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半生缘10
为了不引起白海长的人注意,王一搏不敢多留,碗里的饺子吃的干干净净,拒绝了肖父肖母的相送,只让肖站一人送他到了院门口。
“往日种种皆因无奈之举,还请哥哥见谅”王一搏面色与平时无异,言语也是如往常一般平静,可肖站却看出他的诚恳,却不想理他,王一搏扫了一眼落在门旁的那把dao,“你若还气恼,就当作今日我没来过,你也没见过我”
肖站的气早就消了,听着王一搏的话却又暗自窝火起来,微微瞪着眼睛看着他,“你说没见过就没见过,你当肖家是什么?你当我是什么?谁是你哥哥?我娘只生了我一个儿子,你往后也不要再来这里了”
以前肖站没少求王一搏喊他一声哥哥,可如今等到了却无半点欢喜,什么叫就当他没来过?当肖家和他肖站是什么?
王一搏紧抿唇,看着肖站微红的双眼,他还和小时候一样,一生气就红眼睛,惹人可怜,“是我不好,不生气了,我今天是临时来的,没想过会让你看见,我在这停的太久了,等日后再和你解释,好好陪肖伯父肖伯母,外面天冷,想骂我也进屋再骂”
王一搏转身走向不远处的汽车,郁因不知什么时候等在那里的,在王一搏迈向后座的那一刻,肖站大步跑向车子旁,叫了他的名字,“王一搏”
郁因谨慎的观察着四周,见肖站跑过来以为发生了什么,王一搏已然坐进了车子,车窗打开,一坐一立隔着车窗,王一搏见肖站有话要说就打开车窗看着他,肖站犹豫了一刻才问出早就想问的话,“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好与不好,见到你便是极好”
车子已经远去,肖站隐隐约约听到了王一搏让他回去的话。
“站哥,站在路口干嘛呢?”洛申的话让肖站回神,深呼一口气,“没事,你怎么过来了?”
“当然是来伯父伯母拜年的啊”洛申揽过肖站的肩头,手里还拎着几包东西,“家里来了客人,就让我来了”
王一搏闭目凝神,郁因多次从镜子里看向王一搏,他知道王一搏并没有睡着,肖站这个名字对他并不陌生,但也不熟悉,从王一搏让他暗中帮助富兴就能猜出肖站在王一搏心中的地位,听到王一搏的那句“好与不好,见到你便是极好”与肖站的反应别无二般,此话若是说与女子,就如“我心悦你”,仔细探寻又比此话更情深意切,可对方是男子,即使是幼时情谊也不必如此说。
“曹家渡的那批货怎么样了?”王一搏低沉的声音从后座传来。
“天气转暖,冰雪消融,不日就能到”
“嗯”沉吟片刻,王一搏睁开了眼,“到时你找几个人把货卸了交给富兴的负责人”
“好”郁因纠结许久,还是忍不住提醒道,“先生您如此做,定会引起总督的怀疑,富兴恐怕难以藏身”
“你以为在这上海有何能瞒过他?富兴在上海能这么快的扩展门面,他岂会不知?如今洋行遍布,可在他控制下的又有几何?与其躲在暗处,不如为他所用,幡杆灯笼,油灯点亮,最黑处确实离杆最近的地方”
“那肖先生?”
郁因只说了半句话,王一搏就知道他是何意,“他们在暗处不到万不得已不可露面,只要不触及他的利益,他不会动手”
即使是大年初一,上海的马路依然是熙熙攘攘,车子的速度只有二十码,王一搏向窗外看去,“这天,早就该变了”
同年五月中旬,《青》刊登一篇bai话小说,顿时引起轩然大波,肖站也将其买下却久久未能翻阅,一直摆在床头柜上,洋行的生意越做越大,白家已经不再趋于暗里拉拢,肖站为此觉得忧心,日日守在店里,胜利对国人的影响很大,一些innovation逐渐灌入,《A Madman's Diary》的发表让更多的青年人觉醒,自由与平等成了大众热词,就连那些商人也不例外。
“你看那本小说了吗?文字通俗易懂”
“看了,文字形式十分新颖,内容更是另有深意”
“先生,能否告知敝人书中所写何意?”肖站忙里偷闲,刚婉拒了白家的人,就听到店里两人讨论那本书。
“肖老板不妨自已阅览,耳闻之,不如目见之,只能说此书开创了文学新领域,影响必将深远”
“我看倒未必”一人踏入富兴,一言一行毫不掩饰自已的傲慢,“此书荒诞可笑,无病shen yin 罢了,内容更是俗不可耐,丝毫不见文字内涵,这是chi辱”
“朱先生还是不违其名,与给知县打枷过的、给衙役占其妻子的人有何相异?”那人素来与朱亨不相对付,看他如此就直接回怼。
“何先生此言差矣,“狂人”只是一个疯子,疯子哪有什么思想?何先生莫非也是疯子?”朱亨不与他拐弯抹角。
洛申见此二人就要在这吵起来,已经引来了不少人关注,不免有些担心,忙插进话,“两位可有货物进出?若没有不如去茶馆喝杯茶再议?”
