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半生缘12
宴会结束,宾客散尽。白英英又大闹了一场,白海长却将怒火全撒在王一搏身上,责怪之语句句扎心刺耳,大抵是怒火灼心,白海长顺手拿起桌子上的青玉茶杯砸在了王一搏的额头,杯子应声而碎时王一搏的额头也在不停地流血,白府闹了许久王一搏从始至终都未曾言语,沈氏倒是在一旁添了不少油。
白府的下人默默收拾着一片狼藉,王一搏已经离开,额头的血滴了一路,作为下人虽有不忍但并没有资格为他说话。郁因看着王一搏满脸是血也是吓了一跳,急忙拿手帕给他止血,伤口已经不在流,只是没经处理,血沾在脸上看着瘆人。
“先生,请医生看一下吧”
“不必”王一搏唇色苍白,神色倦乏,坐上车后就闭上了眼,“不要和肖站说及此事,近日也少去富兴”
“明白”郁因不是第一次见到王一搏这样,当然也不会是最后一次,可这一次他不想再听从王一搏的安排。
肖站到了公寓已是三更天,看着床上唇色发白而双颊通红的人心口像被无形的手狠狠捏住,他趴在床边握住对方的手,昏迷的人似有所觉,手指动了一下。
“请大夫了吗?”温热的毛巾擦过额头,避开了受伤的部位,说话时肖站的眼睛不曾离开片刻,“我该猜到的,我不该听你的话”
“请了医生,额头只是轻伤,抹点药就行,不会留疤,发烧还是因为肩头的伤口”
“他这伤到底是怎么回事?”肖站锐利的目光投向郁因,王一搏避重就轻的回答并不能打消他的疑虑,他的身手不差,若是普通的对手不会伤他这么狠。
听到郁因的讲述,肖站将王一搏的手又握紧了些许,看着昏睡的人难掩心疼和愤怒。白海长派他去广州处理叛离的手下,明知此事危险重重却不肯对他加以保护,把郁因困在了上海不说,就连人手也只有些许五人,这才耗了三月时间,在即将收尾时遭遇了对方的偷袭,这才受了伤。
“他是想要他的命!”察觉到床上的人传来不适的闷哼,肖站松了手,给他盖好被子,压着嗓音继续说,“你俩倒是好,什么都不与我说,觉得能瞒我多久?”
郁因被他说的一阵心虚,肖站也没有再多说什么,毕竟他也做不了主,把王一搏的手塞进被子,便将郁因送走了。
婚礼举办在第二年的秋天,肖站也在婚宴邀请之列,一早王一搏就来敲门,肖站正在刷牙,顾不上没刷好的牙,随便漱个口就擦干手去开门,“怎么这么早?”
“急什么?想早点来见你,看看肖老板今天的模样”王一搏换下鞋子,将头上的帽子挂在衣帽架上。
“急的人怕不是我”肖站没再管他,径直走向洗手间,嘴里的牙膏沫还没冲干净,味道发苦。
“给你带了早饭,热乎着,抓紧来吃”
两人吃罢饭,肖站却在衣服上犯了难,他习惯穿长衫,西装订了几套却没上过身,今日是参加白小姐的婚宴,长衫确实有些不够庄重,可这衣柜里的西装搭配起来实在不易,王一搏在楼下客厅等了许久都不见肖站下楼,便去敲门。
门从里面打开,肖站依旧是先前的衣服,王一搏一眼就看出了他的为难,“是不是不知道该如何穿,我教你”
肖站轻轻点头将人迎进屋,整洁的房间被衣服堆的到处都是,肖站有些不好意思,“我第一次穿西装,实在难以下手,还不如长衫方便”
“长衫儒雅,西装庄重,你穿长衫好看,西装定也不差”王一搏拿起一件黑色西服在肖站身前比划一番,笑着点头,又绕过肖站从衣柜里拿出一件黑色半高领毛衣,“就这套吧,换上试试”
两人相熟已久,肖站没有避开,直接脱下长衫换上西装,王一搏站在原地注视着肖站的一举一动,眼睛飘忽不定,等他换好之后才长舒一口气。
“如何?”西装紧贴着身体,肖站有些不自在,尤其是腰下三寸之地,布料的存在感太强。
“好看”王一搏上上下下欣赏一通,拉着肖站进了洗手间,在洗手台上巡视一番,打开水龙头,将手沾湿,指缝轻抚发丝,渐渐露出光洁的额头,眉眼也更清晰,肖站看着近在咫尺的王一搏一副认真的模样,不由红了脸,听到王一搏说话才回过神,眼睛里略带惊慌,“这样才更好看”
