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有聚餐,叶礼融待了一会儿就离开了,特意趁着晚上,在外面逛逛,在车上就听同事们说有一个美食小镇很热闹,她那么爱热闹,应该会出现在这里。
以前每个周末,他都被她拖着出去玩,随便去哪都好,她不爱待在家里。
全国各地的美食街都很相似,他不感兴趣,但是眼神在人群里不停的找寻,一刻也没有闲下过,却都不见她的身影,叶礼融有些焦急,也有些失望。
突然,有一群人站在他的面前,“叶经理,你也来这里逛啊?”
他们一群人看着他,模样很吃惊。
叶礼融点了点头,“听说热闹,过来看看。”
同事们见到他还是有些拘谨的,叶礼融很客气周到的说道:“你们继续逛吧。”
“没想到叶经理也喜欢热闹呀!”同事们与他分手时,也悄悄议论。
叶礼融耳力很好,都听到了,你们都可以来,为什么我不能来呢?因此,他越来越不喜欢走进人类中间了,这让他感到疲惫,但是他还是把整条街都走到了头,才确信了她不在这里。
原来,缘分已尽的两个人,就算离得再近,却真的不会再相遇了。
这座庄园很大,建筑物高低不同,但是很相似,夜晚很容易迷路,叶礼融点开了手机地图,在回到住处的路上,他也总期盼着,下一秒钟能够遇见她。
他已经放手了,只是想远远看她一眼而已。
他的眼睛疼,不知道怎么了,迎风就湿润了,雨珠落在他的手上,天空又下雨了,他该回去了。
相颜回到房间后,距离给林云让打电话,已经过去一个半小时了,他还没有回来。
她闲来无事,就走在院子里,院子里打扫的很干净,她坐上秋千荡着时,也没有刻意去想那个人,就是脑子里有关他的念头一闪而过,可能就是他以前经常说的量子纠缠,此刻他也可能正在世界上的某一个地方想起了她,而被她的意识捕捉到了。
相颜害怕被裹挟,与他纠缠的那些日子,让她受尽了苦楚,如今对他还有了些愧疚,更不敢想起他了。
她突然想起一些事,想回屋里拿手机,脚上穿着白色的酒店拖鞋,踩着鹅卵石,脚底微微有些痛感。
虽然,林云让安排了一辆商务车去接人,相颜也一直不放心,她给高院长打去了电话,“高院长,你们到了吗?”
“小孩子做事太磨蹭,出发晚了,现在还在路上,估计到了也得八九点钟了,你不用担心,这位杜师傅都安排很稳妥,放心吧。”
“那就好,到了跟我说一声。”
“好,好!”
相颜挂断电话,不自觉的长叹一口气,实在是感到无聊,突然想一个人出去散步。
夜晚这么黑,她向来也不识路,四处闲逛着,她一个人走着走着。
石路两边有铺平的绿色草坪,隔五米就摆放着一个低矮的路灯,远近排列着,好像是夜空中的星星,照耀着新栽植的花草们更生机勃勃。
她身后有一座五层的复古建筑,有几间亮着灯,应该已经入住了客人。
路边有一排木椅,相颜坐下了。
这时候,天空突然下雨了,她只能找个地方躲雨。
她的目光被不远处的文化楼所吸引,整个二层都是落地玻璃,此时正是灯火通明。
相颜以为是安排了课程,不由自主地走进了那幢楼。
林云让一开完会,就着急忙慌的跑回来了,他们安排的晚餐也没空去,回到住处的路上,正巧看着她走进了国学院的楼里,他嘴角泛起了微笑,并没有呼喊她。
相颜由楼梯走上去了,从楼道走出来就是一间敞开门的大教室,走到教室门口时,完全被这一幅如同电影画面的场景给震慑到了,因为有一位头发近乎全白的老先生正在挥墨,他神态严肃,双眉间却是舒展自如的,完全醉心于笔墨创作之中。
相颜站在原处不敢挪步,左右望了望,并没有人在拍摄,一层楼只有他们两个人。
林云让站在楼道里,即使是背影,也能看得出她呆头呆脑的小模样,藏住了笑意。
老先生穿着粗布衣衫,满身的古代文人的气质,幸好他没有参与到楼下的喧闹处,否则他会吸引走所有人的目光,完全失了清静。
这时林云让从她身后走过来,相颜都完全没有察觉到。
“怎么站在这儿?”林云让笑着从她的身边经过,径直就往教室里走。
相颜比他更疑惑,他什么时候来的?
