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令人大开眼界的狗血剧情,俞融对这个凡人世界并非没有感情。

许是同为女子,俞融与齐策对彼此有些额外的好感。

在幻阵的这些日子里,有过不少交集。

齐策自幼熟读经史,是通晓六艺的少年天才,在接受了皇帝与诸位太傅的熏陶后,眼界远比常人要广。

而俞融如今的身份虽然是身负不凡的修士,但有前世的记忆加持,对这个与前世古代文化高度相似的世界有着很强的亲切感。

玉尘子与荆尧,哪怕再和善都是修养使然。

天生地带着修士的傲气,而非真心实意地将凡人放在平等的地位。

而俞融不同,凡人也好,修士也罢,在她前世受过的教育里,并没什么等级贵贱之分。

齐策聪慧敏锐,自然察觉到了那种平等与真诚。

在一切结束、稳定朝局的那段短暂的时光中,她们有过很多次无拘无束、漫无边际的闲谈。

关乎爱好、关乎对事物的见解,也关乎理想。

齐策心中的百姓不只是简单的士农工商,更关注那些被仕途、商道排斥的女子。

达则兼济天下,她的野望,从不至于只是做个女皇帝。

俞融思绪逐渐飘得远了,想到和太子齐策的一次闲谈。

“俞姑娘,父皇说,准备三年后让我恢复女子身份登基,与其遮遮掩掩女扮男装、甚至可能成为把柄,倒不如替我挡下这风雨。”

可齐策看的又比常人透彻,“他并非是因为母亲而爱屋及乌,只是因为我是最好的人选。倘若孙辈中有更聪颖的孩子,或许也不介意从中选个皇太孙,我并非最优选择。”

無錯書吧

这个朝代与熟知的封建王朝太像了。

俞融知道她的志向,能够感同身受。

女子地位的提高绝不能只是由高位的男子发起的,真正的东西,还得由齐策登基后亲自去争取。

因此,俞融只能干巴巴地安慰,“但,好歹出了位女皇,有你的影响,能为天下女子谋求诸多机会。”

是啊,一位被父皇捧上去的女皇帝。

少年郎清俊的面孔上是和煦如春风的笑容,眼神却放得很远。

“阿融。”她难得叫的这么亲昵。

那两个字在舌尖抵过,像是情人缠绵的呢喃。

眼前人虽是高高在上的仙人,却设身处地地给她提过很多建议。

那些点子照顾天下女子良多,却又恰好踩在文武百官能接受的尺度上。

齐策时常有与之共鸣的欢欣,不吝啬于把计划坦诚相告。

“我不准备留下子嗣,下一代的皇帝,我准备从宗室中选一个女孩。”

她脊背挺直,眼神清澈而坚定,“一位女皇,并不足以让天下女子都受到荫蔽。”

俞融有些吃惊,但很快又明白了她的意思。

这是场变革,变革的过程与影响总是深远的。

只是一位女皇不可能将成功巩固下来。

且不论九五之尊怀孕生子耽误多少朝政,倘若亲生孩子是个男孩,文武百官不免多动心思。

俞融握住她的手,却因为震撼而许久无言。

就仿佛她在见证一场伟大的变革。

而变革的主角,是这个曾经被邪修迫害,夺取一切的女子。

无需多言,齐策已经知道俞融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回握仙人的手,声音温柔眷恋。

“我听阿融说起仙界的只言片语,羡慕无比,无论男女似乎都站在一个起点,只有修为主导一切,我希望这个皇朝总有一天能够成为理想的模样。”

顿了顿,她坚定的双眼看着俞融,坦诚相待。

“阿融愿意同我一起留下来见证吗?近日修缮了璇玑楼,只是里头还差了一位国师。”

话音才落,她又自觉失言似地以袖掩面。

调整好情绪才说,“阿融还是忘了罢,你是追寻大道的仙人,怎可在此辜负岁月年华。

可怎么能够忘得了呢?

齐策那样聪慧,哪里会犯这样的错误。

这无非是在蛊惑,也是对志同道合者的邀请。

眼前似乎有另外一条出路。

留在凡间,滋润潇洒地当个被天子奉为座上宾的国师高人,挥霍享受个四百年,然后结束穿越到修真界的平淡安稳的一生。

这个世界与前世古代的文明相仿。

停留在这,恍惚间有种历史的尘埃与兴衰扑面而过的错觉。

选择留在修仙界,她可能会最后因为神魂伤势而沦落为凡人,可能会因为被揭穿身份而被当作邪修抹杀。

也许被卷入原著剧情中随波逐流,也许会在某次历练中稀里糊涂的丢了小命。

最稳妥的平庸与能够触碰那些只在神话故事里见的过的神仙术法的机会同样摆在了她的面前。

这太难以抉择了。

俞融抬起头来看向对面露出关切之色的白胡子道人,没头没脑地问了一个问题。

“前辈,您是为了什么修道的呢?”

这话有些出乎意料,玉尘想了想,轻松却又坚定地道,“大抵是为了守护想要守护的人罢。”

“怎么样,这个理由听起来是不是很虚浮,不过嘛,道心这个东西,难道不就是要叫自己坚信和守卫的吗?”

这不是俞融要找的答案,她有些失望地追问。

“那有没有什么人是因为一些念头而修炼的呢?”

“当然啦。”像是很是意外她这样问,玉尘不由分说地将人拉到更加广阔的一处石台。

有源源不断的灵韵环绕着石台缓慢上升。

这里是新的界碑即将修建起来的地方,而旧的界碑上,是岁月的破损以及许多前辈大能留下的印记。

这些痕迹依旧散发出强横而鲜明的气势。

玉尘让她用灵力去感知那块承载厚重的岁月的痕迹。

那是不同前辈们在修建界碑后留下的一道见证,恍惚间,磅礴的气势伴随着不同的道韵冉冉升起。

“俞小友,并不是所有人一开始都能找到自己的道,他们修道的初心有是活命糊口、有的是追求长生、甚至有的是为了制造出三界中最好的石碑。”

“有些人找到了更正确的道路,有的人依旧坚持初心。而坚定地选择制造石碑的那位,现在已然是界碑阵器的唯一指定供货源了!”

“能意识到需要寻找自己修炼的道心,已然大有可为啦。”

“无可否认,修炼即是逆天而行,是在与万物抢夺生机与灵气。”

他眼神放的更空更远,好像是在透过界碑看那一端的什么东西。

“不要被那些得道者的信条束缚了你,你该想想,什么是你的欲求。”

仙风道骨的脸上正经中又带着点俏皮,这种让人舒适的语气,使她紧绷和焦虑的神经也放松下来。

修仙,这个再熟悉不过的词实际上又陌生无比。

俞融尝试性地去想那些腾云驾雾、奇妙莫测的法宝与稀奇各异的万物生灵,以及至高无上的伟力与想象所不能及的长生。

啊,她露出与压在心底的欲念和解的轻笑,原来我也是个俗人。

谁不想永远不死,就是活着。

谁不想不掉发、不长痘、万事称心,足不出户即可游览大好河山呢?

看见她的神情逐渐轻松和恍然大悟,玉尘点到为止。

不再说这些长篇大论,而是谈论起另外一个话题。

“我观小友对这些基础的道法不甚了解,若是还心有疑虑,不若同我等一起回去,在宗里小住几日?”

这一次,俞融欣然点头,接下这个邀请,以及未来所有的云谲波诡。

灵淮谷之行,或许是一个令人期待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