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接收讯号的人
准确的说,那是我在茫茫人海中向她发出的一个讯号,可是接收到讯号前来的人却不是她。这次的警察是第三个接收讯号前来的人了,然后就把我关在了这里,呵呵!
那时,我送小苹果树和他的爸爸---一个叫李凯的人离开花朝村,去找他的妈妈。等我把他们送到那女人身边,再返回花朝村的时候,云儿就不见了,山洞里没有,月园也没有,找遍了每个角落,叫喊破了喉咙,去村里问了个遍,完全没有她的讯息。她就那样,无声无息地消失了,只言片语都没有留下。
可是我不甘心,直觉告诉我,她还在这世界上,只是躲在哪个角落,等待我把她找出来。于是,我又回到了这熙熙攘攘的城市,去过伯父家曾经住过的大学,找过梁莎阿姨,我找到了她们住过的房子,却没有找到她们的人。我死皮赖脸通过学校想要找到她人,可是她已经退休,没有住在学校,学校也不知道她的住址,最后耐不住我软磨硬泡,学校终于给了梁莎阿姨的电话。可是当我打过去时,是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他简单应付两句说不认识就挂掉了电话,再打过去时就总是占线。我还是不死心,去找了那个叫李伦的大人物,在大院门口蹲守了好几天,终于跟他见上了面,聊了些伯父的话题,我说明来意,他也不肯把梁莎新的地址给我,只是打了个电话,把我想问的问题替我打听了下,回答是云儿不在她那里。然后李伦就以很忙、马上要开会把我打发了。
一无所获,可又仿佛很有收获,伯父故事里的人一个个被我找到,他说的地方我也一一去到,每个地方,我仿佛都能闻到云儿的味道,她一定也到过;每个电话,我仿佛也能闻到云儿的气息从电话那头飘过来,是的,她存在着,只是不想见我。
我失魂落魄地到处转悠,也回了家,父母并没有骂我,眼睛里反倒有一丝喜悦,失踪的儿子总算回来了。我也去过学校,果不其然,我已经被退学了。同学们都在忙着考研或者找工作,碰到我,都一脸惊讶,然后我遇到了他,刘康,曾经住在同一个宿舍的同学,他说想创业,开个广告公司,他有个初中同学在一家金融公司,可以接到那家金融公司的广告业务,可是刘康家里条件不好,他大学的学费生活费都是他自己打工挣的,到毕业手里也就勉强攒了万把块,开广告公司起码要租个门面买个复印机吧,他想拉我入伙。我一听见广告两个字,眼里闪起光芒,广告很好,广告可以把我想要发出的讯号传递出去,也许就能让她接收到。而且,我已预计到,寻找云儿估计需要一段时间,我需要在这社会上立足。
于是我找家里要了四万块钱,和刘康合伙开起了广告经营部,学校侧门外城中村一间门面,简单两三台二手设备,找了个兼职的学妹做设计,广告经营部就开了起来。刘康果然从他初中同学那里拉来了生意,那家金融公司的传单、海报等平面广告业务都交给了我们,金融公司嘛富得流油,给得起钱,当然我们请他们吃喝玩乐也花的不少。刘康展现出了他大学几年在外面兼职混社会的丰富经验,也拉到了不少其他业务,广告经营部生意红火,不到一年的时间,去掉开销我们就净赚了二十多万,四六分账,我把从家里拿的钱还给了父母,手里还攒了十多万。然后因为一些原因,我们散伙了,我把广告经营部的股份转让给刘康,凑了二三十万,开了餐馆。
这张传单就是当时给那家金融公司制作的传单之一,我印象很深刻,因为他们一次性要制作一百万张,很大的手笔,而且画面上需要很多的人物肖像,于是我顺带把自己的头像植入了进去,头像下还用很小的字把我的电话号码也打在上面,等一百万张传单发出去,就有一百万个机会让云儿看到我、联系我。可是,从始至终,云儿都没有联系我。
效果还是有的,第一个看到这广告联系我的是温华,当时在花朝村,他狂热地向我学习机械方面的知识,甚至拜我为师,后来伯父告诉他出村的路,他就离开花朝村来到了外面的世界,后来再没有回去。他找到我的时候非常高兴,聊了很多,他当时在一家机械制造公司工作,正好是他热衷的事,他就带着老婆孩子在外面安顿了下来。后来他经常给我打电话,主动找我蹭饭,包括第一次听见笛声那个晚上,吃饭的时候我也带上了他,甚至坐轮渡过江和餐馆的选址也是他建议的。我一度怀疑他有云儿的讯息,可是多次盘问,却一无所获。
第二个找到我的是刘婵,小苹果树的妈妈。那时我已经开起了餐馆,她那天突然打我电话,问我在哪里,我告诉了她餐馆的地址,然后下午她就带着小苹果树他们过来了,除了小苹果树,还有那个叫李凯的,我不知道怎么介绍他,一个身体年龄二十来岁心理年龄十来岁的,男人?论辈分他和伯父是一辈的,而且小苹果树叫他爸爸。男孩?一年多的时间过去了,他的心理年龄也就跟小苹果树差不多。他的来历也是那么的古怪。小苹果树说他是苹果树上开花长出来的,伯父说他是从一根头发丝变出来的,是某人的替身,我只知道他是某天突然出现的一个人。
