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悠然刚走出家门口没到500米,一阵阵‘好,好’的喝彩声传来,场面很是热闹,她看看时间,距离和江天海约定的时间还早,便信步往热闹处走去。

正地美术馆几个醒目的大字映入眼帘,礼篮齐整、张灯结彩,原来是一家新开业的美术馆。老板独树一帜,店前还悬挂起一副副精美的画:用细腻的墨线勾勒出的山水脉络,仿佛触摸到大自然灵魂的国画、充满了悬念和惊喜的漫画.......

店前正中央摆放着一长桌,有位骨骼伟奇的男子正身穿灰色长袍,立于长桌前,挥墨作画。眨眼,一幅栩栩如生的高山流水图便呼之欲出。清艳脱俗中不失温婉含蓄,隐隐透露出主人的心迹。

男子时不时咳嗽一两声,戴着口罩,眼神深邃明亮,她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方悠然”男子注意到她。

“你是?老聂。”她惊叫。

他示意她稍等,便对大家作揖致谢,邀请他们移步馆里面参观,便抽身而出。

她随他上了楼。

“这里之前是我朋友的美术馆,朋友出国了,便转给了我,我改了下馆名,便紧急开业了,你喜欢画吗?喜欢的话,挑幅,我送你。”他说。

“那幅高山流水画,很不错,不过送给我,真正是糟蹋了艺术,我不懂画。”她小时候也很喜欢画画,但喜欢是一回事,能不能画好,又是另一回事。她交上去的画,老师批改的分数永远是一个鼓励的分数线。

正是因为她在绘画天赋方面的缺憾,偏又喜欢画画,所以对于画家,她由衷的敬佩。

两人不知不觉聊了近一个小时,她才猛地想起江天海,慌忙拿起手机给他打电话,发现手机没电,关机。她起身告辞。

电影早已散场,广场上也没有江天海的身影。

她失落地转身,正要走开,却发现他向她走来。

她迎了上去。

他生气地说:“打你电话又关机,不能来也提前说声啊!”

“对不起,对不起,有点事耽误了,为了赔罪,我请你吃宵夜。”她眨巴着一双大眼,眼巴巴地望着他说。

他打了个OK的手势。

“说吧,你现在的婚姻状况,那天你把我送到你家,不怕嫂子撞见?浴室里摆放着的一瓶瓶女士洗浴用品,还有那件蕾丝长裙,是嫂子的吧?”灯光摇曳的酒吧,她拿起红酒杯和他的酒杯碰了一下,开门见山地说。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你是出于什么心态关心我?想当我女朋友?还是同情我?”他低吼着,眼神突然变得凌烈起来。

“你太自恋了吧?我不就找个话题聊聊。”她不屑地说。

他端起一杯酒一饮而尽,说:“对不起,我这种人活该没有老婆。”

她心莫名地扯痛起来,眼前的男人,表面看似风光无限,实际却有无尽的苦楚。

他连着三杯酒下肚,脸色通红,手在空中胡乱地点指着,说:“知道什么叫人生无常吗?就是鲜活的一条生命,前一秒还在你面前活蹦乱跳,诉说着美好的未来,后一秒就倒在那,任凭你声嘶力竭地哭喊,她都无动于衷了。”

“你喝多了,我送你回家!”

“我不回家,来,喝,喝.......我老婆去世前二个小时,还嘱咐我别忘记收阳台晾晒的白萝卜,等她回来,腌制酸辣萝卜;天台的被子趁还有太阳气息时收回,晚上睡觉就香喷喷了;按时吃饭,别玩游戏太久.......可怜她肚子里的孩子,五个多月了。

当时她公司一家合作客户碰到一件棘手的事,点名要她去处理。她是公司销售总监,不能不管,即便那时她孕吐得厉害,她还是坚持要飞一趟。我心疼她,找到她的上司,把她孕吐反应重的情况和他领导说了,领导是聪明人,没等我说出此行找他的目的,便说他亲自飞一趟。但领导搞不定客户,无奈,她又临时买了机票。那天天气不好,我劝她晚一天,等天气好转再飞也不迟。她急得不行,还怨我没有责任感.......”

“三年前本市那场特大飞机坠落事件里有嫂子?”她猛地想起三年前,她刚入职,在他的手下干,那天大家赶一个项目,大家都通宵加班,他中途休息,走到角落打视频,她临时有问题,跑过去请教,眼睛一瞟,视频中是一个气质非凡的女人,正边登机边向他挥手告别。她悄悄地走开了,这时打扰领导,岂不是太不懂事?她实习生涯结束后人生的机会,全凭他一挥笔的事。

之后没到一个小时,新闻里就报出飞机坠落的事件,她刚好忙得焦头烂额,没去关注。

等他的一位组员找他签名找不到,问她有没看见他时,她才发现他不知何时已下班了。

现在看来,他提前下班,是家里发生了这么重大的事。

她记得第一次看见他时,是在部门例行会议上,轮到她进行一周工作内容汇报时,她哆嗦着双腿缓缓站起,手心冒汗。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她由于太紧张始终无法发言,旁边有些老同事不耐烦了,要她先坐下,换下一个人发言。

他摆摆手,示意他们安静,微笑说:“方悠然,别紧张,这样,你深吸一口气,试下.......很好,再试试,别怕,谁都有过这样的经历,我第一次在众人面前发言,比你还紧张。”

她受到了鼓舞,结结巴巴地汇报了一通,不过,她对自己很满意,好歹把工作内容汇报完了。

自始,她死心塌地地在他手下干了三年,累活、苦活抢着干。

即使他家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在他公司的三年里,她完全没看出他的异常,他永远都是乐呵呵的,他的精力充沛得可以连续通宵工作七天七夜。现在看来,这都是他掩盖内心痛苦的一种方式。

他突然趴在桌上大哭起来,像个无助的孩子。

她眼眶热热的,轻拍着他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