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把心掏出来
母亲是好母亲,从他生下来,她一直无微不至的照顾他。
究竟是什么让她变成了这样,季泽壹不知道。
很久以后,他才明白,财富、地位、权利是在贫民窟可以令人癫狂的神圣之物。
它是伊甸园里诱人的罪恶禁果。
人人都想摘下来品尝一口。
与它沾染的人往往再难以忘怀它的好处,最后畸变。
坚强变得懦弱,高尚变得卑鄙,正直变得谄媚。
而痛苦和更深沉的欲望随之降临。
季泽壹在那天猛地跑出饭店,看着逐渐变小消失不见的影子。
告诉母亲,他一定要,成为姜光海女儿唯一的omega。
他一定要,带着母亲去到那个人人都羡慕的第二世界。
母亲虽然惊讶,却也抱着某种不切实际的希冀,鬼使神差般将希望寄托在这个只有八岁的小孩身上。
终于,他们如愿以偿。
姜光海看上了他的母亲,他们离开了这个颓靡落魄、破败不堪的战乱区。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接风宴,季泽壹在姜家三楼见到了姜茵。
门框里背光的人,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
季泽壹首先看的是她身后,阳台外面洁白的云朵,像棉花糖,轻盈可爱。
然后他看见她的轮廓线条,从头顶扎起的丸子到光着踩在地板的脚趾。
在落日红晕的余晖中,美的像一幅画。
姜茵在那里以亲吻的举动蹭了下季泽壹。
彼时姜茵还不明白她这么做的含义,姜光海讲过很多次,她都是左耳进右耳出,只当是自已多了个弟弟。
但从贫民窟爬上来的季泽壹却比谁都清楚这些动作的意思。
于是那天起,他恪守自已作为姜茵omega的职责,她喜欢什么,他就是什么。
以后,她就是他的alpha。
季泽壹怔怔想着,他和他见过的来备选区挑剔的alpha似乎有些不同。
她的笑容深深刻印在他的脑海,即使在很多年以后,季泽壹仍然能记得这一幕。
姜茵拉着他下楼吃饭,十分贴心地为季泽壹夹菜,盛汤。
季泽壹听见自已心跳声,扑通扑通。
他们一起上课,一起玩耍,一起干坏事,一起调皮。
但很快,他的美梦破灭了。
长大的姜茵变成他印象中的那些alpha,恃宠而骄,傲慢无礼,嗜色成性。
她越来越像那些无所事事的世家子女,废物而可笑。
一天比一天更加沉迷于声色犬马,虚度光阴。
没关系,季泽壹想着。
只要她还和他结婚就没关系,只要姜茵心里还有他就没关系。
最终,姜茵迟来的叛逆自我之洪水,冲垮了季泽壹一砖一瓦辛苦搭建起来的堤坝。
她爱上了别人。
别人可以是任何人,今天一个,明天一个,但就不会是季泽壹。
姜茵开始忤逆姜光海,厌倦他给自已挑选安排的婚姻。
她朝姜光海据理力争,“你不应该对我的生活指手画脚,也不应该限制季泽壹的选择。”
季泽壹迷茫了,他不知道自已该何去何从。
他这样的身份住在姜家未免太尴尬。
母亲却在这时候给了他提醒,唯有旁观者懂得破局之道。
他们母子连接的血缘之中,来自于贫民窟的欲念根深蒂固。
从一开始设计布局就注定必须付出代价。
季泽壹拼命逃脱出了霸凌者对他的凝视、调笑、羞辱,从肮脏泥泞而又混乱落后的贫民窟拼出一条路,最后必将执迷于内心最稳固不变且难以察觉的欲望。
季泽壹有一天在镜子里看到了自已和曾经欺负过他的那些omega的神情。
如出一辙的嫉妒和憎恶,还有对alpha的贪欲。
故事就是这样开启的,季泽壹约姜茵到邮轮上,给了她最后一次机会。
“你到底要不要和我结婚?”
“我一直在等你。”
“要我吗……”
“呵,我做梦?”
“不要我,那你就去死。”
暴风雨交加,狂涌翻滚的海浪如同巨兽之血盆大口瞬间将姜茵吞噬。
季泽壹终于斩断了他最脆弱易碎的那根神经。
从此以后不再给她机会伤害自已。
季泽壹已经准备好迎接新的生活。
三天后,姜茵出现了。
他都打算放下她了,可她居然活着回来了。
眼泪毫无预兆豆大般掉下来,季泽壹颓败地跌坐在卧室地上,就这样好了,继续做着以前常做的事,欺骗我,玩弄我,践踏我,等我耗尽所有期待,就能有勇气再次了结一切。
他已经忍到极限,她却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甚至还会奇怪,季泽壹为什么总这么暴躁,为什么总这么愤怒,毫不留情。
明明把心都掏出来送出去了,事到如今难道还在期待什么,不要犯错,不要变得跟那些愚蠢的omega一样。
季泽壹声音发抖,“可以带我去找她吗?”
林修斯双臂环抱靠在门口,“明天吧,明天晚上下班之后我带你过去——”
季泽壹走进食堂,站在姜茵后面不远处。
光是两人坐在一起的画面都足够刺痛到情绪失控,耳边对话的声音变得深远,像是蒙了一层玻璃罩闷闷沉沉,你一言我一语,让他根本插不上嘴。
姜茵伸手握住对面那人的刹那,他彻底崩溃。
“砰——”玻璃碎掉的一瞬间两人看过来,对话被迫中断。
众人欷吁一声,姜茵错愕地望着胸口的刀,随着心脏跳动轻微晃着,手根本止不住喷涌的鲜血,衣服很快被浸湿。
季泽壹双眼无神,平静地看向她,“你可怜他,那谁来可怜我?”
眼前变得模糊,画面无限拉远——
姜茵脱力,重重倒在地上。
很多年以后,姜茵才反应过来,季泽壹的爱,不是可爱的东西,是生猛而具有毁灭性的,是一把冰锥刺入心脏的感觉。
......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从黑暗中清醒过来。
她费力掀起眼皮,军医所病房的灯光明晃晃有些刺眼。
“姜茵,你醒了?”沈译见人睁眼,连忙叫来医生,又给姜茵倒了杯热水。
她昏迷的三天,曙光派和联邦派吵得不可开交,行凶者是林修斯带来的,虽然姜茵不是联邦军,但差点死在这里,他们得负责。
沈译被惊的说不出话,从季泽壹冰冷的眼神看来,似乎他也有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