“小姑娘,你站那里很久了,快进来吧。”老先生并未抬过头,但早已瞧见她了。
相颜脚步轻轻地走了进去,乖乖打招呼道:“教授您好。”
“你是云让的朋友吗?”
“嗯。”她乖巧应道,害怕惊扰了老先生作画。
一张巨大的画桌,铺上了一层白色毛毡垫,已经被墨迹晕染的不像白色的了,宣纸两边由一对做工精细的竹制镇尺压着,旁边叠着一堆作废的画作,可以看出画家们得到一幅满意的作品有多么的不易。
“这幅画快完成了。”老先生满意的说道。
相颜轻声走到老先生身旁不远处,她一眼就相中了这幅墨青的山水画,甚至都在想应该挂在家里的哪面墙壁上,这都是受叶礼融的审美影响。
林云让也一眼就看出来了,所以微微凑近她,小声说:“你等会儿找老师要画,他会送给你的。”
相颜也小声的嘀咕道:“这不太好吧,我花钱买行不行?”
“老师从未卖过自已的作品。”
相颜一听顿感失落,有时候对于独一无二的艺术作品真的是看眼缘,对眼了就念念不忘。
“老师,小相说她家里缺您的一幅画。”
这么明目张胆的要画,相颜第一次见识,她皱眉对他直摇头,意指不要再说下去了。
“小姑娘,你也喜欢国画吗?”老先生语气温和的问道,他始终低着头,亦能分心认真作画。
他年纪大了,作画时拿着毛笔的手在微微发抖,随着年老,他可能就作不了画,真令人叹息。
相颜点了点头,“嗯,我很喜欢国画,尤其喜欢水墨画,我家里挂有好几幅。”
老先生举起毛笔,然后抬头一看她,看了她半晌后,说:“相小姐,你刚大学毕业没多久吧?”
相颜摇了摇头,“教授,我早都毕业了。”她现在早褪去了大学生的稚嫩模样,但是总有些年长者喜欢这样问她,有人跟她解释过,因为老一辈的人生活条件比较艰苦,普遍没有现代人看起来年轻。
相颜被夸年轻已经司空见惯,仍然满脸止不住的开心。
“有男朋友了吗?”
相颜抬头看了一眼林云让,然后浅浅笑了一下,摇了摇头,“没有。”
“那正好,我给你介绍一个优秀的男孩子。”
听到这句,林云让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他们之间的事情,他尊重她,就算是追求她这件事,他都没有公布出去,因此悄悄走到砚台边上开始研磨,他满心以为老师说的是他。
“教授,谢谢您关心我,但是我现在还不想找……”相颜小声说道,还有意抬头看了他一眼。
老先生一直在认真作画,却笑了,关怀的问道:“你现在这个年龄正是恋爱的好时候,怎么就不想找了呀?”
“正因为我年纪不小了,才不想找。”
“你才多大啊,小小年纪就这样一番悲春伤秋的言论了?”老先生带着笑意,继续在作画。
“我虚岁三十了。”虽然说女人的年龄是秘密,但是相颜打算过了三十再保守这个秘密。
“真的?”老先生站起身来,一脸的不可置信,特意将毛笔离开自已的画作,担心墨汁晕染到宣纸上,他扶正了眼镜仔细观察她,就连嘴唇都哆嗦了几下,他似乎还很不相信,说:“我以为你只有二十二岁左右呢。”
老先生露出一脸遗憾的神色,然后微微张着嘴,缓缓地说:“……那是不合适的了,我想给你介绍的男孩子只有23岁,在科大的物理学院本硕连读,跟小林的身量差不多高,父亲在政府办公,母亲是我们学校的教授,你身上有一股难得的书香气,所以才让我想起我那个学生……”
相颜听到23岁,突然就有些兴趣了。
“比小林长得帅吗?”林云让研墨的动作停下了,脸上的神情别提多失落了,原来是自已参透错了老师的意图。
“你天天那么忙,自已也不愿再找,长得再好有什么用啊?”老先生像对待自家孩子似的,林云让也被训得一言不发。
相颜都忍不住笑了,他委屈的模样跟个孩子似的。
“老师,既然您也操心我的终身大事,您又觉得相小姐很好,为什么没有第一个想到介绍给我啊?”
