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彤头慢慢后仰,离开剑尖两寸,方才这一剑直欲穿喉,竟让两位长辈危急出手相救,她的这份惊吓,自也不用多说。

过了一会,许彤终于回过神来,脸上露出不服气的神色,道:“你...我...我不...”

杨晋若非突然使出了本门招数,她怎么会猝不及防,一招被制?

她虽然对杨晋最后一剑的造诣着实惊骇,但心中还是不服,觉得对方取胜有使诈的成分,不算光明正大。

她话未说完,伏长老打断道:“彤儿,你输了。”

伏长老见到杨晋用出“海棠春睡”,也是吃了一惊,见他这一招内诸多细节之处全然不对,但以整体观之,原招剑意竟然大体对路,她和毕长老对视一眼,都是一个想法:“此人只见了一次,便能学到这个水准,天资之高,委实惊人!”

她一见许彤神色,便知这个徒儿想法,紫鸢谷弟子哪有输了抵赖不认的?何况她已看出杨晋剑法的确高出自已徒儿甚多,是以立即开口打断。

许彤听师父开口,不敢再说,向杨晋一拱手:“杨师弟剑法高明,多谢赐教。”杨晋也抱拳还礼。

转身回到师父身后站立,只是小嘴微微撅着,还是不甚服气。

她动手前不是没想过自已会输,毕竟对方也是雷云前四的弟子。只是她原本揣测自已修为当和关晚琳相若,可是人家方才跟杨晋拆了多少招,而自已呢?

杨晋让了自已三招,出手两招便即取胜,这不是摆明了自已相较关晚琳差距甚远吗?

可师父又偏偏不许自已再比,又想起自已方才比剑时许多精妙招数未及用出,言念至此,咬着下唇,眼眶都有点红了。

伏长老向关九峰长老道:“雷云派栽培有方,年轻一辈都有如此造诣,当真叫人钦佩之至。我们这些弟子井底之蛙,今日方识天大地广,虽然败了,于她们却益处极大。”

关九峰连忙笑道:“伏长老过谦了。贵派‘百花剑法’后继有人,连我们这些老家伙看了都眼馋。”

毕长老开口道:“请问这位杨贤侄的授业恩师是哪位?”

关九峰拉着袁正清向二位长老引荐。

紫鸢谷二位长老口中称赞着,不免打量起袁正清来,心想:“如此高徒定然师出名家,前几日没见过这位袁长老,没想到人家真人不露相。”

袁正清则是又惊喜又惭愧,惊喜的是杨晋悟性之高,天资之佳,惭愧的是自已一天剑法也没教过他,只教过玄功心法,自已凭白得了一个“剑法名师”的高帽,心下的确有虚。

如果袁正清知道连玄功心法,杨晋练的也不是他所授的《玄清造化经》,不知其心中更是何感想了?

既然两派切磋已毕,关九峰一挥手,八名弟子分别抬着四面屏风上擂台来,这是每年考比的例行最后一项,拜祖师画像,并颁发奖励。

四面屏风摆放之时,分为一前三后,前面那个便是紫印祖师,后面三个便是傅关于三大弟子。

杨晋记得原主六七岁时,那时还只有一面屏风,后来三大世家越发兴盛,门中大权为其把持,这三大弟子画像也开始被抬了上来。

众长老站成一排,台上众弟子则站在各自师长身后,列成队伍。

杨晋看向祖师的画像,忽然目光一凝,只见画上祖师笑吟吟的,乃是一个秃头老者,竟有些面熟,仔细辨认一下,他一声低呼:“张大柱?”

那个梦境里两次遭遇自已,两次逃之夭夭,一门心思抢女人的魏军什长张大柱?

袁正清回过头,斥道:“怎可乱叫祖师名讳?”

杨晋顿时想了起来,怪不得自已在梦境中觉得张大柱竟有几分面熟,原来自已以前曾在经阁见过祖师画像。

这个老色鬼,竟然也成了一代宗师?

开宗立派之后,舍掉张大柱的本名不用,取了个雅号“紫印”,听起来还就像那么回事了...

原主以前都在台下观战,遥看三家先祖画像,可从未瞧得清相貌。这次他趁台上队伍还未列完,向左挪了几步,将傅关于三家先祖的画像屏风也细细看了几眼。

只见关家先祖是个大脑袋,于家先祖有两颗大门牙,傅家先祖长了个鞋拔子脸...

竟然是这三个玩意,梦境中全都打过交道的...

