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习剑之风鼎盛。

九大剑仙临世,铸就千古未有之盛况。

可以说前后五百年岁月,剑道气运齐聚此代。

峨眉慈航剑仙白雅君,十六岁破境入先天,不过三十出头便成就大宗师之位,奠定剑仙之名,可谓天纵奇才。

不过她一生并无太过出彩的战绩。

世人都言这位慈航剑仙佛道双修,以剑护身不杀生,实际上是九大剑仙中战力最弱的一人,连带着峨眉剑宗有时也惨遭非议,堕了百年威名。

但现在唐尧之亲身体会下,只想骂娘。

相隔千里以一缕剑意引动剑仙遥望,谢初夏这一剑斩出,哪个敢说自己能多留几块残躯在人间,不成飞灰便化烟末啊!

豆大的汗珠从唐尧之脸颊滑落。

他一动不动。

谁能想到来对付一个先天小辈竟惹出如此多波折?

“哈哈哈!小仙子勿怒,不过一唐门小儿,在下帮你逐了他便是。”

月光下,一个魁梧身影飘飘然落,他四肢如柱,面若狂狮,穿着身雪白睡袍,胸前露出虬结般的肌肉,满头白发扎着一根根拇指粗的长辫,在风中飞扬。

这是一个很老很老的老人,白发苍苍,但他的气势无比雄厚,腰背挺直,双眸如蕴星光。

他站在空中,却好像被天地拱卫。

但一眨眼,他又好似归于天地间,消失不见。

“天人境!”

众人惊骇。

“木老前辈想亲自出手?”

曾昌收剑笑道,他衣袂飘飘,直面狂狮老者,不卑不亢,顺带喝了口酒,面色酡红,眼中孕育着更加强盛的剑意。

赤色长剑剑锋处一滴滴鲜血滴落,掉在地上立时化作血色寒冰。

不远处的风雪鬼陈如是咳嗽得更加厉害,手帕上这一回满是鲜血,但他满脸兴奋,嘴角勾起嗜血的弧度。

“何必要我家主人动手,要杀你,我便足矣。”

说着,他跨步向前,无尽冰霜从体内涌出,天地间的温度再降几分。

站在一旁的李希夷皱眉。

此人状态真是奇怪,颇似师父行医笔记中记载的玄冰绝脉。

这股寒气不是真气内力,而是寒毒,用得越多寒毒在体内就积压越深,但也因此实力越强。

相当于用命换战力。

一只大手拦住了陈如是,眉山山庄的主人,被尊称木老前辈的老者站在他面前,气度平和,摇头笑道:“你们这些年轻人怎么动不动就要打生打死,我们和峨眉剑宗又不是仇敌,不过有些误会罢了。”

“你说是吧?小曾。”

年轻人,小曾……

年逾六旬的曾昌捏着鼻子认下了这个称号。

没办法,谁叫面前这人活得久呢!

都是跟他师祖一辈的人,年近一百四十岁的江湖名宿。

而且还活的生龙活虎,能吃能喝能打。

他那掌门师妹不出山,怕是峨眉没人能拿下此人。

谢初夏是个真年轻人,倒是没太多顾及,英气十足地一拱手,直接问道:“还望前辈解释一下,这纵横岭源山脉,恶名昭著,血洗我峨眉弟子家族商队的天煞寨白夫人,为何会是您庇护下的人呢?”

她那两根稍弯的细长眉毛随着气势变化,笔直插向云鬓,整个人显得锐气十足。

看得木老眼睛一亮,上下打量了一番谢初夏修长窈窕的青涩娇躯,很快又颇为惋惜地摇摇头,将注意力挪回谢初夏的问题上。

“老夫混迹江湖一百来载,素来与人为善,我帮过的人,有求于我的人,不计其数,莫说他们这些山上匪徒,便是大周最南边云州那群扯了大旗造反的人里,也有承老夫情的,官府不也没拿老夫怎么样?你这小辈可千万莫要把老夫想坏了。”

绝了那般心思,木老便自称前辈,三言两语摆清自己的位置。

他指着白夫人笑道:“天煞寨上有两口子,老夫倒也打探了下情报,劫了那周家货物的人是黑汉子,他们二人不过是名义上的夫妻,黑将军行事和这小白可没有半分关联,尔等千万莫要搞错了对象。”

曾昌和谢初夏均面露愠色,这是在将他们当傻子耍吗?