听到洛申的话两人这才停止争论,各自拂袖而去。洛申叹了口气,和肖站嘟囔起来,“你怎么也不阻止他们,还在一旁看热闹?影响我们店面形象”
肖站轻拍洛申肩膀,以示安抚,“你不觉得他们吵起来颇为有趣?”
“你何时有了这种趣味?”洛申看着肖站唇边的浅笑,蹙眉说道。
“国内形势变化风驰电掣,innovation如泉,这是一个好的开端”
“你是说innovation?我倒觉得是蚍蜉撼树,异想天开”洛申不以为意,对于文学他一向不感兴趣,他更在意洋行的生意,肖站摇摇头没再说话。
“郁因,你知道我爹要和一搏哥哥说什么吗?”白英英趴在门外听了许久却什么都没听见,看郁因站在旁边不由问道。
郁因摇头,没有张口,白英英看了他一眼,难掩丧气,毫不掩饰地嘟囔道:“就知道你会这样,一搏哥哥好久才回来一次,一进家就被父亲带进屋说话,都半个时辰了”
白英英的嘀咕郁因恍如未闻,依旧站在门口。王一搏刚从醴陵回来就被白海长叫到白府,没有片刻休整,白家大小姐实在过于聒噪,等在门外片刻不得闲,一会趴门缝看,一会问他关于王一搏的近况,他也只好耐着性子应对。
冷脸贴多了,白英英觉得郁因无趣极了,独自坐在栏杆处揪着草,郁因瞥了一眼收回视线。
房门从里面打开,王一搏走了出来,白英英就要贴上去时,白海长跟着走了出来,白英英堪堪停下脚步,打量着父亲的神色,比进去时柔和些许。
“爹,一搏哥哥许久没回来了,留他吃完饭再回去吧?”
白海长揉揉女儿的头,言语轻柔,“他还有事要忙,下次再留他吃饭”
王一搏与白海长告辞,带着郁因离开白府,白英英似乎又与他爹闹了起来,不痛不痒的责怪渐趋渐远,郁因给王一搏打开车门,“去富兴”
“总督要你去找肖老板?”白海长多次派人都被拒绝,如今让王一搏去也是无奈之举,这一步对白海长来说是一步险棋,可整个上海没有比富兴更合适的洋行,生活日趋紧迫,分成各派,他若坐以待毙,那他这个位置也将拱手于人。
“嗯”
到了富兴却没见到面,说肖站和洛申都出去了,店里的人见两人是生面孔,一来就问老板的去处,不免留有戒心,没有告诉肖站和洛申去了何处,郁因想细问又被王一搏拦住了,二人离开洋行,坐在车里。
店员在门后观察了许久,那辆车依旧停在路边,不久前进来的两人也在车里,几人商议了几下,还是觉得要提醒一下老板。
码头人声鼎沸,单町问了几个人才找到肖站,看到单町来了,肖站有些惊讶,“你怎么来了?”
“洋行来了两个面生的人,一个穿着军装,看着军职不低,进来就问您和洛老板,知道您不在后就一直守在门口,怕来者不善先来和您说一声”
肖站听罢笑了笑,和荣老板又说了两句,便告辞离开。
“先生,肖老板回来了”郁因叫醒正休息的人,声音轻缓,细若蚊蝇,可王一搏还是很快就睁开眼,眼中的疲态难以掩饰。
王一搏隔着车窗看去,对方也正好看过来,起先的店员似在和肖站说着什么,只见肖站点了点头,便径直走了过来。
王一搏打开车窗,就这样看着肖站一步步走近,眉宇舒展。
郁因把车门打开,可里面的人并没有出来,肖站便知晓里面人的意思,抬脚迈进了车坐了进去,郁因回到驾驶座,汽车驶离,肖站也没问去哪,两人间隔半个手臂,从他上车后,王一搏也没有说话,没多久就闭上了眼。
车子停在一栋楼门口,郁因打破了车内的寂静,王一搏缓缓睁眼,说话声音低沉喑哑,“下车”
楼外人影绰约,王一搏带着肖站进去,皮鞋踩在地面传出“哒哒”声,肖站观察着四周,这栋阁楼十分宽敞,里面的家具一应俱全,没有灰尘的味道,可打眼看去又像是无人居住。
“这里是我的住处,你以后若有事,就来这,尽量不要去白府”王一搏示意他坐下,给他倒了杯茶。
两人从大年初一之后就没再见过,骤然相见,肖站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只是接过茶杯浅抿了一口。王一搏坐在对面,看着他的目光不再是一片冷然。
“白海长有意与富兴合作,你是如何想的?”
