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难梦
“祁医生，您有女朋友吗？”
面前这位身材火辣，眼线飞到天上的女人，正是纠缠祁肆多日的患者家属。
祁肆紧皱眉头，眼底透着不耐。
出于职业素养，他并没有表现出厌烦的情绪，只是一直在警告她。
“这是我的个人隐私。”
那女人还不死心，踩着恨天高将身子又往前凑了几分，手向他伸去。
“祁医生，那些护士都说你已经结婚了，还说你妻子天天给你送饭。”
“可我怎么从没见过你妻子……”
祁肆推了推镜框，向后撤一大步。
那女人差点摔倒，眼睛直直瞪着他。
忽然，他隐隐察觉到一股视线，抬头往女人身后方向看过去。
一袭红丝绒长裙。
她只留下了一个背影，和墙角那抹鲜艳的裙摆，仿佛不再留恋。
莫名的，祁肆有些心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离他远去。
他准备跟上去看那人是谁，却被面前纠缠不休的女人拦住去路。
“祁医生，你要去哪？”
祁肆从白大褂口袋里掏出手机，摁下其中一个号码，那头马上接通。
“保安室吗？这里有无关人员干扰医生工作，请尽快派人来处理，就在……”
那女人见状立马噤声，露出祈求的表情希望他能挂断电话。
祁肆背过身和电话那头说着，依旧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
女人气得说不出话，上前扯住他的衣袖，祁肆果然将电话挂断。
她以为祁肆终于松口，抬眼一看却撞上祁肆那冰冷又厌恶的眼神。
从认识祁医生到现在，那女人从来没见过祁肆生过一次气，就连对待那些无理取闹的家属都是笑脸相迎。
“松手。”
祁肆那宛如刀刃的眼睛，似要狠狠扎向她的手，那女人瞬间松开手指。
被保安带走前，她听到祁肆最后轻声说了一句话。
“下次，便能见到我的妻子。”
……
等祁肆跟过去的时候，红丝绒长裙的背影已经再也找不到。
不过他又看到那个小护士了，并正朝他走来，脸色有些许意外。
“祁医生，您在找什么呢？”
“你有看见一个身上穿着红丝绒长裙的女人吗？”
小护士愣了片刻，随后说道：“祁医生您没有跟游女士见面吗？”
“游女士？”
祁肆心中一顿，大概明白过来。
“你遇到她了？”
“对啊，路上碰到她了，我记得你说过下次她来要问到她的姓名和电话。”
“但她只愿意告诉我姓，连名字都不肯透露，她说今天是来跟你道别的。”
“道别？”祁肆手指不自觉握紧。
“她说她要去很远的地方，以后不会再来了，所以过来道个别。”
“她明明说见到你了……”
“她的确看见我了。”
祁肆单手捏了捏太阳穴，心中的躁意按耐不住，他想不到办法。
“是我没追上她。”
“祁医生，您没事吧？”小护士见他这副模样关心地问道。
“没事，偏头痛而已。”
“她还有说什么吗？”
“没有。”
小护士仔细回忆道：“不过我看见她手上拿着一本日记。”
“日记？”
关于这位“游女士”他知之甚少，不过他总觉得记忆里应该存在。
后来，他才明白过来。
世上所有的相遇，都不是毫无根据，而所谓的巧合，也不过早有预谋。
命中注定的缘分，是她亲手牵起。
那天，救护车送来的那位身穿红裙的姑娘，与推车擦肩而过的那一刹那，祁肆还抱有侥幸心理，直到沈盎然将日记本递给他的瞬间，他极力稳住心神。
祁肆故作淡定，将那本牛皮日记本匆匆带回家，他终于还是打开了。
在那之后，他做了一场噩梦。
久到自己再也无法忘记那场梦。
三年后，那场噩梦被彻底结束。
每当他闭上眼，耳边会传来一道声音提醒他：“梦该醒了。”
祁肆不信神佛，不信命运，不信来生再世之缘，所以他心中祈求。
“但愿长醉不复醒。”
不过，有一个人总想叫醒他。
“祁肆……祁医生……”
祁肆缓缓睁开眼睛，感受到指尖触碰到脸颊一阵冰冷，抬眼便见游琴正俯身往他身上凑，似是想叫醒他。
他这时突然睁眼，吓得游琴立马想把手收回去，不过祁肆没给她机会。
祁肆将自己的手覆上去，脸颊主动蹭了蹭她的掌心，两人的姿势极为亲昵。
游琴看到祁肆这样，脸烧得通红，手怎么也抽不回去。
祁肆想起来他现在在家，因为偏头痛又发作了，游琴才过来看看。
偏头痛对他来说如同家常便饭。
祁肆自然是故意的。
“还痛吗？”游琴看着他。
“嗯。”
祁肆没放手，游琴弯着身子不敢动，渐渐地她便有些支撑不住。
见祁肆再次合眼，游琴试着将手臂往后挪动，却发现手已经麻痹。
眼看身体就要倒下去，游琴只好伸出另外一只手臂撑到床边。
一上一下的姿势，看起来就像她用双手将祁肆圈住，偏偏动弹不得。
她能听见祁肆均匀的呼吸声，能仔细看见他清隽的面容，没有距离感。
或许是体内的多巴胺和肾上腺素在悄悄作祟，她的呼吸变得凌乱。
终于，如同蜻蜓点水一般，她的唇轻触着祁肆的唇角。
唇角相触的瞬间，手臂的麻木开始蔓延至全身，这种感觉不一样。
不似想象中的甜腻，倒似掠过微凉的风，带着一丝生涩的情愫。
情欲充斥着她的大脑。
三秒过后，她抬起头将两人的唇分开。