关九峰神情肃穆,一声高喝:“参拜祖师!”

台上几十人、台下几百人自觉噤声,一齐躬身参拜。紫鸢谷二位长老也领着弟子们行礼。

这一幕本来庄严隆重,但杨晋竟忍不住想笑,谁能想到弟子们眼中令人敬仰万分、形象光辉万丈的先祖们,当年其实是四个胆小猥琐的色鬼而已。

参拜完毕,关九峰又讲了一大通,大意是后辈铭记祖师创派艰难,一日不忘传承先辈绝艺,督导子弟勤学苦练,今年选出四位玄道精进的佳弟子,特来敬告祖师们在天之灵。

然后众人各归其位,只留杨晋等四人在台中。

弟子们捧着四个托盘上来,那是前四的门中奖励,分别是一瓶飞灵丹,四张地阶经签,一块特制玉牌。

飞灵丹有辅助修炼、增益境界之效,价值不菲;地阶经签可以用于借阅门中地阶技法、玄术;特制玉牌则在门内可享种种优待,持有之人已可视为门内翘楚精英,必是未来大力栽培的对象了。

关九峰等四位长老给四人颁发奖励,台下又是一片掌声如雷。

本来杨晋和关晚琳“亲密接触”之后,台下男弟子几乎个个视他如仇,女弟子也不免觉得他孟浪轻浮,但见他轻松击败紫鸢谷许彤,大显本门剑法神威,众人立时改观,只觉他越看越是顺眼,欣赏者有之,崇敬者有之,芳心暗许者亦有之。

此刻四人并列台上,多数目光却都是瞧向他的。

连关晚琳都对他怒意尽去,一双妙目不住向他背影扫去,目光中大是惊奇。

散场之后,袁正清夫妇携同众弟子而回。

袁伊倩最是兴奋,走路几乎都是跳的,围着杨晋不断询问他那一招招都是什么招式,每一招为何要那么出,每问一句,便夸上一句,直似二师兄便是雷云派剑法第一一般。

戴施元和沙敦也大为惊奇,竖起耳朵听着,不时插上两句。

只有吴惜弱脸色古怪,几次欲言又止。

晚饭之时,吴惜弱夹起筷子,刚要吃饭,忽听戴施元问了一句:“吴师妹,你什么时候拜师啊?”

啪嗒一声,吴惜弱筷子掉在了桌上,顿时脸色酱紫。

袁伊倩和沙敦何时见过师姐这等窘态,不禁哈哈笑了起来。

吴惜弱恨恨地看了戴施元一眼,戴施元恍若未见,继续道:“吴师妹,你可是当着大家伙的面亲口说的,难道还要抵赖不成?”

吴惜弱嗫嚅道:“那是说笑...怎么能...那个...当真?”

袁伊倩道:“师姐你当时说,只要我娘答应就行,我娘当时可乐意得很呐。”

吴惜弱转头看向唐慧,见师父只是笑着吃饭,并不发言。

她干哈一声,道:“杨师弟,平素师姐我待你不错吧,这样的玩笑你可没当真的,是不是?”

杨晋眉头一锁,道:“师姐待我嘛...怎么说呢?”

戴施元接口道:“吴师妹说二师弟是丙下根骨,堪称万里挑一的废根,练功也没用...”

吴惜弱的笑容顿时僵住。

袁伊倩接口道:“二师兄之前说修为颇有进益,师姐还笑他是得了癔症...”

吴惜弱在椅子上颓然一瘫。

吴惜弱气息微弱道:“杨师弟,马有失蹄,人有走眼,之前我一时失言,也不用放在心上吧...”

杨晋咳了一声,道:“我本来是不想放在心上的,可是...”

吴惜弱一听有戏,忙直起身子,问道:“怎么?”

杨晋道:“...连比了三天,手酸脚痛的。”

吴惜弱立即道:“有活筋膏!用完了饭,师姐我亲自替你抹上。”

“...这几日练功太勤,睡眠又总觉太浅。”

“有熏眠草!待会师姐我亲自为你填到枕头里。”

“...好不容易睡着,蚊子飞来飞去,着实讨厌。”

“有寂然香!临睡前师姐我亲自在床头床尾给你各燃一支。”

哈哈哈哈哈哈哈...杨晋心情豁然为之一畅。

却见师娘美目含嗔,斜眼瞅着吴惜弱。

袁正清开口道:“连旧师父都没这么孝敬过,新师父你倒是巴结得紧。”

师娘一口饭险些喷出来,众弟子也为之绝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