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峰环绕,状若城廓。

林深树密,四季常绿。

丹梯千级,曲径通幽。

说的便是青城美景,以幽洁二字揽胜天下。群山翠林之中隐隐藏有殿阁宫堂,青烟袅袅,道音绕梁。

前山栈道上,往来参拜者数不胜数。

李希夷等人走的不是这条路。

他们过前山玉平门,穿飞流涧,行至远离世俗尘嚣的白鹤古松林处,才算是正儿八经到了青城脚下。

四周古松林立,郁郁葱葱。

有仙鹤起舞,身姿灵动非凡,一饮一啄,暗喻玄机。

其中,一只巨大丹顶雪羽的仙鹤腾空而起,羽翼舒展几遮天幕,掀起流风四溢,垂落棕瞳俯瞰大地,许是感应到些许老友气息,似是而非,发出一声清脆鸣啼,直穿人心,倒是令人忽而静下神来。

两位唇红齿白的小道童早早在此等候。

“贵客请随我等上山。”

“掌门老爷已恭候多时。”

麻绍瞪大眼珠子,悄摸无声把刚准备拿出来的拜帖又收回去。他们无极门多年前与青城山有些缘分,本想凭此拜山,没想到不用。

“赵老神仙早就知道我们要来?”

麻绍喜上眉梢。

虽素未蒙面,但有这么一茬,前辈高人的风范一下就尽数显露,显得高深莫测,不愧是青城山第四十八代掌门。

他转头跟李希夷吹嘘道:“老弟,你看看,老哥我没骗你吧!我就说我无极门跟青城山素有渊源,赵老神仙都知道咱。”

闻言,两位小道童相互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一丝疑惑。

什么无极门?

无极门是什么?

算了,不重要。

他俩做了个道揖,齐声高喝:“贵客请——”

李希夷趴在驴背上朝麻绍拱手,随口附和。

“小弟佩服。”

赤兔都跟着叫了两声,像是在恭维麻绍。

麻绍笑得合不拢嘴。

“劳烦两位小道长带路了。”

拾阶而上,渐入云巅。

自几人登梯而始。

山顶道宫传来一声洪钟轰鸣,古韵潇潇。

山间鸟兽似早已习惯,不以为然。

到众人登顶之时。

恰好钟鸣九响,山门徐徐洞开。

一只只仙鹤引颈望去。

前山后峰,知情者皆睁大眼睛,停下手里动作。

“九钟迎客,好大的面子!”

“当年平西王镇压蛮祸,带十万大军班师回朝,经过青城山时,曾上山向赵老神仙求过一卦,以平西王的威望和地位,也才响钟九声相迎。”

“那可是大周从战场里一点点杀出来的超品异姓王,来人能比得上他?”

流岩飞瀑,水流从十数丈高悬崖坠下,落入潭中,激起惊涛骇浪。飞瀑下盘坐着一个上身赤裸,露出精壮肌肉,穿着黑色劲装裤子的青年男子,万钧巨力从天而降,他岿然不动,任凭水花四溅,冲刷肉身,如磐石一般。

此时青年男子面露疑惑,心中升起好奇之心。

下一刻。

湍急水流将他重重冲进潭中,纵使他武功修为不低,也不免头晕目眩。

“我的自在清心观,不到半个时辰又破了!”

如浮萍一样飘在水面,青年很是不甘地仰天长叹,“唉,到底什么时候我才能像小道士一样做到清心自然,不染尘埃,然后真正拜入青城山修行大道法门啊!”

猛地一拍,惊起三丈水花,青年从水面上站起来,气呼呼念叨:“我倒要看看到底是哪路大神,竟然坏了小爷修行。”

说完,他捡起潭边的上衣,飞身掠向主殿。

半晌,青年又停下来。

“不行,不行,修行不能落下,我好不容易求得那小道士教我法门,许诺下入门条件,哪能轻易放弃。”

他转身回到瀑布下。

观身,观心,观自在,观清净……将自己缓缓融入飞瀑中,万千巨力难加身。

说来奇怪。

青城山以极高的礼节迎客,将他们迎入主殿,但真正接待李希夷等人的,却只有那对名叫松风、松云的小道童。

不是说恭候多时吗?

人呢?

敬香,落座,看茶。

当看到李希夷以道门弟子身份,恭敬,且挑不出一丝瑕疵地向道祖神像执礼时,松风、松云也看出了到底哪一位才是贵客。

“道兄且稍等片刻,掌门老爷马上就来。”

松云面容端正,举止一板一眼,看着十分舒适,在李希夷身侧放下茶杯,冲他礼貌一笑,拖着略显宽松的道袍小碎步告退。

出了门口,就一路小跑,往后殿去。

离了众人视线,小道童眼珠转动,偷偷捂嘴笑了起来,边跑边小声嘀咕。

“我滴个乖乖,本以为掌门老爷就是谪仙降世,举世无双的美男子,没想到还有人比他更好看。”

“还都是咱道门的,这下子他们有的比咯!”

“也不知道道祖他老人家喜欢哪个?”

大殿里,李希夷莞尔一笑。

这孩子可真可爱。

人前人后,装得还挺像个小大人。

再看松风这孩子,抱着托盘站在柱子边上,左看右看,慌得小腿都在抖。

“掌门,掌门,贵客早都上来了,你不准备接待,竟然还跑去钓鱼,要是老掌门知道,怕是……”

长廊中,松云迎面撞上一个身穿紫色道袍的年轻道人,刚开始絮絮叨叨。只见那道人一甩拂尘,送出一道清风,便将松云栓在原地,连嘴巴也一并封上。

他嘴角含着温润如玉的笑意,声音充满磁性。

“你这顽童瞎喊什么?贫道行事自有贫道的道理。”

年轻道人提了提左手拎着的鱼篓,笑道:“我可不是为了钓鱼而钓鱼,这是为了贵客专门钓的玉蛟龙鲤,是礼物。”

松云小道童眼睛里写满困惑:不对吧!人家登门拜访,咱不是收礼的人嘛!怎么还倒贴?

哦——咱知道了,你就是抽空钓鱼去了,还随便找理由糊弄咱!

你个尸位素餐的钓鱼佬!

要是老掌门知道,肯定打你屁股。

“啪!”

年轻道人路过松云小道童身边,拂尘漫不经心地轻轻一拂,打在他屁股上,笑容不变。

“都说了别瞎念叨,贫道这耳朵可灵了的。”

“你呀你,我赶明儿就去佛门替你讨要闭口禅的修行法门,让你练上十年。”

松云小道童又痛又怕,苦着脸求饶,再也不敢瞎说瞎想了。

“贵客的耳朵也灵,你刚才说的,人可都听见了。”

年轻道人微微一笑,不在管这小顽童。

紫色道袍似乎裹挟着清风明月,随着他,眨眼间便出现在大殿之中,本就明亮的大殿里突然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光彩。

正是人间逍遥客,日饮清风夜眠月。

年轻道人手持拂尘,悠悠笑道。

“贫道青城山第四十九代掌门齐修远,见过诸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