“是白总督让你来当说客的?”看到王一搏敛眸,肖站心领神会,“富兴能有如今这般,我不能否认是仰仗了白家,荣家和黄家也是看了你的面子上才信任富兴,可为白家做事所承风险太大,我不能拿着富兴十几号人的性命当赌注”
“否,富兴不必为白家做事,你无需顾及这些,既与白家互利,便可保富兴周全”王一搏不急不慢地说道,“白海长想在上海站稳脚,就必须掌控上海的贸易,你可以此与他周旋”
肖站听到此也能猜出王一搏的意思,只是他不明白,王一搏为何要将他带到自已的住处来谈论此事,与白家合作其实他已有决断,富兴需要一棵树作为倚靠,白家最好的选择,可所承风险也是最大,他需仔细斟酌,若是旁人说此话,肖站不会信,可对方是王一搏,他却是信的。
“富兴不是他唯一选择,但是最好的选择,富兴也是如此”
回到洋行,肖站就与洛申商议此事,刚做下决议,白家就派了人过来,肖站将王一搏的提示收下,争取到了更多的主动权,但白家似乎早就做好了准备,文件、媒体发布会已安排妥当。
时间转眼过了三年,富兴已成为整个上海的龙头,各界商界人士趋之若鹜,可老板却是鲜少露面,只听闻其人年少有为,才貌不凡,与白总督身边的王上将关系甚为亲近。三年间上海风波不断,众民思想呈现两极化,最先进入白热化的是那些青年学生,日日上街游行,紧接着又出现了一些闹市的场景,无论身份地位如何,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局面。
青年活动只是一个开始,这三年间有太多人下台,也有新的派别开始崭露头角,随着外国思想入侵和时代进程需要,社会正出现不同以往的变化,陈先生在上海成立了New Party发起组。
xxxx年GD正式成立,肖站也加入了其中,对D内而言,肖站的加入如同猛虎增翼,但因肖站身份特殊,不能向公众透露,做事便掣肘许多,对外肖站只是富兴洋行老板,知晓他身份的仅有D内几人。
从与白家合作后,肖站便渐渐不再露面,去码头清点货物基本都交给了手下的人,即使如此也躲不过不轨之徒暗中袭击,白家壮大惹了不少人红眼,那些人动不了白海长,便从富兴下手,只是有王一搏的保护才让那些人不敢轻举妄动。
既已加入,肖站自知不能明哲保身,学qiang确实是必要之举,因此在王一搏教他时,他学得很认真。
王一搏去了广州,走时并未告知肖站去做什么,肖站也没有问,这一走就是三个多月。这日,黄埔码头出现了罢工,肖站得知后就驱车前往,到了码头,工人们正聚在一起争吵着什么,下一刻就要大打出手,待肖站走近,才得知是因为克扣工钱,这里的工人大多是带着一家人的责任,靠着工钱温饱食宿,近日工头迟迟未结工钱,今日才结,却比以前少了一半,找工头理论一番,却说是因为他们集体闹事耽误了货物运转,小惩大戒,这自然惹了众怒。
“肖老板,您怎么来了?”经理姗姗来迟,看到肖站心头一紧。
“再不来,岂不闹出人命?”肖站冷冷的看着他。
“肖老板言重了,这些工人蛮横无礼,怎么能劳您大驾?此事我来处理”经理瞪了一眼工头,似在埋怨对方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工人一听此话怒意更盛,叫嚣着要去上手,肖站厉声说:“你如何处理?将他们责骂鞭打一番?他们是人不是牲畜,立刻把欠的工钱结了”
肖站在这,经理也不敢再犹豫,立刻给工人结了工钱,见事态平息,肖站又叮嘱一番才驱车离开。
在回去路上,肖站隐隐察觉身后有人跟踪,不知从何时跟上的,他将车调转方向,向市区外开去,车速陡然加快,后面的那辆车紧追不舍,子dan撞击车身发出“砰”的一声,肖站一人无法反击,只能不断改变方向和车速来躲避枪击。
qiang声似乎转了方向,肖站从后视镜看去,跟着他的人被人拦截下来,车胎被子弹击破,车子在路上转了两圈就停了下来,那些突然出现的人像是训练已久士兵,有条不紊地进攻,有人援助肖站没有停留,驱车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