肖站看向镜子,如他所言确实与西装更搭了,王一搏就站在他的身侧,两人一起看着镜子里的彼此,笑意浅浅如沐春风。
少了头发阻挡,那双眼睛更加明艳动人,王一搏情不自禁抬手摸了摸他的发顶,收回时似不经意间蹭到他的耳垂,肖站不敢再看镜子,低头打量自已的衣服,“这衣服穿着实在难受”
“第一次穿,都会有些不自在,不行的话就穿长衫去”
“算了,也就一天”肖站不想再在着装上浪费时间,“走吧”
“等等”王一搏拉住肖站的手,或许是肖站转身太急,又或许是王一搏的力气太大,肖站转身脚却没站稳,王一搏急着扶他,两人就如此以相拥的姿势双唇紧贴。
“抱歉,我”王一搏急忙将人扶好站稳,一向从容不迫的人在此刻像个犯了错的孩子,面对着肖站无所适从,“我不是有意的,你别生气”
肖站也被突如其来的举动所惊诧,看向王一搏惊慌失措的模样,并无半点气恼和不悦,心里反倒有说不清的欣喜,那柔软的触感,让他有再尝试一次的想法,面前的人还在慌着给他道歉,肖站却不能将视线移开,他轻轻握住王一搏的手,又近了几分。
王一搏看着渐行渐近的面容,心里有了一种陌生的感觉,他似乎猜到了肖站要做什么。
唇瓣熟悉又陌生的温度让两人的心开始共颤,那双明媚的眼睛轻轻闭上,颤动的睫毛显露出主人的紧张,在肖站离开的前一秒,王一搏加深了吻。
郁因在楼下等了许久,好不容易等来了两人,却看到两人神色异常,站的距离也不像以往,像是闹了矛盾又不太像,走近一看,肖站的唇瓣比以前要红了许多,再看王一搏,王一搏的瞪了他一眼,郁因不敢再多看,给肖站开车门。
几年来已有了习惯,只要两人同乘,郁因就先给迎肖站入内,这是不成文的规定,郁因没有疑问,肖站是先生儿时的救命恩人,如今种种礼遇都理所应当。
三人一路无话,一个是不敢说,一个是无措,还有一个在纠结该说什么,将近一个小时的路程很快就结束了,到了宴厅门口,王一搏下车绕到另一侧,向肖站伸出了手,肖站仅犹豫一瞬,将手搭在了他的手心。
门外堆满了记者,以为是王一搏的舞伴,纷纷按下了快门键,当看到是肖站时,快门声停了两秒,“咔咔”声连绵不断。
二人出示请柬,快门声被挡在外面,来的人还不是很多,宴会主人已经在迎客,何部长笑盈盈地与肖站握手,对王一搏不冷不热点了点头,“我这里还要忙,你们自便”
何部长对王一搏一向如此,起因还是一年前的闹剧,白英英对王一搏的执念让两家人头疼不已,何部长两度提出退婚,白海长不知以何种办法打消了白英英的大吵大闹,竟一夜之间肯嫁给何璨。
肖站被人叫到了一旁聊天,王一搏一向生人勿近的模样,大多只是点头之交,走个过场也就各自忙活,倒是其中不乏想看热闹的。
喜宴举办的隆重豪华,将近整个上海的达官贵人都来了,音乐响起便是婚礼开始,白英英一袭白色婚纱缓缓入场,白色纱幔让小半张脸若隐若现,带着白色手套的一只手轻提着裙摆,右手挎在白海长的臂弯处,今天的白英英比印象里恬静温婉,何璨也是一表人才,两人站在一起就是一对才子佳人。
肖站朝王一搏看了一眼,又略有惊慌地看向婚礼席,王一搏似乎一直在看着他,视线交汇时,肖站仿佛做贼心虚,收回视线后又是在故作镇定,王一搏浅笑几分,离肖站又近了些,几近肩膀挨着肩膀。
“肖站,你在偷看我”王一搏低笑出声,“喜欢我?”
声音像是喃喃,却又震耳欲聋,肖站指尖轻颤,不敢看向王一搏,耳朵却红的滴血。
到了敬酒环节,是众人八卦之心最重的时刻,一些喜怒不掩于色的人直接看向王一搏这边,王一搏视而不见、恍如未闻,白英英走到肖站面前,仿佛没看见王一搏,“肖先生,我敬你一杯”
“新婚快乐”
白英英一饮而尽,肖站也不好浅酌,本以为就此结束,白英英又倒了杯酒,“这一杯还要敬先生,望珍重”
肖站不知何意,他没有多问,又喝了一杯酒,白英英还要再敬一杯,王一搏直接拿过杯子,不给白英英机会,替肖站喝完,“白小姐这是何意?”
