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鼓下的蓝火细细吞舔,里面的羊肚菌汤咕嘟咕嘟咕嘟的冒着小泡泡,细密如蟹眼,厚厚的白色浓汁微微荡漾,期间红枸杞如小舟像浮萍欢快的随之起伏。

那锅靓汤散出来的松枝、菌类高汤的热气鲜香扑鼻、白汽氤氲沉浮,桌上的面孔被雾气遮挡,人和人之间的距离变得无比遥远,刚刚举杯换盏似乎都是为了更现实的利益。

“因为你老公手里捏着东港的内河外海通行权。”

晁令和心平气和的扯掉自已的马甲。又给栾千釉用公勺舀了一碗羊肚菌枸杞鹿茸汤,锅外白雾散去,裴自随亲切的酒窝又一次出现。

这小子这么鬼?东港那么大的事情都不和老婆讲。

小裴总对吃瓜的渴望终于战胜了帮冯总赚钱的决心。

他眼睛一转,就定在了一脸茫然的栾千釉身上。

栾千釉不知道晁令和在做海运。

晁令和大学时正儿八经学的是建筑,毕了业和家里口口声声说家里的企业情况太复杂,想自已在建筑行业闯出一番事业。

结果晁令和一毕业就进了黑心事务所打工,死心塌地的要陪着栾学长做牛马。还没正式工作几个月,晁令和的爹晁礼刚就生病出国住院,一套组合拳就要把自已儿子扭进晁氏。

人面兽心的晁牲口急了,连夜举报了事务所的税务问题,还给学长下了魅魔咒,把人给哄到了手。

所谓成了家就要立业,养媳妇迫在眉睫,晁令和马上就开始着手清算晁氏。

众人皆知晁家三代经商、家族钟鸣鼎食;却不知管理层的三亲五戚固守旧习、企业早已积重难返。再加上滨京冯又戟暗戳戳的要进军海滨餐饮,晁氏在京洛颓势已露,不敌冯氏。

晁礼刚看在眼里急在心上,想出个提前退休、改朝换代的法子,叮嘱要儿子撕破脸皮大刀阔斧在内部改革。

可晁令和早就看透了京洛海滨市场。自从掌权,天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在家里当恋爱脑老婆奴,每天顶多看看公司股票、开开线上会,餐饮模块的工作更是直接扔给了晁氏管理层以晁泽端为首的那群白眼狼。

大约是在一年前,他就当‘败家子’哄着管理层用餐饮股份置换了大笔资金流,暗地里拍下了东港99年的内外海通行权。

一桌子就四个人,三个都知道这码事,就逗栾千釉一个外行。

栾千釉再怎么不明情况,也能听出冯又戟说话时明显就有怨气,他明白冯晁两氏的关系不像明面上那么简单。

可他也不是晁氏的工作人员,怎么一来就触个大雷?

栾千釉自知闯祸,耳朵瞬间涨的通红,他感觉饭桌上的氛围剑拔弩张,商业谈判似乎一触即发。

室内安静的可怕。他们脚下铺着的高原羊绒地毯会以最大的程度减小噪音,可即便如此,它散出来的纤维还是沙沙作响。

晁令和毫不在意,甚至还有心情对老婆微笑。

怨不得蠢釉子。

裴自随老早就等着给他晁令和上眼药,一套又一套的,又是卖友情、又是拉关系,就等着来个内外夹击。

他凑到栾千釉的耳朵旁,声音不大不小的解释:

“老婆,这事怪我,没和你提前交代。”

刚刚上来的三道菜,在冰盘、陶罐、木碟里释放着各自独特的香气:草原白榛蘑裹嫩鱼片、乌苏浪子湖柳根鱼搭嫩葱丝、燕尾菜炒柳蒿芽,人有千面,这三道炒菜也亦素中带荤、别有千秋。

晁令和又顺手给釉子夹了一筷子白蘑鱼片:

“晁氏确实主要经营海港餐饮,我给你看的公司报表是对的。只不过东港在咱们手里,是私人财产。那儿业务量有点杂,我本来想下周上课的时候再你讲——”

“没想到被我给钻了个空子,”裴自随接了话,他大大咧咧的说,“晁令和?下次得先和嫂子把私房钱都交代清楚啊。”

栾千釉听到‘私房钱’的时候,耳朵都在烧。至于红晕的诱因是是白酒还是愧疚,他已经分不太清楚了。

既然已经决定要跑、要狠狠伤害晁令和的心了,栾千釉不安的想,怎么能让人家再赔钱呢。

可晁令和,被‘骂’的心满意足,妻管严的小形象一下子就让他拥有了一种身为已婚男士的优越感,甚至有兴致应了两声嗯。

裴自随乘胜追击:“话都到这儿了,晁总该赏脸和我们家冯总谈谈了吧?”

晁令和挑了挑眉:“赏脸?是我该谢冯总愿意给我这个机会。”

栾千釉抿了抿唇,头低了下去,打定主意不再讲一句损害晁令和商业利益的话,从此以后他栾千釉要做一个沉默寡言的小男孩。

但裴自随敏锐的注意到了栾千釉的失落,他才不会让栾千釉一个人在角落里憋憋屈屈的背黑锅呢!

小裴总仰身拍桌大笑,手腕上的劳力士表盘闪着珍珠母的光泽,左眼上的泪痣多了几分飒意,整个人有种浓墨重彩的张扬:

“我的好嫂子。我的好釉子。我的小娇娇。你担心什么啊?你老公,今天要不想谈事,刚刚就不会答应我们家冯总一起吃饭。”

‘你老公’这三个字,小裴总为了模仿到晁令和的精髓,甚至还故意沉了两分。

不过在裴自随的嘴里,全无晁令和的沉着和无奈,反而都是‘裴式’的性感与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