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微亮,白日那相貌平平的人自酒肆外入内,匆匆上楼,来到东宫胜房门外,伸手便推开那没带上的门。

入屋后将门带上,他转身,恭恭敬敬向默隐司首领抱拳行礼:“首领。”

“报。”

“据属下等之前查到的证据,这里的县令确实与那些拍花子有所勾结。”那人满眼肃穆:“那些拍花子负责采生折割,造畜,然后把这些人拉到街上来,蒙骗钱财。”

“不少官员收了钱,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掩护,有些官员即使抓到了他们,也拿不出证据,那些人什么都不敢说,也不会说……”

“此等风气自然愈演愈烈,这两年此事越发猖狂起来,神狗,神驴,神羊,半蛇仙亦有之,北方属常州,温州,澈州一带最为盛行。”

东宫胜问:“你们的文书里说,是查的差不多了?”

“是。”

那人有些紧张,掏了一份文书出来,双手奉上:“在您来之前,属下等已经查到了很多,这些证据足以判刑,只是,牵连甚广,属下等不知如何示好,请首领示下。”

他说着,又掏了一只炭笔出来,仍旧双手恭敬奉上。

东宫胜接了文书,在灯火旁慢慢翻开,一张张纸,公公正正的字,难以撼动的树。

看了好半晌,东宫胜顺手接了那人手中笔,一边看着桌上的文书,一边在上面一个个名字旁,或圈或叉。

一页一页地翻,画完之后,从身上拿了印子出来。

打开盖上,又将印子收好放回了身上,他将文书收整妥当:“事情差不多就行了,无需刨根究底,现在要抓紧的是常州的灾情,本官过几日即到常州,能不能看见老鼠,就看你们的了。”

这里头牵连甚广,郡守,刺史,甚至京中大员亦有涉列,若连根拔起,整座朝堂必得鸡飞狗跳。

太子年幼,皇权不稳,一招不慎恐王朝倾覆,如今最紧要的不是处置了这些大老鼠,而是让他们乖乖的不捣乱。

那人接过文书,见东宫胜没让自已退,便静静等待,只听他说:“派几个人,就先拿这里的老鼠开刀,安排好,待会儿咱们去县衙逛逛。”

“诺。”

……

“哐哐哐。”

一片昏暗中,许长生和王孙玉连被吵醒,东宫胜声音小小地:“是我……”

许长生胡乱摸了衣裳穿好,套上鞋,赶忙到了门口开门,满脸疑惑:“叔叔……”

他声音淡淡:“把她叫醒,收拾一下,咱们出去。”

许长生关了门,拿火折子点了灯,把那迷迷糊糊问出什么事儿了的公主殿下推醒,手里拿着她的衣裳:“快点。”

“去哪儿?\"王孙玉脸揉了揉眼睛:“现在是何时辰?”

“快点快点……”

“……”几人一副一蹶不振的模样出了酒肆。

坐上马车,叶飞问:“叔叔,我们现在要去哪儿?”

“官府。”

几人皆不明所以。

“为什么要去官府?”

叶飞恍然大悟:“是跟今日的神熊有关吗?”

东宫胜点点头:“到了之后,你们便知道了。”

……

“多谢县令救我。”府衙内,仙风道骨的老者高举酒盏,对着眼前的衣冠禽兽连连敬酒:“若不是您派人来,老朽这麻烦可不小啊。”

县令满脸通红,一手抱着温香软玉,一手直九盏痛饮,“哈哈”大笑:“唉唉唉,您说哪的话,您神通广大,若晚辈不派人去,您自有法子脱身,今日到晚辈这来,是贵脚踏贱地,还请前辈莫要嫌弃才好……哼哼哼……待会儿我定让人好好伺候前辈,定让前辈快活,也算不虚此行啊。”

“好说好……”

“开门,朝廷办差。”

门外怒雷之声响起,伴随着女子和孩童的哭喊声:

“姥爷!”

“爹爹……”

醉眼迷离的县令神思清明,顾不得怀中的温香软玉,愣愣站起身来:“这……”

此处是官署,他妻儿老小皆在家中,而今却有人押着他的家眷到此处来,可见家中已出了事,门口无人阻拦,想来已被擒获,外头的人应当来头不小……

这般想着,他自愿起身去门边,那仙风道骨的老者也已匆匆翻窗而去。

他打开门就见三阶之下站了十余名男子,衣着打扮如寻常百姓平平无奇,地上还有他那被捆成粽子的妻儿母父。

“不知诸位……”

刚张口,就见那领头之人拿出令牌,他浑身一僵,登时双腿一软跪倒在地,连连磕头:“不知大人来此何事,下官有失远迎…”

“鲁家女儿貌美,你欲纳其为妾,然其不从,你又与其母于家中苟合,哄得其母逼女委身于你,后跳河自尽,寻死不成毁了名声入了妓馆,这可算逼良为娼?”

“你昔年贫苦,借庄家钱粮不少,做官后有钱纳妾,却无钱还债,前年冬日,本说好的一年还清,你却出尔反尔,致使其重病的孙儿差了一付药的钱,病死在初春之际。”

“你儿顽劣,由是同窗林不举,其父兄自知告官无用,便出县城,经郡出温州,路上却遭遇山洪,尸骨无存,林在家中生存艰难,按大永律,官府本该帮扶一二,林家祖母在去年冬季却死于家中的炕上,林妹在外帮人搓衣洗盘,前些日却没了踪影……”

“县里偶有人家丢了孩子,却仿佛凭空消失,你明面派人寻找,实则却把花拍子连同着他们拐来的孩子一块藏起来,甚至还给他们寻地方,由着他们在那造畜!”

东宫胜说着,拿出一沓誊抄的罪证甩到他脸上:“薛县令,你说,该当何罪?”

薛县令连忙否认:“不不不,下官没有,大人,我勤勤恳恳,为国为民,不曾做过违心之事,实在是冤枉啊!”

东宫胜“嗤”笑一声:“那你的意思是本官有眼无珠?”

薛县令吓得魂飞魄散:“不不不,下官不敢,下官不敢,这当中定有误会……”

东宫胜一脚踹在了他的下巴上,巨大的力道让他倒飞出去,后脑重重摔在门槛上。

“不见棺材不落泪。”

话落,东宫胜身后有几人上前来将他制服绑住。

此时,那翻窗而出的老者在县衙内鬼鬼祟祟,健步如飞到了最后一堵高墙前,他从袖里掏出钩绳挂上墙头,顺手顺脚地攀岩而上。

爬上墙头,他看着外面模糊不清,望了望月色,将钩子往外放,拽着绳慢慢往外墙下滑,刚踩到地上,就听耳边风声忽来又止,便发现自已好像被什么东西包裹住,立刻反抗起来,却觉身上一阵阵得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