难了。”

“时廿姐姐不去捉闻人氏,怎么有闲心跟我说这些。”阿鬼问。

“担心什么,案坊的人可不是吃素的。”她很是自信。

“这么厉害啊,那这次闻人氏肯定逃不了。”阿鬼讪讪一笑,“也不知道那刺客怎么想的,孤身一人,还敢在上神山的地盘放肆。”

“不自量力呗,他以为在湖城闹一番,就可以在半路截药了?”

“那,不知你们是怎样的妙计?”阿鬼打探,眼底全是好奇。

时廿无所顾虑的瞧着她一眼:“那么多药材,运输药材的队伍可不止一批,也不一定每一批里面藏的都是药材。你要不猜猜,他闻人氏能拿到真的,且全身而退吗?”

阿鬼唏嘘,无论哪一方,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布防,不容小觑。闻人熠能过了湖城外的那一关,后面接踵而至的,怕是还有更多。

“既然准备充裕,那自是无需多虑的。”阿鬼说着,不露声色。

两人就这样互相试探着聊着,直到半个时辰过去,天的另一边出现几道信号,时廿满意的笑着:“我该回去了,这次,多谢你的帮助。”

事成了吗……

阿鬼看着她消失在眼前,心中的不确定终于显露。她没想到的是,这群人居然还留有后手,可她不知道闻人熠是如何计划的,也不知道他现在的情况如何。可若是他被抓,或者被杀死,这对闻人氏的立足是一重大打击。

她犹豫了,随后又想笑自已,那些高等神族之间的仇怨,与自已从无任何关系,她不过是夹在中间的棋子罢了。

只当是自已多想,她魂不守舍的回到木屋,点燃身旁的蜡烛,此时毫无睡意。丑时已过,湖城那边再未有任何讯息传来,她辗转反侧,总觉得心神不宁。于是又起身走了出去,漫无目的的闲逛,不知不觉就走到怪石潭,站在外围往里望去,那颗巨大的槐树正孤寂的立在怪石中央,花期很短,树上只剩着几朵白色。再度往上爬,就是山顶,一块平地上长满树木,最前方有一个石台,坐在石台上,正好能看见山脚的一切,包括湖城。

她很少来这里,或许是因为忙碌,或许是根本不想走太远。

城中跳跃着繁华烛光,配合着月光一闪一闪的,湖城的背面是通往上神山的方向,一切都宁静无比,什么都看不见。

阿鬼静静地坐着,双手抱着膝盖,任由山风吹拂。直到寅时即将过去,天已经有了微弱亮光,身后响着细碎的脚步声。她没回头,只是淡淡说:“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后面熟悉的声音传来:“你在等什么?”

她缓缓站起,转过身去,果不其然,看见的是狼狈的闻人熠,他浑身血迹,已经分不清哪里是伤,阿鬼说:“睡不着就出来随便吹吹风,你东西拿到了?”

“嗯。”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淡漠。

“那你不去运药材,回九曲山,怎么还有闲心来找我。”她的心终于平复了些许,那样的龙潭虎穴,他还是识破了他们的计谋,一举成功。

“你大半夜不睡觉,还有闲心爬到山顶吹风。”闻人熠学着她的语气,却没有回答。

阿鬼叹气:“我乐意,你要是再不离开,又该被追上来了,偷了药材,锦恒收到消息,肯定会马不停蹄的赶回来。你回去呢,自已小心上神山同九曲山地区的交界处,可别最后搞得前功尽弃……”

“那你想好怎么脱身了?”闻人熠反问。

阿鬼语塞。

“我绕开了你说的那条路,打了他们个措手不及,最重要的一步在你这出了差错,你可知后果。”

“总之,你也一直在耗费灵力帮老头子,我可不想再被左右牵制,我跟你可互不相欠。”她一脸的不在乎。

闻人熠还是愣了一下,慢慢向她靠近,直到附在耳边:“互不相欠,没那么简单。”

“你,你还想干什么。”她条件反射的缩缩肩膀,后退两步。

“跟我离开这,继续为我所用。”闻人熠侧过脸,一脸傲慢,以至于阿鬼甚至怀疑自已听错:“回去被你当成药人吗?我可不乐意,时间紧迫,你还是快走吧。”她扯着嘴角,开玩笑的说着。

