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一家三口终究被璟清劝着去吃了饭,只留他们二人在这边候着。
嫤玥在那扇大门口来回地踱步,她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又发展成如今这个样子,可是在此刻,除了等待,没有任何其他的方法。
茹慧吃完饭便又赶了回来,再加上父母年纪大身体算不上好,她好说歹说总算把他们二人先给送到其他地方休息一阵,自己再来守着。
“茹慧,茹梅怎么会突然这样呢,你前两天才给我打电话说她手术很成功,到底怎么回事?”
嫤玥拉着茹慧坐在长椅上,先前的脸色越发的苍白,只剩下木讷讷的一张皮。
茹慧低着头,泪珠却在眼眶里打转。
“姐,茹梅身子骨太弱了,哪怕是这几年一直病着,茹梅也经常做刺绣什么的活儿给屋里补贴,有时候一做就是一整晚,我们怎么劝都没有用。”
茹慧哽咽了很一会儿,下嘴唇被她咬的发乌发紫,周遭的一切都空洞起来。
“我们劝不住,茹梅自己老说连累家里了。但我知道其实还是我的问题,我要是能多赚点儿钱,茹梅也就不用为了点儿药钱累成那样。”
茹慧双手抱着头,脸却越沉越低,像是溺在了海中,她无声地哭泣,像是海啸,夜里的海啸。
“那你们怎么不找我帮忙?我说过茹梅的事就是我的事。”
茹慧只是摇头,她说不出话。
“茹梅不让。”
嫤玥愣住。
“姐,这不关你的事。我们家已经麻烦你很多事情了,前几年的药钱我们一分一分地攒,一分一分地凑,勉勉强强还是够的。”
茹慧也意识到自己先前的话不妥当,但比这话更不妥当的,是生活。
“茹梅的性格你是知道的,她从患病开始说的最多的话就是对不起,我也想过找你帮忙,可是茹梅说得对,总不能让你帮一辈子的忙。”
茹慧直到此刻才抽噎出了些声音,像是前方有巨大的一面墙,声音透过细微的裂缝,总算是流动了出来。
嫤玥没有回答,问题是无解的。
她只能先轻拍着姑娘的背,等璟清下去买水回来了才让她喝口水缓缓。
还没等他们休息一秒,那门上的红灯就变成了绿色。
嫤玥和茹慧几乎是同时站了起来,径直跑去拉住了医生。
医生摘了口罩,欲言又止,他轻微地叹了口气,还是将那句话说了出来。
“很抱歉,我们已经尽力了。”
对面的两人几乎同时崩溃。
“不可能!医生!医生!我妹妹不会坚持不住的!你们再试一试行吗?我求求你们了,我求求你们了!她今年才十六岁,才十六岁!”
茹慧说着说着双腿就已经发软站不住,整个人都像是跪在了这扇门的背后。
她拉着医生的衣服,只求着他们再试试,不要放弃。
嫤玥低着头,在崩溃的后一秒被璟清给搂住。
“我要进去!我要进去!”
嫤玥看了一眼璟清,挣开他的臂膀就说要进去。
“不好意思女士,现在您不能进去,考虑到感染风险和医院规定,我们没有办法同意您进去。”
“别和我说这些!我现在就要进去!”
嫤玥推开医生就被璟清给拉了回来。
“你别碰我!你别碰我!”
嫤玥顶着一双冒红血丝的眼睛看着他,但无论她怎么做,都无法与一个成年男子的力量抗衡。
“赵璟清!你让我进去!你凭什么不让我进去!”
嫤玥崩溃大哭起来,整个人都瘫在他的身上,直到ICU的门再次被关上,他的力才放松了些。
“你为什么不让我进去!为什么不让我进去!”
嫤玥不知道大力地打了眼前人多少下,崩溃地蹲倒在地上,直到力气用完,再喊不出一句话来。
茹慧没有哭出来,但整个人都像是冰雕般僵在地上。
“女士,节哀。”
医生本准备将人扶起,但手在触碰到茹慧的那一刻又被她狠狠打了回去。
茹慧双腿发软地坐在地上,唇部哆嗦着,她眸里的情绪杂糅着,化成一场大雾,蔓延至她的一生。
“患者在最后说了几个字。江,信,抽屉。”
医生无奈地只能将最后的信息告诉璟清,他低了低头,迈着沉重的步伐离开。
……
茹慧和嫤玥两人被璟清扶到长椅上坐了整整一夜,两人都没有讲话,只是空洞地注视着前方,好像刚刚的一切都仅仅只是一场梦,醒了就不复存在的梦。
“谁是茹梅的家属?请随我来开证明。”
茹慧的眸前的睫毛微微颤动了几下,与护士对视。
“女士,你是茹梅的姐姐是吗?”
“嗯。”
茹慧将视线又移回到前方,仿佛没有听到她说的话。
“女士,我们需要您随我们去开证明。”
护士轻叹了口气,准备将人扶起。
“开什么证明?我妹妹没有走!她没有走!”
茹慧在站起来的瞬间再次爆发,在情绪平稳下来后,三个医生一起将人扶走。
偌大的场地只剩嫤玥和璟清两个人。
嫤玥这才有了点反应,她没有看他,只是平静地说了一句:“我也没有见到她的最后一面。”
泪从双眼滑动下,滴落到地上,“噗嗤”一声,溅起她记忆潮湿里的一道道水花。
無錯書吧“当年我也是在这儿,没有人管我,他们也说不让进。”
嫤玥到达了一种极致平静的状态,如同局外人一样诉说着一切。
不过这种情绪没有持续太久,她很快又变得亢奋起来。
“她才十六岁。”
“茹梅性格特别好你知道吗?小姑娘长得也漂亮,又聪明,她还特别喜欢读书,我还说等她病好了就直接把她安排到香港工作,她会的比我还要多,她才十六岁……”
嫤玥没头没脑地说了很多东西。
璟清握着她的手,看着她的眼睛逐渐变红,又退下,像是夏日的海潮,一起一落,是情绪最直白的宣泄。
“我在你身边,江嫤玥,我在你身边。”
璟清只能安抚她的情绪,但姑娘的注意力显然不在他的身上,宣泄过后又是平静,而他也终于明白,她在夜里多次的那句“不要走,不要走”所蕴含的真正含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