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来雨去,天地归于沉冥。
唐家堡内灯火通明。
屋顶檐角,假山花草,一根根细若无形的丝线悄然勾连起来,丝线末端有弟子时刻守着响铃。
暗中所藏机关暗器蓄势待发,不知名的毒物静静等待有缘人。
饶是这般严密守卫,仍是让李希夷和唐明煌潜了进来。
七拐八弯穿过迷阵一般的宅院,两人进入唐家堡最核心的位置。
一座高耸孤峰映入眼帘,造型奇特。
李希夷目力绝佳,在微弱篝火照射下,将这座占地数里的孤峰看得明明白白。
下小上大。
峰顶是座通体由精钢打造的古堡城池,宛若远古洪荒异兽,气势磅礴。
四周地面埋入无数手臂粗细的铁链,从四面八方打进这座孤峰,铁链崩得笔直,使之屹立不倒。
上下无路,只有轻功卓绝之人才能踩着一根根铁链登顶。
“这就是真正的唐家堡,也就是我们俗称的内堡。”
唐明煌低语,盯着这座巧夺天工的孤峰城池,露出缅怀之色。
毕竟从小在其中长大。
哪怕再不满,心里仍是有几分感情在。
李希夷细细感知下,发现到处都是岗哨眼线以及机关,几乎不留任何空隙让人有可乘之机,不免问道:“怎么上去?”
“不用上去。”唐明煌收回心神,指着内堡下不远处的一处宅院说道:“琴姨住在那个地方,方圆三里范围就一座楼,算是个禁地,平常不会有任何人去打扰她。”
“不过那边守卫一样森严,虽然有秀儿帮我们打掩护,但要潜进去还是有一定难度,你轻功行不行?”
嗯?
你在质疑什么?
李希夷很柔声说道:“你可以质疑我武功不怎么样,但是轻功……”
他拍了拍唐明煌肩膀,下一刻,整个人消失在夜色中,像是从未曾出现过一般。
唐明煌眨眨眼,整个人忽然不自信起来。
“人呢?”
很快,两人在小孤楼外汇合。
一只乌鸦“呀呀”叫着从他们头顶掠过,不露痕迹地完全融入黑暗。
唐明煌没有再提轻功这茬,而是仔细叮嘱道:“秀儿暂时引开了守卫,这里只剩遍地机关,你跟着我的脚步,千万不要踏错了。”
“嗯。”
说完,唐明煌一跃而起,如落叶一般飘飘荡荡,轻盈避开一道道机关,落在院落里的一株梧桐树上,脚尖死死踩着其中一根树枝,却不敢令其有半点震动。
下一步,他化作离弦之箭,直冲三十丈,下落时一根手指点在地面砖缝之间,借力奋起。
如此往来,不过十几个呼吸时间,就到了二层小楼外。
李希夷紧随其后。
两人站在二楼的窗外,对视一眼。
窗内点亮了一盏烛火,只是不见人影。
唐明煌表示放心,让我来。
然后他伸手敲窗。
“琴姨,是我,小明煌,有事求见……”
话音未落,窗户猛地打开,一股沛然大力从屋内涌出来,连拽带拉把唐明煌整个人吸了进去,又啪得一声关上。
李希夷定定站在窗外,听着里面劈里啪啦一阵乱响,似乎打翻了案桌烛台,有什么东西被摁在地上摩擦,还有唐明煌埋头痛呼,低声惨叫不断。
他心里忽然忐忑了起来。
本来按照梦锦的性子,他猜测梦锦娘亲应该也是个温柔似水的人,怎么跟想象中完全不一样。
没多久,窗户缓缓打开。
一个成熟的温婉女声悠悠从里面传出来,“你又是哪家的孩子,怎么跟明煌这小子一起乱闯禁地?”
被发现了。
李希夷只能硬着头皮从窗子里钻进去,拱手执晚辈礼,说道:“晚辈不是唐门弟子。”
屋内烛火摇晃。
看摆件能知道这是间女子闺房,重重帷幕后坐着个窈窕身影。
角落里躺着一个被红色丝线绑成蚕蛹般的生物,通过两只瞪大的眼珠子能勉强认出是个人。
唐门年轻弟子最强,琅琊阁公子榜排行第九……就这?
李希夷有点想笑,但他很快发现他笑不出来。
因为当他说完第一句话之后,屋顶、窗前、地板、梁柱……这些地方纷纷冒出来一把把圆筒状的机括类暗器,并且全然解锁,随时都能冲着他发射。
而且这暗器他还很熟悉。
前几天刚被打过。
暴雨梨花针!
整整二十四把!
而且其中好几把跟他前几天见过的不一样,恐怕是五十四针乃至一百零八针的暴雨梨花针。
李希夷紧张到咽了口口水。
这阵势,杀逍遥境轻轻松松,天人境怕是也要掉层皮!
他只想大呼齐修远狗贼误我,谁说唐门做不到人手一把暴雨梨花针的?
“那你是谁?为何要偷闯到我这里来?”
帷幕后,看动作,女子似乎在织绣些什么,随口问话。
唐明煌嘴里被红线塞满,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
压力全在李希夷这里,他只能实话实说,“晚辈是梦锦朋友,这一次专程护送她来蜀州,但是她半道上被唐门派人劫走了,我担心她的安危,所以冒险潜进来确认她是否安全。”
听完李希夷的话后,那女子明显沉默了很久,才平淡说道:“她不在我这里。”
“晚辈知道。”李希夷深吸一口气,“她甚至不在唐家堡。”
女子似乎很疑惑:“你既然知道她不在,又为何夜闯唐家堡?”
“正是因为她不在,所以才奇怪啊!”李希夷皱眉道:“不是您提前派人接她回来跟您团聚的话,她又会被安置在哪呢?”
还怪唐明煌这厮,明明知道某些内情,死活不愿意透露,非得让李希夷到了这里自己问。
女子没有解释,而是淡漠道:“她不会有危险。”
这当娘的表现真奇怪,李希夷暗道。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再好不过了,不过可否让晚辈见她一面,道个别,可好?”
“不行。”
女子一口拒绝。
“为什么不行?”唐明煌这时候挣脱束缚,张嘴就胡说八道:“琴姨,这小子为了你女儿中了六根暴雨梨花针,才从青城山上治好伤下来,因为不清楚你女儿安危,二话不说就要来唐家堡找她,求着我帮忙带路,都做到这份上了,您不给他一个机会,这说不过去吧!”
李希夷面色古怪,这些事都没错,怎么凑到一起听起来这么别扭。
闻言,琴姨也陷入沉思。
“你们怎么认识的?”她问道。
李希夷如实说道:“梦锦姑娘被魔教暗害,关押在暗河地洞里,碰巧救了晚辈性命,晚辈欠下人情,答应平安送她来到唐门。”
“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呼——
帷幕忽然展开,一身穿淡绿绸缎的纤细身影闪电般来到李希夷面前,一张与梦锦有六七分相似的熟妇面容引入眼帘,约莫三十六七岁左右年纪,韵味十足。
“你,和我家锦儿,可有男女之情?”
淬了剧毒的绣花针轻轻抵在李希夷脆弱的喉咙处。
有还是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