如今,她是可以逃避一切,可老头,已经折腾不起了。这件事好不容易接近尾声,她不想再被牵扯的更深。闻人熠似是第一次说出这样的话,见她拒绝,便又默不作声的拉开距离。两人对视瞬间,他转身离去。

这次,他没有直接消失,而是一步一步的走出去。阿鬼看着远去的背影,悬着的心终于落下。准备往回走,却发现异样,腰间不知不觉被挂上一枚吊坠。

吊坠做的很是精致,银色蛟龙盘旋,下接着流苏,随着闻人熠的离去仿佛有感应一样散发淡淡的灵气,与自已的衣衫格格不入。她抬头,闻人熠已经不见了踪影。一想到刚刚的突然靠近,这才明白过来,嘴角若有若无的笑意,不知是开心,还是苦涩。

回去时,天已经蒙蒙亮。老头睡眠很浅,早早醒来,阿鬼将饼切成小块放在碗里,加上腌制的野菜,古木春吃着,却已经尝不出来味。

“罐子里的桑葚酒差不多到时间了,过两天再去地里看看,应该都已经出土,对了,之前的野菜,可以趁天气好晒干……”他吃好东西,一如既往地又开始念叨。

阿鬼说着:“好好好。”

她正一脸笑意,却被“砰”的踹门声吓了一跳,锦恒一脸的阴霾,大抵是一肚子气无处宣泄,那门在他的力量下变得粉碎。阿鬼一脸惊异的站起,往前几步护住老头,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力量突然朝自已轰来,刹那间打在身上,她身子一轻,撞上背后的木樯,又落在地上,只觉得嘴里一阵黏腻,鲜血溢出。挂着的蛟龙吊坠间,闪着淡红色的光。她捏住掉下的吊坠,暗自塞回袖口里。

锦恒的怒意并未消除,几个大步走上去,却被古木春紧紧拽住衣袖。

“锦恒,你住手!”他使出力气吼着。

锦恒看着老头,抬起的手愣在空中,一时难以下手。

“可别忘了你的职责。”老头双眼瞪大,似在警示什么。

可阿鬼听不懂,她只是挣扎着站起,浑身如同散架般的疼痛。

少年眉眼冷峻,一双眼只剩隐忍,他咬紧牙关:“我的职责在勾结闻人氏的罪名前,不值一提。”

“勾结闻人氏?”阿鬼惨淡的笑着,努力忍住身上的痛意,“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勾结?”

锦恒不语,阿鬼接着问:“你派时廿他们守着,不就是不信任我吗?我可是按照你的安排,全落实了,如今没有抓住人,就随意泄愤,殊不知你这上神山的大弟子,只是个欺软怕硬的家伙。”

“你急什么?”锦恒挑眉,“我自会拿出证据。”

他挥手,一排排侍卫闯进,将阿鬼架了起来。

“锦恒!”老头不依不饶,他皱眉,在他身上点了一下,古木春立即睡了过去。

阿鬼浑身难受,只能任人拖着。

看来,这次是真的触怒了他。在神主大寿之上,出了这样的岔子,任谁都会暴跳如雷吧。可她心中没有半分后悔,阿鬼向来是,万事只凭本心,谁是有情有义的人,谁是唯利是图的鬼,都在心里算着呢。

锦恒一直走到湖城的殿里,在熟悉的路上绕着,不时就路过一个偏僻的院子。跟以前不一样的是,院子里静悄悄一片,没有婉转琴音,没有窈窕人影,恍若根本没有人住过。

这群人将他带入一个陌生的密室,里面空荡荡的,只有正中心有一个平台,四角都是从天花板上连下来的粗重铁链,看起来,倒是秘密审讯的地方,四处无杂物,连落脚都每一步,都回荡着清晰的声响。不过四周很干净,如同刚建好的一样,空气中只有一点尘埃气息。

