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望几句话吓住苏陵是不可能的,他那样的狠人,能够让我安然无恙走出他的办公室,已经是极大的忍耐了。可能他认为,我已经被他拿捏死了,很快就要进去关个十几年,没必要再在我身上浪费气力。

确实,我已经插翅难飞了。下午我从他公司回到董汤后,就发现有警察在盯梢,还不时有怪异打扮的人往店里探头探脑的张望。所以,我对朱莎说出了那句绝情的话,叫她不要管我。她本来就是个苦命的人,如果再沾上我的事,本来值得期待的未来,也不知道会变成怎样。

总算安然无事挨到了关门,我们在另一个房间靠窗玻璃的桌面上摞了两张桌子,堵住被砸破的玻璃,等他们出去,拉上卷闸门,我才终于松了一口气。今天总算安然度过了,说明逮捕令还没有批下来,而明天是周六,检察院不上班,说明这两天他们是不会来带我走了,起码可以等到周日晚上的笛声了。

可能朱莎也发现盯梢的警察了,所以她才一直等到打烊关门,才安心的走。此生只能有负于她了!

凌晨起来买菜的时候,店里还好,今天没有被打砸,也没有人盯梢,他们可没有咱们草根这么敬业。

按部就班做完上午的事,我就背一个双肩包准备出门。盯梢的人又上班了,两拨人都在,一点都没有避讳。还好有两拨人,起码混混那一拨不会再做下三滥的事,毕竟还要顾忌另一波帽子哥的面子,不能当着人家的面打砸。

我大大方方的戴上头盔,骑上摩托车出门,从后视镜看见,他们跟了上来。我先是骑上临江大道,一直往南骑去,这是回花朝村的方向,他们跟的很紧,生怕跟丢了。我可不会真去花朝村,那样一旦出城,他们就有充分的理由直接抓我进去。

在一个城中村,我骑着摩托车穿了进去,插进一个狭窄的巷道,这里小车进不来,只有摩托车能穿行,他们只有干瞪眼的份。摩托车在狭窄的巷道中绕了很多弯,走了一个七字形,从另一个出口穿出来。总算甩掉了他们。

我又骑着摩托车,往城里方向开去。到一个街角公园,我把摩托车停在花坛树后,摘掉头盔,把外套脱掉,拿出假发,戴了起来,用一根橡皮筋扎成了马尾,然后不慌不忙走进了附近的一家银行。我昨天已经预约,今天取三十万现金,这是我辛苦赚的血汗钱,绝对不能被他们没收了。

上午的客户不多,过了两个人就到。我把卡递进去,说取三十万现金,昨天预约了。柜台里面是个二十多岁的女孩,大概跟我年纪差不多,刚上班没两年,她怔怔的看了我片刻。我向她做了个手势,提醒她卡已经给她了,快点办业务。

她回过神,在电脑上操作起来,一边操作一边问我是不是艺术家,留长头发的要么是流氓,要么是艺术家,我这明显不像流氓,所以她才会这么想。

我信口胡诌,说是美院刚毕业,画画的。这附近没多远有个美术学院。

她两眼放光,说难怪气质这么好。

我也恭维到,说你们在银行上班的都这么漂亮吗?

她脸上泛起一抹红晕,将签字的单子递给我,娇嗔地白了我一眼。我连忙接过,直接签上了名字。她接过单子,收好,又拿过来一个本子,让我登记信息,说是大额取现都要登记信息备查,叮嘱我不要把手机号码写错了。我按照她说的做了。

她从款箱里拿出三十万的现金,放在柜台上。

“可能需要稍等一会,我们现在有规定,现金离柜都要当面给客户点一遍。”

“好的,没问题,不急。”

她拿着现金,一把把拆开,放进点钞机点给我看,每一把点完,又用纸条扎起来,盖上她的小章子,她做的很专注。

“你们每扎钱都要这样清点、捆扎、盖章吗?”我好奇的问,并没有催促的意思。

“是的,听说前两个月发生过客户取现后,回头投诉说取到假币的事,所以行里现在对这个很重视,要求必须当面清点,而且重新盖上我们经办人的印鉴。盖上了我们的印鉴,我们经手人都要负责的,都是可以追溯到个人头上的!”她停下来解释道。

“哦,那万一别人回去把里面的钞票换掉,还不是一样可以投诉!那怎么避免得了呢?”

