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居然敢对我出手,你可知我身后是谁!?”

被两根血柱钉在墙上,于大师再也维持不住儒雅的气质,疯狂嘶吼着:

画鬼摘下兜帽,露出一张虽苍老,但依旧硬朗的脸来。

和一双平静如死水般的眼眸。

于大师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神情骇然。

“看来你认识我。”画鬼淡淡说道。

“那你也应该知道,我这人睚眦必报,狠辣无情。”

“你误我弟子画途,欲辱我徒儿之母,你说...该当何罪?”

于大师目露哀求,声音打颤。

“饶命,画鬼大人饶命!小人愿补偿,小人愿补偿!”

画鬼不语,只是看向叶语婉。

于大师心领神会,立马转头,对叶语婉露出哈巴狗一般的讨好笑容。

“叶夫人,我愿还您千倍灵石。”

“听闻您住在城角,您看这宅子您可还喜欢?我愿赠予您。”

“对,听闻您刺绣技艺超绝,城中的大户都与我交好,他们一定会愿意从您那里购买锦绣的!”

“还有什么要求,您尽管说。”

望着此种模样的于大师,叶语婉心绪波澜起伏。

从最开始听闻于大师的名号,被城内无数大人物吹捧夸赞,她心中怀着畏惧之情,惴惴前来,希望其收自已儿子为徒。

见面后,又看到其飘然气质,更觉其道意惊人。

但随即,其露出丑恶本色,欲行不轨,那种视她为玩物,一切尽在掌控的威势,让她绝望。

她的畏惧,彻底转变成了恐惧,痛恨。

但无论是怎样心情,相较于大师而言,她的地位都如此卑弱。

生死荣耻,皆在其一念间。

但仅仅不过几息时间,眼前这个凶焰滔天的于大师,成了一条摇尾乞怜的狗。

叶语婉望了望血柱画。

在那小小的血柱还未成长起来时,天已塌了,大血柱已要粉身碎骨了。

但在天塌前,有更高更广的天,将此地之天揉成一条狗。

她未理会于大师,而是对着画鬼深深行礼。

“多谢大人。”

画鬼感知着叶语婉气息,眉头越蹙越深,但声音却很柔和。

“叶夫人不必多礼,此人你看该如何处置?”

叶语婉姿态恭敬,轻声回道:

“既是大人擒住,自当大人决断,小女子绝无异议。”

“凌迟?”画鬼问道。

叶语婉抿嘴不言。

“车裂?”画鬼又问。

叶语婉依旧沉默。

“剥皮?”画鬼揉了揉眉心,有些苦恼。

“宫刑,然后扔进喜好男色的恶徒中。”酒徒灌起酒来,又恢复了醉醺醺的状态。

“一切全凭大人做主。”叶语婉小心翼翼的作答。

带着莫大的畏惧。

画鬼轻叹一声,不知该说些什么。

这种畏惧的神色,他见过无数次,但这一次,让他颇为不好受。

强者随意欺压弱者,似乎已成了此方世界的规则。

强者命贵,弱者命贱。

哪怕强者露出了温和的姿态,但弱者依旧心惊胆颤。

小绵羊不知道,大老虎露出笑容,是真心想交朋友,还是只是在逗乐子呢?

“命不分贵贱的世界,该是什么样。”

画鬼眼眸低垂,喃喃自语。

“不存在那种世界啦。”酒鬼拍了拍好友肩膀,含糊道:

“能有你我这种想法的修者,都少之甚少。”

“更别说那些自诩身负天命的悟道者喽。”

画鬼抬眼望穹顶,似乎望上九天,喃喃道:

“若真有大修,想要创造那样的世界呢?”

酒徒咧出笑容,狂饮几大口酒,高呼:

“那我们就去当他左右护法,与此等大修同饮同战,岂不痛快?”

