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传来阵阵敲门声,肖站从床头取下手qiang,悄声走向门后,门锁轻轻转动,肖站这才放下防备,将qiang放在柜子上。

熟悉的身影恍然入目,两人难掩心中喜悦,紧紧相拥,王一搏的身上还有未散的寒气,从单薄的衣衫透入肖站身体,“一切安好?”

“一切安好”放开怀抱里的人,双手依旧落在对方肩头,从上往下仔细打量一番,“瘦了”

“胡说,明明胖了,小娟姐都说我胖了,怎得到你这我就瘦了?”肖站拉着人进屋,给他倒了杯热茶,“外面那么冷,怎么也不回家?明日再来又如何?快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王一搏接过茶,一饮而尽,眼睛直勾勾看着肖站,肖站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为何一直看着我?”

“看你好看”王一搏眼中有说不清的情愫,肖站只当是兄弟间的玩笑,“你这话要是说给女子,那人定会心旌摇曳”

一句话像是将燃烧的火苗熄灭,王一搏敛眸不语,肖站却是一时词穷,想说什么又不知要说什么,离开数月理应言无不尽,肖站跳转话题,故作平常“你几时到的上海?”

“十点多”

肖站看了看钟表,现在才十点四十多,“怎么不先回家?白总督可知道你回来?”

本是寻常的问候,此刻进入王一搏的耳朵里却是另一种意思,本就低垂的眼睛更是难掩的落寞和受伤,双手紧握又松开,继而恢复如常,“就想先来看看你,都这么晚了,就不打扰你休息了”

眼看王一搏站起了身要离开,肖站却有些不舍,王一搏的情绪变化肖站心细如丝自然知晓,他并没有送客的意思,却不知王一搏会如此理解,急忙拉住他的手,手心里是王一搏微凉的指尖,“我不是这个意思”

这句话像是有什么魔力,让刚才黯然神伤的人勾起了嘴角,略带薄茧的手回握住肖站,他的手很大,几乎将肖站的手抱住,“我就知道哥哥舍不得”

看着王一搏恳切地眼神,他有种被骗的感觉,可也没有追究的意思,听到那声哥哥赧然夹杂着心软,日日相处之后两人没有了隔阂,王一搏喊他哥哥的次数不是很多,大多是与他逗趣时会喊他两声,听的次数多了肖站反倒更觉得不习惯,那声哥哥一出口就自带尾音,飘进他的耳朵里像落在了棉花里。

“今夜就在我这住下吧,天也不早了,我去给你拿换洗的物品”肖站不敢看他,抚开王一搏的手去了楼上。

王一搏坐回沙发,看着肖站的背影,若有所思。

其实他回来时才九点半,刚到码头就听到手下人来报肖站遇袭的消息,得知肖站平安无事才放心,但又听到那些人身份,王一搏久未言语,过了大约一刻钟,等到的是一句“知道了”

无人知道王一搏在那段时间里在想什么,郁因没有问,只让那些人继续暗中护着肖站。

肖站遇袭时守在暗处的人本打算出手,可被人抢先了一步,待那些人离开,他们才去查探,地上掉落弹壳非一般人所铸,像是德国的毛瑟手qiang,而他们所用最多的柯尔特,这不由得让王一搏有所猜疑。

“洗漱用品还在那里,睡衣和新的衣服在椅子上,早点休息”肖站站在楼梯口同王一搏说道,不等王一搏回应就打了个哈欠进了屋。

王一搏不是第一次在这里留宿,却也是极少,肖站像是习以为常。王一搏收回思绪,听到了时钟整点的报时声。

早上五点,肖站觉得有些口渴,迷迷糊糊打开门到楼下接水喝,不经意往隔壁房门看去,却发现房门半掩,里面有微弱的光透出来,肖站轻推开门走了进去,里面的景象让他觉得十分触目惊心,王一搏半裸的上身布满了乌青,后背正对着门口,肖站可以看的清晰,肩头包着纱布,血已染透,床单是深蓝色的,也能隐约看到他身下的颜色与别的地方有些相异,越走近血腥味越重,那人躺在床上毫无察觉,困意瞬间消散,待肖站快步走近才发现王一搏双颊泛红,额前布满了细汗,应该是发烧了。

“王一搏?一搏?”肖站叫了两声,又用手背探向他的额头,果不其然起了热,额头滚烫,身体却是冰冷的,他匆忙去楼下打电话,很快又回到楼上,接了盆热水给王一搏擦身。

他以为王一搏说一切安好就是无恙,开始懊恼自已被他的回来冲昏了头脑,竟未察觉他身上的伤,按理说他应该能闻到血腥味,可因他的疏忽造成现在这般模样。血已经止住了,因人还昏迷着肖站只能在他的身下垫一块毯子,又怕压着伤口,只能慢慢将人扶起,让王一搏靠在怀里,将被子盖紧。

洛申来到时已经过了一个小时,听到房门被打开的声音肖站便将目光落在门外,看到是洛申才换了神色,他的身后跟着一个大夫,肖站顾不得许多,催促那人察看。

“如何?”