半厘之间，祁肆忽然睁开双眼，松开禁锢着她的手，转而覆上她的后颈。
祁肆的视线落在她的唇上，他仔细回味着那三秒，虽然三年的等待不值一提，可若能换来这三秒，足够了。
“所以，我们是什么关系？”
祁肆嘴角上扬，动手将她的脖颈往下压，强迫她与自己对视。
见她垂眸不语的模样，祁肆开始怀疑自己是否用错了方法，难道是他过于强硬，所以惹她不快。
直到发现她泛红的眼眶，祁肆才开始慌乱。
“抱歉，是我不好……”他撤开自己的手。
游琴起身背对他，却瞥见桌上消失许久的日记本。
祁肆的心中顿时警铃大作，他眼见游琴翻开日记本，一页又一页，看得很认真。
他立马从床上起身，站在游琴身后不敢再动。
不知过了多久，游琴才合上日记，转过身时泪眼婆娑，那副神情狠狠刺入他的心。
祁肆哑着声：“我……”他不知该如何解释。
游琴拭干眼泪，将日记本捧在怀里，她眼神完全变了。
祁肆想说他没有藏起日记本，想说自己的真心，想说他从不玩笑。
可他的确是经过这本日记，才注意到有一个人，是黑夜蒙尘的星。
“你对我是什么感觉？”
他思索良久，最后注视着游琴的双眼沉声说道：“说喜欢太简单，说爱太复杂，我只说……”
“沟壑万千，欲壑难填。”
“我原以为欲望是可以摒弃的，我的人生就是克己守礼。”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没有任何东西能打破我的规则。”
祁肆拿起桌上的眼镜，亲手折断了它的角，眼底尽是柔情。
“当欲望占据全身，我才彻底明白过来，欲望尽头是无尽的渴望。”
“阿游，我的克己守礼，从看见你的那刻起，就已经不存在。”
祁肆走到她面前，伸手轻抚她的脸颊，指尖摩挲着她的唇角。
游琴终于抬起眼看他。
“这大概便是我的人性吧。”
“这个答案，你接受吗？”
我疯狂压抑着内心深处的占有与渴求，就此分崩离析。
之后，不敢轻易与你相视对望。
听到这个回答，游琴露出一个释怀的笑容，她学着祁肆的动作，主动用脸颊蹭了蹭祁肆的掌心。
“祁哥，吻我吧。”
“我喜欢你身上的味道。”
祁肆被她叫得心神一颤，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两下。
“阿游，你接受了吗？”
祁肆担心她心中仍有芥蒂，不希望她认为这只是补偿。
“祁哥，吻吻我吧。”
游琴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抓着他的手腕，用撒娇的语气重复道。
祁肆受不住她这般模样，手托着她纤细的后腰，两人呼吸交缠。
窗外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落在地上便成了水，雨势渐渐变大，形成一滩又一滩的小水洼……
涓涓细流最终汇入大河。
……
……
……
《欢迎进入小游同学的日记》
『今天有些不愉快，但不是什么大事，我就不和她们计较了。』
『我躲在天台，发现隔壁班的学霸也在，或许我们都是孤独者。』
「嗯，幸而有游同学相伴。」
『本来，我是喜欢黑夜的，但他太耀眼了，我沾了一些光。』
「想和你分享，我捡到的星星。」
『74号同学，他很受欢迎，我和他任何关系也没有。』
「这一次，我试图拨开人群。」
『我讨厌这里的一切！』
「好巧，我也是。」
『成绩考砸了，祁同学呢？』
「成绩不能决定什么。」
『游琴，再坚持坚持吧……』
「你不用再坚持了。」
『老师惩罚了早恋的学生，74号同学会早恋吗？』
「不会。」
『听同学们说她们要去游乐园，我也想去玩一玩。』
「已经去过了。」
『谁能来抱抱我啊……』
「请你再等一等。」
『终于毕业了，我终于可以离开这个让我噩梦的地方了。』
『74号同学，再见。』
「我们会再见。」
『不是所有的人都像那些人一样可怕，我好像感受到温暖了。』
『我现在很好，74号同学呢？』
「不太好。」
『好久没写日记了，我都快忘记我是为何而写，写点什么呢？』
『真可怕，我都快忘了。』
「写写我吧。」
『该和过去做个告别了。』
『我们也没有关系。』
「请你再等一等。」
『我在医院遇见74号同学了，没想到我还能再见到他。』
「好久不见。」
『顾春意尽出一些馊主意，哪有偷偷给人送饭的。』
『不过，我还是做了。』
『他会产生困扰吧，不知道他现在有没有女朋友……』
「从未有过。」
『不知道他会不会吃？』
「对不起。」
『故事总要有个结尾，虽然他可能不记得我是谁。』
「我记住了。」
『今天，是我最勇敢的一次。』
『祁肆，我来见你了。』
「对不起……」
「对不起……」
「对不起……」
「这次，换我来见你。」
桌上摊开的日记，每段记录下面都有一行补录，且特意用不同颜色的墨水区分开。
这样一来，就从自我视角变成了相互对话的形式。
祁肆从来不信命运注定，可唯独这一次，他却双手合十。
「若有神明，求许我来生。」
「哪怕只此一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