她的四肢都被铁链束缚着,很重,重的能把整个身体的重心都放在上面,也就懒得耗费力气。锦恒随之而至,不过情绪已经稳定下来,一双眼里,带着复杂和不可揣摩。他冷冷扫一眼,没有开口,也并没有想象中的酷刑,就这样离开了。

过了很久,又是哒哒的脚步声,阿鬼迷迷糊糊中,只听见前面的人说:“给你两日的时间,这期间你随时可以主动交代一切,若是在拿出证据之后才选择开口,你的下场,只会更惨。”

那是上官井栎的声音,低沉中夹杂着威慑,永远给人一种无法接近的感觉。她没有抬头,淡淡说:“交代什么,我可有哪点做的不合适,你们倒是说出来。”

她的声音很小,也不知道上官井栎有没有听见,总之他头也不回的走了。

不过这几日他们真的很忙,上神山的事情还未终了,这边就出了问题,神主若是大怒,就不得不彻头彻尾的查,还要去拦截药材,追杀闻人熠。不知道是根本没时间浪费在她身上,还是真的在等她承认。

她怎么会承认呢……一旦认了,只有死路一条。

头顶的阶梯上方,在白日会照进来光,她总会看见,阶梯口站着一个白色的影子,不知道是守卫,还是谁。视线有限,只有脚边的衣角在晃动。但有时候也会离开,伴随着上面的机关打开,门被关上的声响。

这时,她就会低垂着脑袋,发丝凌乱散落,挡住眼睛,四肢发麻,直到失去知觉。昏昏沉沉的睡去,又难受的醒来。

这日,又听见滴滴答答的脚步声回荡,她抬头,上官井栎衣着案坊独特的金纹白边长袍,慢慢朝这边走来。

“还是不打算以诚相待吗?”

“这句话不应该我来回答。”阿鬼只是轻笑,有气无力的说着,发裂的嘴唇显得整个人颓废了很多。

“我给过你很多次机会,一连串的失误,每次你也参与其中,很难不让人怀疑。”

“你们怀疑了所有人,就是没怀疑过自已。”她毫不示弱,“我不过是一个只图活着的普通人,能劳烦你们三番五次的亲临,很多疑点,不应该质问我。”

上官井栎何曾没有想过这些,否则,锦恒又何必把所有事情全权交给自已处理。这两人之间的关系,他有时候也感到迷惑,但处理的案子多了,这些从来不会成为他判断事情的阻碍。

“不带点深刻的刺激,确实很难参透人心。”他举起右手,控制着铁链。

那些粗重的链条越收越紧,阿鬼本该失去知觉,可四肢拉扯,骨节生疼。看着身体腾空,越来越高,直到被吊在半空中。她没有挣扎,也不再反驳,上官井栎是案坊的主人,万事亲临,在他手里,可不好熬。她只是闭上眼,静静等待。

不时,铁链瞬间松动,身体的失重,让她毫无防备的摔在地上,她面容狰狞,却未出任何痛呼,浑身如同长满刺,钻心的痛。

“接下来,就是利刃刺入骨节,然后,就是割裂嘴角,正好适合嘴硬的人。再然后……就看你能坚持到哪一步了。”

他的声音听不出半点波澜,只会让人坚信,这是一个言出必行的狠辣角色。

阿鬼咬着牙,隐忍的痛意让她开不了口,两日未曾进食,此时也神情恍惚。在感受到后背阴冷的灵力波动时,她知道,自已只能硬扛。

可意料中的疼痛并没有再次传来……

只有一声呼唤:“井栎。”

熟悉的声音,非锦恒无二。上官井栎闻声收手,回头瞧他。锦恒身穿白衣,立于阶梯,外面的光线照在他身上,刺的眼睛很难睁开。他俩无声对视,随后上官井栎往外走去。直到密室里只剩下二人。少年淡淡笑着,眉眼恍若笼罩着一层薄纱,看不出真实情绪,“你猜,谁来了。”

阿鬼趴着一动不动:“谁来都跟我没关系。”

“有没有关系,自已不知道看吗?”