“无大碍,只是伤口裂开未及时用药再加上有些发炎才会起热,先生身体康健,开些药内服外敷,三日就好,就是这伤不像寻常跌打伤,需得静养,不要见水”大夫看不清那人模样,却是识得肖站的,肖站眼中的担忧和关切掺不了半点虚假,心中开始好奇那人身份,可不等他再多说,就被送至门外。

“先生,这钱多了”大夫看着手里的银钱,提醒道。

“不多,先生辛苦,这些是你应得的”洛申将钱推回去,笑着让他收下,“还请先生回去之后将今日之事忘却,免得给自已增加烦恼,得不偿失”

“自然”

送走大夫,洛申没有离开,而是去了楼上,“今日的晚宴还参加吗?”

“你去吧”肖站不放心王一搏一个人留在家,宴会是白海长举办的,按理说他不能缺席,可王一搏的烧不知道要多久才能退,应该是来不及了,“就说我临时有事,白海长还不知道他回来,先瞒着”

洛申知道肖站放不下王一搏,看着王一搏身上的伤也一阵肉疼,和肖站聊了几句就回去了。

王一搏的烧到了中午才缓缓退了,肖站就这样抱着王一搏一上午,听到他说话肖站才松开他,“先喝点水,出了这么多汗”

一杯水很快就被喝完,王一搏轻轻动了一下身体,就被肖站按住了,“别动,大夫说你这伤要好好养着,不能再撕裂了”

“哥哥”王一搏嗓子沙哑,但思绪却很清晰,身侧源源不断地体温是肖站的,他此时半躺在肖站的怀里。

“嗯”肖站顾不得王一搏言语中的缠绵之意,蹙眉询问缘由,“你这伤是怎么回事?还有你这三月做了什么?”

“一时不备,不必担心,过两日就好了”王一搏拍了拍肖站的手背,“听说你昨日遭了袭击,可有受伤?”

王一搏不想多说,故意将话转到他身上,肖站听出来了也没再问,他不愿说自有他的道理,他信他就好,“没有,我会保护好自已的”

最初相遇时他见王一搏与幼时无异就以为白海长对他不差,可这三年白海长时时派他外出,几乎次次回来不是粘了旁人的血就是自已的血,白海长在他面前虽对王一搏颇为热切,但他能看出那份热切里并没有几分温情,他也时常循着时机问王一搏那十几年的事,王一搏都是以一句“还好”敷衍过去,肖站却知道,他过得并不好。

“饿不饿?”肖站摸了一把王一搏的发顶,柔软的头发拂过手心,“你先躺着,我去给你做点吃的”

因伤口发炎又刚退烧,王一搏只能喝粥,肖站将人扶起,在他后腰垫了两块枕头,看床头碰不到伤口才端起碗要喂他,王一搏受宠若惊,拒绝肖站的投喂,肖站将碗往后撤,语气强硬,“等会伤又裂开了,我喂你”

“那有劳哥哥”王一搏乐得其所,很快碗就见了底,“好吃”

“你回来白总督还不知道吧?这两天先在我这休息,这伤得养着,不能再撕裂了”王一搏已经吃饱,肖站将碗放在床头柜上,又扶着人躺下,“等会我给量个体温,再把药吃了”

“我不能在你这久留,白海长应该已经知晓,你帮我找件干净衣服”听到王一搏这么说,肖站眉头紧蹙,脸上的不悦跃然而上,王一搏握住肖站的手,安慰道,“别担心,这点伤要不了我的命”

肖站听到这话非但没有宽慰心里更是替他难过许多,思虑片刻,肖站将心中所想提出,“那他要了你的命呢?你也要给他吗?”