“人家这么出色,何必看上你啊?”
“怎么不能?”林云让说得非常小声,看上去真的有些失落了。
“再者,你明明又不打算再婚,你只会耽误好姑娘。”
画作很快就完成了,林云让帮着老师将画作小心翼翼的铺在身后的墙上,拿一块小吸铁石放于画作的四角,老先生说:“等墨干了,你再派人来取,这幅画送给相小姐。”
“真的吗,谢谢教授。”
“无妨。”
相颜站在一旁欣赏,这幅画装裱出来,一定很恢弘气派。
林云让在一旁喊了句,“老师……”
相颜一看就知道他要说什么,一下就扯住了他的手臂,不让他说。
林云让只好找机会,提了离开,“老师,那我们就不打扰您了。”
“去忙吧。”
“教授,我回头再来拜访您,谢谢您的画。”相颜一直在长辈们面前表现得很乖巧。
老先生点了点头,将老花眼镜摘下了,他耳聪目明,只有在作画时才戴上老花镜。
两人出了教室后,相颜说:“其实我还想待一会儿的,我与老先生很有缘。”
林云让跟她解释说:“艺术家就是这样性格很古怪的,他不喜欢别人在他的身边打扰太久。”
相颜对此非常理解,她的前夫也是古怪的很,他还远称不上艺术家,只是一个艺术爱好者而已。
林云让告诉他,这位老教授姓贺,是他小时候的国学老师,这么多年,他一直与老师保持着联系,他是良师亦是益友,这个文化楼也是为老师而建立的,不仅让老师有个清静的场所,也能更好的传扬国学。
“你老师的画很有名吗?”
“他从不在意名望,只有一群学生们争着帮他办画展,我老师的老师更有名,他的画拍卖指导价都在百万以上。”
“那我今晚真没有白来,因为寻到了一幅有眼缘的画作,还遇到了一位真正的艺术家。”相颜心满意足,还说:“那幅画起码有五平尺呢,我要挂在公司的会议室里。”
“你真运气好,老师身边围着的都是想要他画作的人,他很少答应。”
“那还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吗,林总。”相颜担了他一个人情,奈何真的喜欢那幅画,回头还得找机会还人情给他。
相颜越想越觉得可惜,感叹道:“贺老为什么不给我介绍啊,我一点也不介意年纪比我小的啊!”
林云让手托着她的后颈,然后用了点力捏了两下,像是警告,“你想都别想!”
“哼。”她心里还在想。
他揉了揉她的发顶,“你为什么不让我跟老师说,我们正在交往啊?”
“我还没有明确答应你呢!”
“怎么还没答应啊,你可真会折磨我!”
“你吃饭了吗?”
“你看我有空吃饭吗,一开完会就来找你,你倒好,还要找23岁的!”
“不是没找上吗,我让张墨韧送点饭菜到房间,我来给他打电话吧。”相颜拿起手机,给张墨韧安排了这件事。
“好嘞,马上就送到!”张墨韧现在对她更恭敬了,好像也不敢跟她多说话了。
林云让看在她还懂得关心他的份上,也完全不生气了,路上还吓唬她,“这两天别一个人在外面乱跑,路上可能会有毒蛇。”
“真的吗?”相颜一下就凑了过来,圈住他的胳膊,“你可别吓我,这世界上我最怕蛇了。”
“张墨韧有一次就在路灯下看到一条蛇圈在那里,幸好有路灯,差点就踩到了。”
“啊啊啊!你别说了!”相颜突然尖叫起来,阻止他说下去,整个人吓得发抖,紧紧抱着他胳膊,“我脑子里有画面了,我明天要在天黑之前就回去。”
“好像下雨了,淋到雨要感冒的。”林云让用宽大的手掌挡在她的头顶上,抱着她一起往住处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