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将近,京城已是白雪皑皑,外城一处宅子内,东宫胜刚走进来,一声接着一声“生生来了”此起彼伏散开。

宅子里的人们闻声一静,不过一小会儿,不少大伯大娘和年纪尚小的女子急匆匆跑了过来,笑脸相迎,有的手捧蔬菜瓜果,盆栽,木箱,茶叶,各式各样的东西……

“生生,生生。”

“生生,你怎么这么久才来啊?”

“去去去,生生能来就很不错了,他可忙着呢。”

“生生,你最近还好吧?唉,你怎么瘦了?”

“在外头要好好照顾自已,身体才能康健。”

“哈哈哈哈哈……”

偏僻宅院普通,此处,没有开国有功的宁国公,没有既能把正阳公主气到泪流满面,吓到心惊胆战的太子太师,只有三年两载偶尔回宅子瞧上一瞧的宅主,东生生。

“都好都好。”东宫胜笑地和蔼可亲:“大伙儿放心。”

一名大娘拎着满篮子带着些许泥土的菜,满眼期待,笑呵呵说:“生生,这是我自个儿种的菜,新鲜着呢,你这次走的时候一定要带上,上次你走的时候都漏掉好几颗。”

旁边的老伯赶忙接话道:“唉唉唉,还有我的果子,都熟透了,可甜了,生生带回去尝尝,包熟,包熟……”

“好好好。”

东宫胜左右逢好,大伙儿其乐融融,一名垂髫之年的少女抱着一盆盛开的花挤了过来:“生生叔叔,这是我种的花儿,送给你……”

东宫胜接过她的花:“小翠的花养得越来越好了。”

旁边一名妇人点头:“是啊,小翠说她将来要开花房呢。”

东宫胜看着眼前不知养死多少花儿的小姑娘,又看了看自个儿手中生机勃勃的花,朗声道:“小翠真厉害,将来生生叔叔去你那买花,你可得便宜一些哈哈哈……”

“一定便宜。”

“哈哈哈哈哈……”

“我认识了个新朋友,以后大家都是一家人。”

东宫胜回头看向梁天,梁天低着头很是紧张,即便身着衣裳,头巾遮面,围脖披肩,也生怕冲撞了人。

他忐忑地走了进来,后头有不少人拎着小小的木篮子放到了东宫胜旁边的地上,里面是或哭或笑的婴儿。

“投缘带回来的,大伙看着哪个投缘,收了吧。”

住在这儿的,七老八十者有,嗷嗷待哺的,亦有之。

〞这孩子跟我了。”

“这孩子跟我。”

无人去问这些孩子从何而来,只一个个默默上前,你瞧瞧,我看看,顺手一拎,便多了个伴自已一生的家人。

“那这个就跟我。”

留在此处的都是无处可去之人,生生说抚养他们成人自谋生路去,是以他们早已见怪不怪,且,领了孩子,还能多拿些钱,可算利已利人,两全其美,此举何乐而不为?

……

宁国公府偏门口,东宫胜抱着一篮子水果招呼着人将一车杂七杂八的东西拉进府里,嘴里的东西还没咽下,就一口一个:〞大伙分了分了……”

他抱着那一篮子水果,迎着风雪,一路吃一路笑,行至院内,两道身影匆匆而出,站在他身前:“爹。”

一男一女,少年眉清目秀,已初显俊朗姿态,女子稚嫩且端庄,初显姿容。

他将吃剩一半的果子放回篮子里,点点头,一会儿捏着东宫狼的耳朵,一会儿捏着东宫雪的脸颊:“狼儿雪儿,什么时候回来的?”

“就前几日。”

“好,回来就好,今年爹不出去了,咱好好过个年。”

“好好好。”

两人附和着,默不作声伸着小爪子,在篮子里拿了果子,理所应当地啃了起来。

“狼儿雪儿,还不快让爹进来坐,外面多冷啊?”那人披着斗篷出屋,眉宇含笑。

他踏上三两台阶,顺手拿了篮子里一个早已洗好的果子给她:“今年能过个好年。”

“嗯。”

“爹,飞和良他们呢?”东宫狼一步步踏上台阶。

“是啊,我们与他们也有几年没见了。”

“明日就能见着了。”

……

次日,东宫胜入了皇宫,那个曾与他并肩沙场的皇上卧床不起:“这样躺着,舒坦。”

“不是说还有几年吗?”

皇上叹息苦笑:“药和大夫是一样的,虽能帮扶一二,可也只能帮扶一二,帮扶终归只是帮扶,若想立得住,总归还是要自已站得起才成。”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罢了。”皇上说着,抬手以帕捂嘴,咳嗽了几声。

东宫胜沉默不语,好一会儿才问:“那,还有多久?”

“总得熬过今年。”

“那些东西你都看过了?”

“路上烧了。”东宫胜低头:“臣有罪,请陛下降罪。”

那些东西,原是许多官员杂七杂八的罪证,虽知晓路上定有波折,可眼见着烧成灰烬,他自是罪在难逃。

皇上侧过头去:“你把人带回来了,比什么都强。”

烧了也罢,换做他朝开国之君,这些东西如鱼得水,到了他这儿,却只能干放着,成一堆废纸,糊涂账。

若是太子不年幼,他也不至于此,可说来说去,终归是自个儿被人算计了去。

……

秋兰发现公主殿下回来后乖顺了不少,太子太师的课一堂也没落下,只是她总感觉殿下变得神经兮兮。

时而三更半夜猛然坐起一声尖叫,时而呆愣愣一瞬遍体生寒,就连平时最爱逗弄的金丝雀也不屑一顾,已到了寝食难安彻夜难眠的地步。

直至太医给开了些安神的喝,殿下才安心些许。

王孙玉莲总是午夜梦回那一副副骇人场景,倒也不觉得害怕了只因,只因场景中的妖魔鬼怪不会向她走来,只原地不动没有半丝声响,而她脑海里总会有一首歌回荡耳旁。

前些日回城,在那车马悠悠中,她只觉得恍如隔世。

……

“可惜了。”

晴空气爽,阳光正好,王孙玉连轻轻呢喃,将挂着的小笼子打开,平日最爱逗弄的金丝雀展翅高飞而去。

秋兰见状,疑惑地问:“殿下,您这是怎么了?”

“忽然就不想玩鸟了,这便放了它。”王孙玉莲说着,还将鸟笼取了下来:“本宫这儿不需要鸟笼了。”

“可是殿下,皇宫那么大,外头那么大,这金丝雀飞出去也寻不到去处啊,您把鸟笼撤了,它往后住哪儿啊?”

〞它会回来吗?”

“不知。”秋兰回答:“不过我们老家那边,主家若是心软赠了些饭食给路边的野狗,它便会一直待在主家那,哪怕棍棒驱赶,甚至拿着刀在它眼前挥,它也不会打算离开。金丝雀想来也差不多吧?哪有吃的就住哪,谁都知道啊,。”

王孙玉莲沉默片刻,只是叫秋兰把金笼子收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