对于小苹果树的到来,我还是很高兴的,可是对于这个男人,我见到就烦,如果不是因为他,我和云儿就不会分开。
当时伯父去世后,云儿和我,还有他们父子俩生活在月园,本来挺宁静美好的日子。都是被他搅和的!伯父可以用一根头发让他拥有一具青年男人的躯体,可是却无法让他拥有那根头发主人曾经的记忆,甚至不能让他拥有一个正常青年男人的思维,他是一个二十岁的巨婴。
有一点让我无法忍受的是,他经常会倒向云儿撒娇,甚至有时候会做出一些非礼的动作,他自己可能都没有意识到,但是他毕竟是个身体年龄二十来岁、血气方刚的男人。这可把云儿吓到了,更是让我恼火。云儿从此不敢跟他独处,我在教训过之后,他却始终无法纠正。
因为答应过伯父,把他送去给刘婵,小苹果树也很想见自己的妈妈,于是我跟云儿商量送他们走。可云儿每次都望着我,紧张兮兮的,就是不肯答应。后来有一天,他突然就把云儿抱住,露出一副下流的表情。还好我发现及时,一把拽过他来,狠狠教训了一顿,我发了很大一通脾气,然后不由云儿分说,带着李凯和小苹果树离开了月园离开了花朝村,把他们送给了刘婵。等我回去的时候,云儿就失踪了。我肠子都悔青了。
毕竟是熟人,我自然还是要好好招待她们。刘婵在我店里上上下下看了看,等吃完饭,她突然说要把小苹果树和李凯放在我这里过暑假,特别说让我好好教教那个男人。我火气一下上来,一口拒绝了,说被这个男的害得够惨,女朋友到现在都还不知所踪。她说你们生产个笔记本电脑,却只安装个386的系统,这种半成品,就不负责售后吗?她突然这句话,差点没把我噎死。缓过气来,我说,我只是个送快递的,货到签收就跟我没有关系了。她又换了一副脸色,妩媚笑着波涛汹涌地贴过来,说,别那么大火气嘛,要不姐帮你降降火?我浑身鸡皮疙瘩,触电般跳得老远。她狡黠一笑,转过身快步跑出餐馆,上车扬长而去。小苹果树站在一旁尴尬地傻笑,那男人坐在那里木头似的,我们无奈地看着她的车远去。一个月后,她才来把小苹果树和李凯接走。第二年的暑假,她又把他们送过来了,直接把他们丢在门口,自己车都没下就跑了。
可是这张宣传单和经济犯罪有什么关系呢?金融公司自然是种灰色的存在,不出事没人管,出了事就是大事,所以当初我只是把自己的头像放在宣传单的角落,不敢放在中间最醒目的地方。可是即使出事,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这张宣传单上的内容还是符合广告法的,作为广告从业者也不至于落到坐牢的地步。
经济犯罪?我开餐馆也照章纳税,我剩下的经济活动就是买了一套房子了。是的,我在那个笛声响起的小区买了一套房子,那个小区管理非常严格,非业主邀请一律不准入内,为了进去寻找笛声的线索,我软磨硬泡,找到物业,找到开发商,最后无奈在那里买了一套尾盘房子,才取得了进小区的资格。本来那小区的平均房价一万五六千一平米,我买的是尾盘,景观也差一些,打折价只要一万二,但当时我餐馆刚开业没多久,手里没多少钱,付不起首付,开发商被我软磨硬泡得没有办法,以小区平均价跟我签合同,我以几乎零首付办理按揭贷款付了购房款。可是这在当时是很普遍的操作,这一两年我按时还贷款,而且随着房价上涨,我房子的市场价格也涨到了一万六七千了,这也不算骗贷吧。
看着手上的银手镯,我突然一股无名之火涌上心头,两只胳膊相互拉扯,想睁开那枷锁,却只弄得胳膊生疼,我又一脚将凳子上的盒饭狠狠摔了出去,一甩胳膊,狠狠砸在墙上,恨不得要发狂,恨不得砸门。就在我忍不住要大吼放我出去的时候,不知从哪里传过来笛声,那笛声悠远温和,如清泉潺潺流过,让我的怒火顿时熄灭了。我坐下来,静静听着那笛声,心里油然升腾起希望,我没有犯错,我会清清白白地走出去,我也终将会找到云儿!
第二天早上,那女警官又送来了早餐,她看着撒在地上的盒饭,皱了皱眉头,准备带着早餐走,我连忙说,“给我吧,谢谢了!”
她转过头看看我,我平静地对她笑笑,她把早餐递给我,我接过来,坐到凳子上,用带着银手镯的手慢慢打开,拿出青菜包默不作声地吃起来。她微微一笑,转过身,走出去关上了门。
整整一天,饭食都按时送来,却没有人找我问话,我也再没从他们那里得到半点信息。我感觉仿佛被世界抛弃一般,就那么待在一片昏暗死寂里,躺在凳子上,睡了又醒,醒了又睡,绝望了又点燃希望,燃起希望又扑灭,一切在没有意义地循环,无可奈何,不知所措!
晚上,笛声又再次响起,穿过重重墙壁和门窗,飘到我这里,让我平静,得以安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