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的时候很喜欢跟在我哥屁股后面,他嫌我烦就会给我准备好钓虾的工具和虫子,让我安安静静地坐在河边钓虾

然后他跟着一群泥猴儿一样的小屁孩,跳进水里捉鱼,捉的鱼照例是不敢带回家的,因为我妈严禁他下河,怕他被水冲走了淹死。

每当这个时候,我钓来的虾就能派上大用场,我哥信誓旦旦地说,那虾是我们两个一起钓的,就是钓的比较少,下次他做个网子,下河去推两网虾回来。

我妈都会立马接话,不少了,不少了,你可千万别下河,太危险了,这些虾就足够了,我一会儿用这些虾给你摊鸡蛋饼吃。那点虾也确实只能起到个虾皮的作用,还是无盐虾皮。

我哥不在,没人给我准备钓虾的工具,我自己有些捣鼓不出来,看向融时的眼神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融时找了一棵大树,拉着我坐下来,说他喜欢这种小河流水、佳人在侧的感觉,让我陪他说说话,聊聊以前,他希望了解我的一切。

我乖乖地坐在他身边,跟他讲小时候的事,大部分的事情都是跟我哥有关的。

我告诉他,其实我比许舟还要早出生二十几分钟呢,但是我妈非说男孩就该当哥,这样能护着妹妹,所以我从一出生开始就被人误导着管许舟叫哥,一直叫到我偶然间听到了真相,想要翻身当姐姐,可最终还是被我妈无情地镇压,兼之我哥的威逼利诱,我才一直这么哥、哥地喊到了现在。

融时听得嘴角都弯起来了,说有个哥哥疼着、护着是我的福气。

我点头称是,小时候,我哥可没少替我挨打,他小时候特仗义,不没像现在这样,天天就知道跟我抬杠。

我爸偷偷跟我说,我哥只有高中学历,在我一个研究生面前,多少有些自惭形秽,所以总想用抬杠的方式,掩饰自己内心的自卑。

我多少也感觉到了,所以在我哥面前,我向来寸步不让,只占便宜不吃亏,这样一来,我们的感情反倒更亲厚了。

融时就势把话题引到了我爸身上,说他是个很睿智的人。

我仔细想了一下,好像从小到大,我内心深处一直觉得我爸是我最大的倚仗,虽然他平素里把自己活得跟个隐形人似的,很少说话,但是家里真正的大事,都是他决定的,我妈只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

说到这里我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我告诉融时,小时候,我一直以为我爸重男轻女,因为从我记事时起,他就从来都不抱我,只抱我哥,我每次撅着嘴,泫然欲泣地求抱抱的时候,他都喊我妈来抱我。

可是后来,我又发现,我爸什么好东西都先给我留着,好吃的先紧着我,好玩的也先紧着我,连买衣服,都是给我哥买一件,就会给我买两件,他只打过我哥两次,那两次还都是因为我哥欺负我。

这样一来,我也就慢慢释怀了,觉得他并不是一个重男轻女的老爸。

融时微扬的嘴角终于在我的叙述中,一点一点地落下来,又慢慢地微微蹙起了眉头,越听眉头锁的越深,及至我都发现了,他还没意识到。

我问他怎么了,他只是说没什么。见我忽闪着大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他,轻轻叹了口气说:“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想起了融城国。”

他和融城国目前还势同水火,他不愿多说,我也不想往他伤口上撒盐,他的亲生父母,还真是刷新了我的世界观,不提也罢。

为了避免冷场尴尬,我故意抬头看了看日头,站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土,说不早了,该回去了,然后拉着他就往家走。

可我们刚到院门外,我哥就迎了上来,说我作了一手的好死,等着挨撕吧。

我赶紧拉住他问咋啦,他说我妈挖了半菜园子的坑,只找到了四个首饰盒子,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儿,猛然就联想到上午那女人了,觉得这是我爸藏的私房钱,是要给那不要脸的女人的……

完了完了,弄巧成拙了,万万没想到,我妈还能联想到溪姨身上去,只能说女人捍卫婚姻的弦绷得有多么的紧。我忙问我哥,后来怎么样了,爸解释清楚了没有。

我哥一脸同情地看着我说,爸看到那四个盒子就笑了,笑得很是无奈,但是很大声,说我妈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这摆明了就是洛洛那丫头买来送给你,哄你开心的,谁能想到你真去满菜园子的挖坑。

我妈一下子明白了怎么回事,立马恼羞成怒,而这“怒”里面,一小半是被那半菜园子的坑累出来的,一大半是被我爸给笑出来的,她觉得在我爸面前栽了大面儿,这会正咬牙切齿地等着收拾我呢。

我忽然觉得两股战战,心里发虚,看了一眼融时,那眼神的意味很明显──求保护。

融时笑着上前揉了揉我的头发,问我要不要紧,我咬咬牙,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然后眼一闭、腿一抬就进了院门。

踏进院门的时候,我妈正坐在外屋门的门槛上运气,脚边放的是个空盆子,满院子的鸡鸭鹅正咯咯、嘎嘎地享受着它们的专属“晚餐”。

我看到我妈那张被太阳晒得又黑又红的脸,想笑也不敢笑,忍的着实辛苦,只好低着头,咬着下唇不说话。

我妈一见我俩,蹭地一下站起来,迈步就要冲过来,却一不小心踩到了脚边的盆子,险些摔倒,气得她一脚踢飞了空盆子,咣当一声摔在地上,惊得旁边的鸡鸭鹅一阵乱叫。

融时被吓了一大跳,连我都没想到老妈会发这么大的火,主要是藏宝、挖宝这件事,是我买首饰的时候就策划好的,谁能想到中间还出了溪姨这么一档子事。

失误就失误在我挖坑的时候,浑然忘了溪姨的事,而且也高估了我妈的智商,真是万万没想到她能挖了半菜园子的坑。

“说,怎么回事?”我妈拿手指着我俩,爆喝一声。

在融时有限的家庭生活记忆中,不曾应付过这样的场景,关键他也不敢拿对付罗沛那一套来对付我妈,所以一时竟是默了声。

我只能抬起头,刚想开口解释,就见到老妈那已经冲到面前、晒得又黑又红的脸,终究是没忍住,扑哧一声笑出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