一瞬间,身上的束缚松动,铁链被除去,阿鬼这才抬眼,少年一脸看好戏的表情,站在阶梯下方,头微侧示意,随后走出去。她有些吃力的坐起来,不明所以。却还是摇摇晃晃的努力站稳,挣扎着往外走,痛意很快再次传递全身,她紧咬着唇,一声不吭。走出去时,门外连接着类似柴房的地方,站在窗棂后,只看见外面的院子里站满了人。正中央,是瘦骨嶙峋的老人。

“老头……”阿鬼下意识的想冲出去,锦恒却点住她的穴,食指放在唇边,带着警告的眼神斜睨着,随后朝人群中闪去。 她瞬间动弹不得,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瞪着眼睛,紧紧注视。

偌大的院子里,古木春只是面无表情地站在那,此时挺直腰杆,整个人恍若年轻了百岁,浑身散发着淡淡的灵气。

锦恒站在他面前,眼底透着不屑,说:“装聋作哑这么多年,我还以为,你这老头真如表面那般的软弱无能。”

“你想错了,也正如我选错了。”古木春一改从前的态度,始终冷着脸,可语气仍然或多或少带着一些无奈,“我不过是想弥补遗憾,本以为上神山也会顾惜往日情分,可锦恒神君的所作所为,实在是寒心。”

“情分?你当年做了什么,又配不配得上谈情分这二字?”少年气的发笑,不断的反问。

阿鬼一脸懵,完全听不懂他们所说到底是何事。不过事情的根源仿佛在对话中被一点点揭开。

“很多事情,你知道的,未必也是全部,你所听到的,未必就是事实。”古木春双手负在背后,“你对我有偏见,也不应该把这份偏见报复到阿鬼的身上,她什么都不知道。”

“那又如何?”少年毫不犹豫的打断,“我只相信自已的判断和师父的命令。”

他回头,往屋子里瞟一眼,那双眼里带着一闪而过的狠厉和得意,让人厌恶,又让人不安。锦恒又说:“你能找上来,就代表你与上神山之间依旧选择对立,可惜今非昔比,不过是落叶黄花,掀不起什么风浪,古木春,或许现在该叫你,规尧?”

规尧……

一个很陌生的名字,陌生到很多人都已经遗忘。老头依旧很平静,语气中透着轻柔:“我只是来带鬼丫头走。”他往前移动两步,锦恒不给他机会,随之拦在前面,“现在的你,连我这关都过不了。”

话音刚落,老头的手心便凝聚成一股力量,手成爪状,迅速朝锦恒抓去,少年眼疾手快的挡下,可下一击接踵而至,他叫道:“强行调用灵力,你不想活了?”

要说现在的古木春,不过是一个低等神族,所有的招式在他眼里同小孩子过家家般。锦恒没有反击,只是不断躲避着,身后的人欲上前,被他的眼神示意拦下了。

阿鬼在屋子里,眼睁睁看着一幕幕发生,无论如何都动不了,心中的焦灼致使瞳孔蒙上一层薄雾。在转眼瞬间,发现门口意外站着一个人。那人一身浅灰长袍,脸被银色面具遮盖的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那双眼,温和却淡漠,疏离又带着熟悉,可搭配这样显眼的衣服,又让她踌躇。他只是伸出一只手指,身上的穴道便流畅起来,阿鬼急急忙忙站起来,身体因为伤口牵扯跌跌撞撞。她毫不犹豫的朝院子里跑去,脑海中只有打斗中的人。

一群群侍卫围了上去,老头察觉到动静,也朝这望来。不知不觉,手里的动作变得僵直,停驻在半空。他猛然朝这边跑来,好似慢一秒阿鬼就会消失,阿鬼也很诧异,眼前的老头跟以前的那个老头完全不一样,神采飞扬,肆意洒脱,判若两人,连抱住自已的双手都强劲有力。

一个灵力即将枯竭的老人,在非常时刻强制动用仅剩的所有的力量,这意味着什么,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她扯着嘴角,笑这副模样老头都会义无反顾的来救她,却彻底被迷雾笼住眼睛,一时脸上湿漉漉的。

锦恒很诧异,她竟能自已冲破穴位跑出来,一时沉吟。看着抱成团的二人,捏成拳头的手不自觉的松了又紧,紧了又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