“我们的点钞机都是购置的新款智能点钞机,可以自动记录所点钞票的号码,后台有数据可查的,被换掉的一查就出来了!”她说。

“哦,现在真是先进!”我由衷赞叹道。

“你不是画家吗?怎么刚才登记薄上取现用途写的进货,你取这么多现金到底做什么用?”她突然问道。

“哦,这个,一般不都是随便填个进货的用途吗?其实给妹妹出嫁做嫁妆,这不是拿现金气派一些吗?”这钱真有十万给妹妹做嫁妆,另外二十万给父母养老。万一我真的进去了,好歹能给他们留点钱,这也是我现在唯一能做的了。

“你对你妹妹可真好!”

“就一个亲妹妹,能不好么?”

她又开始埋头专心点钱,一把把点好,扎起来,盖印章,重复做着机械性的事,她们这工作也不容易。

我向她感叹了一句。

她停顿一下,扭过头,“是啊,枯燥乏味且消磨人!但每个刚上班的银行人都要先从这个做起,然后才能换别的岗位。”她又笑笑,低声伏到递凭条的口子说,“不过下半年就好了!下半年我就做信贷客户经理,就可以出去了!”

“那可喜可贺啊,终于可以离开这个鸟笼了!”我说句好话。

她扭头张望一下,低声说,“小声点,别让别人听见,怎么能说我们这是鸟笼呢?会让别人不高兴的!”

我连忙点头,再不做声了。

钞票点完,来了个人复核了一下总数,她五个五个给我递了出来。最后五个的时候,她拿出笔,在扎条上写上一串号码,放在最上面,递出来给我,红着脸小声说,“我叫刘静,这是我的手机号码,有什么金融知识不懂的,可以打我电话哦!”

我向她点点头,从背包里又拿出个小一些的红色背包,把钱都放了进去,把她写号码那一扎放在了最上面,又把红包装进了我的黑色背包,然后向她笑笑,摆摆手,说声再见。她站起身,向我职业性的微笑着点点头。

出了银行网点,我四处瞟了几眼,那些人没有找过来,我总算放心,往前面巷子的一个美甲店走去。

董婷已经在这里等我,这是她中专同学开的店,由于还早,她的同学还没有来。我把她叫到里间,关上门,把红包拿出来给她,装进了她带过来的黑色塑料袋,把塑料袋里的衣服放进了我的黑色背包。

我跟她叮嘱,把钱拿回去给爸妈保管,万一我进去了,这就是她的嫁妆和爸妈的养老钱,不要存进银行,要用的时候分批使用,免得惹出麻烦来。

妹妹红着眼睛,“哥,你不会真有事吧!罗总难道也不能救你?”

“现在还不确定,形势不容乐观,你没发现我们门口现在有人盯梢吗?我们要先做好万全的准备,这是我们开汤馆赚的血汗钱,可不能被他们给黑去了!”我叮嘱她,“汤馆你要用心经营,反正今年的租金已经付了,起码要把今年的租金赚回来,再往后就看你的了,哥也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帮你!”

妹妹读书不行,初中毕业就准备再不读,还是我做工作,让她又坚持读了个中专,可她能进药厂的专业不选,非要选时髦的电子商务,出来进不了电商公司,结果只有给奶茶店打工。我刚从花朝村回来那两个月,每晚她都会带奶茶回来给我喝,那是我那段时间唯一感到温暖的事。后来开汤馆,我就把她召回来了,将来接手汤馆,起码有个稳定的营生,将来三餐温饱、四季新衣总是有保障的,普通人家,也只求这个了。

妹妹哭了。我叫她抹干眼泪,坚强一些,爸妈以后就交给她了。然后我拿掉假发放进背包,穿上外套走出了美甲店,回到那个街角公园,骑上摩托,没事人一样回到了店里。

盯梢的人已经先回来了,看见我,他们的表情显得轻松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