再听木老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唉,不过天煞寨既然惹上了贵宗,你们想拿她出口气也不是不行,老夫毕竟只是多活了些岁月,没甚能力,惹不起峨眉剑宗。”

几句话避重就轻,颠倒黑白,竟是要硬生生把白夫人的罪过揭去。

“这样吧!老夫这就出手废了她武功。”

没等曾昌和谢初夏反应过来,木老一招手,无形之力将十数丈外的白夫人反手拘来,另一掌无情落下,在夫人惊恐的目光中,直接打破她的丹田和经脉。

白夫人雪上加霜,气息一降再降,吐血不止,直接昏死过去。

如此一番连消带打,就算是曾昌都不太好提出要斩杀白夫人的话来了,只是对木老的忌惮更上一层楼。

都说人老成精,人老成精。

古人诚不我欺!

没想到哪怕不动武,这老家伙还有这般手段。

“既然如此,那我等就不再叨扰木老前辈,告辞!”

曾昌微微一拱手,冷眼说完,便要带着几人离开。

没想到变故再生。

“小曾啊小曾,为何如此着急走呢?”

木老一伸手,天地间出现一只遮天蔽月的巨大手印,沉沉落下,直压几人去路,“适才我虽然离得远,但依稀也听了一嘴,说是无尘珠就在这位长得很是俊俏的小哥身上。”

“敢问,是吗?”

带着笑意的目光如同藏了两把夺命弯刀,要把李希夷前后刺出好几个窟窿来。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总归不是前辈的东西,你管它在谁手里!”

曾昌二话不说,滔天剑气斩破手印束缚,持剑站在李希夷面前,三尺青锋映照出赤雪般的月光,如梦如幻,洞穿岁月。

曾昌不屑发笑,现在在他心里,跟这无耻老贼打上一场的心思几乎胜过一切!

了不起一换一。

峨眉剑宗的人什么时候怕过!

李希夷心中一暖,正要交出无尘珠。

又听谢初夏平淡说道:“前辈是江湖有名的常青树,就不要动不动找死,哪怕无尘珠真在李公子手中,今夜你若拿了无尘珠,那下次来找前辈讲道理的可就不止我们了。”

峨眉习剑的很多,但向他俩这样头铁的着实少见。

木老一愣。

这两人吃火药了吗?

而且胆子这么肥!

真不怕老夫……

“昂儿——”

一小声驴啼微微吸引了他注意力,眼角余光看去,一只通体漆黑的小毛驴几乎完美融入夜色,背上骑着个还算端正的丰腴美人,作丫鬟打扮,姿色不差,驴屁股上驼着个竹箱。

这没什么特殊的。

就是那头驴的气血浓厚得跟龙马一般,那竹箱材质用的是千年南海紫竹,返璞归真又变绿了的那种。

木老喉咙滚动,悄无声息咽下一口口水。

熟悉的装配。

他转头看向一旁还没走的唐门唐尧之,沉声问道:“你跟这小子动过手,什么感觉?”

唐尧之一脸疑惑,怎么会突然问这个?

木老继续问道:“是不是感觉处处被克制?”

“???”

唐尧之惊愕,点点头。

你是怎么知道的?

木老表面平静,内心无法控制地巨震起来。

娘希匹!

竟然真是那家传人!

良久的沉默后。

木老面皮僵硬地笑道:“敢问这位小兄弟,尊师张先生身体可好?”

这句话把在场所有人都问懵了。

“你怎么知道我师父姓张?”

李希夷带着疑惑如实回道:“我师父不过知天命的年纪,身体自然好得很。”

听闻此话,木老心里掀起惊涛巨浪,一身风度七零八碎,痴痴后退两步,摇头不停喃喃道。

“不可能,都不可能,怎么可能……”

“他死了?还是他还活着……”

“我要见他!我要见他!”

轰!

狂暴气势冲天而起,如同远古凶兽重临人间,压塌整整一座山头,山崩地裂。

呼——

狂风呼啸,李希夷不曾眨眼,那魁梧老人已经到了他面前,一双蒲扇大的手掌紧紧箍住他手臂。

两眼充血,声如闷雷。

“他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