王一搏第一反应以为肖站口中的“它”是指伤,转念一想便懂了肖站的意思,王一搏有些不敢看肖站的眼睛,“给,或不给都是这样了”

肖站因他一句话气闷,拎着碗出去了,王一搏愣愣看着肖站的背影,察觉到对方似乎生气了,却也不知道如何安慰。

思南公馆宴会厅,白海长在一众人簇拥下走进大厅,如鹰的眼睛将宴会众人大致扫了一遍,看到洛申倒是定了一刹,他没有立即去找洛申,而是和一中年男子攀谈了起来。

洛申没有主动上前与他寒暄,但白海长主动走到了洛申面前,两人举杯共饮,白海长直接向他问起肖站,洛申不咸不淡的回他,“他有事,临时来不了了”

“呵,无妨”白海长一声轻笑,并不在意洛申的冷淡,“你回去转告他,近日提防着黄埔码头”

“明白”

洛申十分不喜白海长的做派,起先得知要与白家合作他是十分乐意的,但日久见人心,在与白家合作这几年,白家所运货物除了qiang支器械和一些民用物品,还有一些违禁物品,刚合作半年就差点遭遇了店毁人亡,得知那些人是为了那批货,洛申费了太多工夫将店面重新修整,肖站与他周旋多日,白海长才承诺不以富兴为引子,私运货物。

“爹”白英英一身白色长裙将她的美貌衬得更加动人,明亮的双眼显露她的单纯,众人识得她的不多,听到她喊白海长才恍然若知她的身份。

今日的晚宴其实是白英英的回国宴,也是她第一次正式接触父亲官道上的人,听着众人滔滔不绝地夸赞,白英英置之不理,抱住父亲的手臂,笑着说:“爹,一搏哥哥回来了吗?”

“不急,先给大家介绍一下”说着,白海长将女儿拉上台,拿过歌女手里的话筒,歌声停下,众人的交谈声也停下了,纷纷看向舞台,“感谢各位贵客能够参加白家的晚宴,这是小女英英,刚从法国留学回来,今天是小女的回国宴,同时也是英英的订婚宴”

众人哗然,其中包括白英英,“爹,什么订婚宴?”

“何璨”白海长故作不闻,将何部长的儿子请至台上,众人见状开始低声交谈,每人神色各异。

“何公子风神俊朗,白小姐明媚动人,真是天生一对,才子配佳人”一旦有人张口,夸赞便止不住,唯有白英英一人憋红了双眼,她满脸不愿,但更怕父亲一怒之下将她再次送到法国。

白英英第一次见到何璨,这人确实英俊不凡,可并不是她所喜欢的人,她为父亲的做法感到不解。三年的时间将她的脾气磨平不少,白海长见状对此也甚为满意,只是轻拍他胳膊上的手,以示安抚。

宴会已趋于常态,年轻男女已经踏上舞池,与心仪的人共舞,何璨摊手询问白英英,“白小姐可愿与我一起?”

白英英还没回答,白海长就迫不及待将她的手放在了何璨的手心,看着二人踏入舞池,白海长与何部长开始攀谈。

肖站劝不动王一搏,只好跟着他来了宴厅,王一搏步子迈的不大,肖站仍觉得他走得太快,但已进入宴厅,不便再提醒,宴厅里大多都是熟人,与二人基本都打过照面,看到他们来了都开始打招呼,舞池里的人也察觉到了,白英英一时失神踩到了对面人的脚,可她顾不得这些,推开了何璨就要到王一搏身旁。

“英英”白海长声音不大,却极有威慑力,白英英缓了步子,敛了笑容,向何璨致歉,“抱歉,何少,我还有事,这舞就不跳了”

“何璨,小女无礼,还请见谅,日后我会好好教导”何璨并未在意,看着白英英热切地模样,又看向站在她面前的人,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没事,白伯父”

白家小姐对王一搏有意肖站早就明了,看着白英英过来他自觉地离开了,洛申向他挥手,他就走了过去。

“白小姐这般,真是让人尴尬”洛申一副看戏的模样,让肖站产生了好奇。

“尴尬?”

“你不知道,白总督刚宣布了白家与何家的婚事”洛申吃了一口糕点,有些噎人,嚼了许久都没能咽下去,肖站递给他一杯水,这才解救了唇舌,“噎死我了,那个穿着黑色西服,梳着中山头的就是何部长的儿子,这白小姐三年了还对王一搏痴心不改,别看白总督现在一如往常,心里估计把王一搏用刀剐了几遍了”

肖站听此话并没有觉得有意思,看着王一搏那边,心里又多了担忧和说不清的烦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