“今日是我大喜,我敬他几杯酒又能如何?”白英英唇角微勾,在二人唇上巡视一番,便移开目光,像是看到了什么可笑的事,笑意更甚,“繁华事散逐香尘,流水无情草自春”
何璨对二人点头就去了别处敬酒,白酒灼心,两杯下肚就有了晕眩之感,醉意来得很快,王一搏扶着肖站的手臂,“能站稳吗?”
“嗯”肖站酒量很差,两杯已是极限,宴席刚开场,并不好离开,肖站忍着晕眩坐在了酒席上,王一搏难得神色外露,众人露出耐人寻味的表情。
饭刚吃一半,肖站实在撑不下去了,王一搏也顾不得旁人,半扶着肖站离开。
两人不知道的是,在他们离开后,席间渐渐有了新的传闻,王一搏之所以对白英英的爱慕与追求视若无睹,是因为他与富兴老板肖站有不可详说的关系。
喝醉的肖站和平时无异,只是偶尔会发出一声傻笑,王一搏将人扶进后座,走的是宴厅后门,防范严密,并不用担心有记者,只是人多散乱,更要多加提防,郁因巡视着周围,看两人进了车才微微放心。
“先生,是回肖先生那儿,还是公寓?”
“公寓”
郁因顿时觉得自已问的这句简直是多此一举,将车转了个方向,谁料肖站像没了骨头,身子倒在王一搏的腿上。
“慢点”王一搏声音不大,肖站半睁着眼,看着上面熟悉又陌生的脸,附手而上,手心贴着微凉的脸颊,眼神迷离又清明,露齿而笑。
“王一搏”
“嗯”
“王一搏”又喊了一遍,王一搏依旧低声回答。
“王一搏”一连喊了三次,肖站笑得实在好看,比清醒时笑得纯粹许多,王一搏缓缓将大拇指按在他的眼角,不停地摩梭,“叫哥哥”
拇指微顿,捏住了肖站的鼻子,绵言细语,“哥哥”
郁因听到王一搏的声音握着方向盘的手一抖,差点撞上经过的黄包车,急忙抓紧方向盘装作什么都没听见,“奇也怪哉”,车内的氛围实在暧昧,郁因的心跳如雷鸣。
“开慢点”
“是”
车速还没黄包车夫的步伐快,郁因此刻觉得还是不说话为好。
肖站听到王一搏叫他哥哥,更加开心了,醉意中多了一丝得意,“再叫一遍”
王一搏随了他意,看着他高兴,心里也轻松不少,此刻让他回想到儿时,肖站和他也是如此这般,他的腿就是肖站的枕头,因为失去母亲,他很少笑,肖站却因此总逗弄他,拿各种吃的玩的吸引他,只为了听他喊自已一声哥哥,可他从离开前都没有喊过,孩童总有大人比不及的精力,可他总会在午间困倦,在他昏昏欲睡时,肖站就会捏住他的鼻子,看到他朦胧醒来后,又装作无辜之态。
与父亲母亲的时光都在时间的长河里逐渐模糊,却对肖家的记忆刻骨铭心,对他而言,肖家的一切是他坠入深渊后遇到的唯一的暖阳,值得永远珍藏。
肖站醉的糊涂,王一搏直接将人抱进公寓,见人睡着,便抱进卧室让其躺着,房门半掩,到厨房煮醒酒汤。
一夜安眠,没有醉酒后的头痛,肖站坐起身才看到躺在沙发上的人,掀开被子轻手轻脚给人盖好毯子,手刚收回王一搏就醒了。
“哥哥”
昨日之事回溯,肖站赧然,垂眸不应。
王一搏半坐起身,身上的毯子滑落在腹间,将人的手握住,轻轻捏了捏他的指腹,“头疼吗?”
肖站摇头,回握住王一搏的手。
“天凉了,怎么不睡床上?”
“离开了怕你蹬被子,同床共枕怕是不好”
“有何......”肖站言语未尽,似有所觉,“身体重要”
“嗯”王一搏打了个哈欠,“那再睡会”
说着就拉着肖站上了床,被子盖在两人的身上,察觉身边的热意,肖站觉得自已的酒还没醒完,怎么就这么睡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