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赫回到熟悉的拐角之时，已是日暮时分。
地面那道细如黑线，至今犹散发着阵阵骇然剑意的裂隙，似在诉说当时战况的复杂激烈。
被大闹了一场的街道，一片狼藉。
许赫避开碎石，跨过那道裂隙，走向满是玻璃碎屑，死气沉沉的店面。
店里只亮着一盏台灯，昏黄的灯光照耀在姚思雯泪花了的脸上。
姚思雯坐在长椅上，陈年年此刻正枕在她的大腿上，沉沉睡去，一天的折腾，把她给累坏了。
许赫久久站在门前，姚思雯抬眼与之相视。
直到姚思雯开口：“回来了？”
许赫才释然一笑。
“伤患还到处乱跑，真是嫌自已命太长了。”
姚思雯闻言立马把食指竖在嘴边，示意让许赫不要发出太大的动静，又将稍有的温柔目光落到陈年年身上。
许赫踮着脚，轻声走入店里。用餐的桌子上，放着一壶酒和几盘下酒菜。
他拉开凳子坐了下去，姚思雯也随之双手小心的捧起陈年年，找来垫枕置于陈年年头下。
姚思雯小心的来到许赫对位坐下，拿起桌面上的小酒杯和酒壶，开始斟酒。
许赫皱着眉头，大手盖住酒杯杯口。
他白了她一眼：“大病初愈，不是，大病未愈，就敢喝酒，真嫌自已命长，不活了？”
姚思雯轻笑，拿开许赫的手，将酒杯倒满，随即放在桌面上，推向许赫。
许赫一脸迷茫，有些受宠若惊，印象中，姚思雯对他那可是出了名的恶毒。
“喝吧。”姚思雯轻声道，“这一次的饭菜和酒，算我的。”
听到这话，许赫心定了不少，半信半疑的接过酒，抿了一小口。
“谢谢。”姚思雯突然脱口而出，声音极小。
许赫怔了怔，嘴角扬起。
都什么时候，还这么死要面子。
“不过，”姚思雯坐直了身子，“把店面搞成这样，算你的。”
许赫刚喝进嘴的酒差点没喷出来，瘪了瘪嘴。
“我就知道没那么简单。”
——
那场荡气回肠的“天王之争”过后，黄叶村又恢复了往日的平凡，似乎从未发生过一样。
無錯書吧当然，东村头的居民还是很庆幸不用受到混混的管辖。
几家欢喜几家愁。
北村头那边，大家都在为黑瘸子的逝世而感到哀伤，墓气沉重。
在举办完轰轰烈烈的葬礼后，侠客帮的二当家理所当然的成为了北村头新的领头人。
葬礼上，在悲痛欲绝的人们将怒火指向东村头时，他巧妙的将所有事情的矛头指向许赫，化解北村头对东村头的仇恨。
只是委屈了许赫，但二当家转念一想，许赫与黑瘸子的死有着直接关系，也算不上委屈他。
如今想要让村子安宁，让黑瘸子得以安心上路，除了让许赫背上这一切，别无他策。
他相信，这么简单的道理，许赫肯定也能理解。
下葬时，参与葬礼的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火光摇曳不止，拽得周白露的落在地上的影子摇摆不定。
二当家走上前，不舍的摸了摸那块高大的墓碑。
“小姐，你真的不留下来吗？”二当家问道。
周白露脸上火光一片，眼眶被晕得发烫红润。
她摇了摇头，“不了。”
“可是……”二当家欲言又止。
“不要有心理负担，你既是那个男人最亲信的干部，就理应承担起他在黄叶村的遗业。若是有人不服，便随他离去即可。”
“那小姐之后有什么打算？”
周白露笑了笑，按住手中的长剑。
“行走江湖呗，还能有什么打算。”
“行走江湖？雷城夫人那边……”
周白露瞪了他一眼，二当家立马闭上嘴。
“如果一直圈在一个地方，就长不大了。”
火光之中，少女如释重负。
没来黄叶村之前，她永远都是那个固执已见的女孩。
如果没发生这一系列的事，她永远都见识不到山外有山的场景，对黑瘸子也会永远停留在抛妻弃女的画卷之中，固步自封。
更不说如今的她，心里有了另一个追求，就更不可能回到那温室之中，在乱世下享受那短暂的安宁。
二当家望着稚气未脱的少女，心里满不自在，像泡在酸梅汤里，瘪瘪的。
夜色之中，远处，那佩刀的身影缓缓朝着火光走来。
二当家脸色一变，立马环顾四周，好在众人都已离去。
“你还来做什么？”
“我还不能来送他一程吗？”许赫反问。
二当家刚想说什么，许赫已经自顾自的从放满香火的竹篓里取出三柱，点燃后朝石碑躬身拜了拜。
“肖建剑，你也累了，回去休息吧。”周白露轻声说道。
二当家满脸疑惑，“小姐，我不累啊。”
“你累了。”周白露又一次重复。
二当家这才带着疑惑，踌躇着走开。
许赫随便找了个地方，席地而坐。
周白露忙完手中的活儿之后，来到许赫身旁坐下。
二者沉默了许久。
“你不恨我吗？”许赫突然问道。
“恨，而且我现在就恨不得亲手杀了你。”周白露望着火光，斩钉截铁的说道。
“那为什么不动手？我现在就在你面前。”
周白露摇了摇头：“最好的机会已经错过了，否则，早在你尚未醒来之前，就死在我剑下了。”
许赫仰望着墨蓝色的天幕，不语。
“这一切，我亦有过，可仇恨就是仇恨，仇恨是没有道理的。”
“所以呢？如果你现在动手，我没有任何意见。”许赫道。
“蚍蜉撼大树的道理我还是懂的，你的命，先留着。”
许赫捡起地上的石子，无聊的丢着玩。
周白露话锋一转：“那时候，你之所以暴走，是因为压制龙魂的原因吧？”
许赫没有很意外，相反，周白露看出这一点，在他的意料之中。
“你知道的真多。”
“加上你这次的暴走，表面看起来虽然没有同化迹象，实则内脏早就腐烂不堪了吧。”
少女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双眼，停在许赫脸上。
“本来压制龙魂，同化加剧，寿命最多不超过十年。如今一来，你所剩的寿命，想必不会超过半年。”
许赫当下面临的严峻问题被周白露一一道出，他有些挂不住脸面。
“所以，你想表达什么？”
少女眉头一皱。
“你难道就不想知道，如何能延缓同化，多活几年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