他打了个激灵,长呼出一口气,似乎已经爽到了。

“为此人作画,倒也有趣。”画鬼罕见的露出笑容。

“行了,别臆想了。”酒徒一指于大师,问道:

“此人该如何处置?”

画鬼看了一眼躬身不语,仿佛刚刚什么都未听到的叶语婉,转过身去,打开了屋门。

“让我徒弟决定吧。”

一番解释过后。

“母亲!”叶余辰扑入叶语婉怀中,愤愤的看向于大师。

“余辰,你看此人应当如何处置?”画鬼扯出笑容,十分僵硬。

满怀好奇。

叶余辰带着怒气,稚声喊道:

“辱人者,人恒辱之!”

“商贩可辱之?”画鬼笑容越扯越大。

“当然了。”叶余辰眨巴着眼睛。

“农户可辱之?”画鬼眼带笑意。

“嗯啊。”叶余辰重重点头。

“乞丐也可辱之?”画鬼忍不住上前几步,蹲在叶余辰身前,大笑问道。

叶余辰蹙起眉头,认真解释道:

“老爷爷,辱人者,人恒辱之的意思是,有一个人肆意欺辱别人,那么人人都可以肆意去欺辱他,这个‘人’呢是泛指,就是谁都可以呀。”

“你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吗?”叶余辰歪了歪头,质疑起眼前老头的学识来。

画鬼一拍额头,露出惭愧的神情。

“哎呀,我当年未好好研学,居然未理解此话的含义,受教受教。”

“那以后你将此话的含义,要解释给更多的人听,好不好?”

“好!”叶余辰重重点动小脑袋。

酒徒连酒都忘了喝,嘴角一阵抽搐。

开了眼了,画中之鬼,居然开始哄小孩了!

但他随即又痛饮起来,更显肆意快活。

这样的好友,倒更不错嘛。

画鬼起身,走到于大师身前,斗笔一挥,诡谲景象映入其神魂。

“辱人者,人恒辱之。”

也不知于大师看到了何种景象,傻笑起来,硬生生拽出两根血柱,疯疯癫癫的跑出屋外。

“我给副城主画春图,给各家大户作艳画,方得此名号。”

“我欺占前来求学者的母亲,以快活!”

“我对学子打骂呵斥,遇到好看的学子便欺辱,觉着厌恶的学子便打杀了!”

“我联合刘家......”

声音越来越小,于大师陈诉着自身罪状,自个游街去了。

画鬼瞥了酒徒一眼,酒徒心领神会,一跃跟上。

“谁若敢插手,便叫他醉生梦死一回,放心吧。”

画鬼深吸了一口气,直视着叶余辰,轻声道:

“余辰,我想收你为徒,你可愿意?”

叶余辰望向叶语婉,叶语婉抚着其头发,柔声道:

“余辰,母亲不懂画道,以后...全凭你自已做主。”

若是叶余辰方才真的随那于大师学画,不说求学时是否会受辱遭苦,哪怕学成,成了那于大师般的人物.....

那叶语婉也难心安。

回想着儿子所作,一幅幅带给她温暖心喜的画,叶语婉终于明白--

她喜欢那样的画,也爱儿子作画时大大的笑脸。

她捧着叶余辰的小脑袋,柔切道:

“余辰,母亲很喜欢很喜欢你的画。”

“哪怕天下画者都否定你,质疑你,但你只需记着......”

“母亲最喜欢你的画了。”

“最爱你...画出自已喜欢的画作时的样子。”

“母亲!”叶余辰抱住了叶语婉,幸福的蹭着母亲脸颊。

画鬼眼神柔软。

有这样的母亲,也是叶余辰能画出那些画的原因吧。

母亲带给了叶余辰太多美好,远超那些受过的苦难,所以叶余辰记住的,画下的,都是那些美好的瞬间。

而叶语婉在看到儿子的画后,同样被幸福所包裹。

这对母子,有着并不美好的开始,但彼此给予着温暖,带给彼此...甚至周围的人,更多的美好。

但....

画鬼心情沉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