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部直直地撞向对面的胸膛,引得男生往后倒。

幸好方子清长得小个儿,男生人高马大,后脚止住跌倒的趋势。

两边都虚惊一场,男生回过神来,没看清楚情况,抢先骂了一句脏话。

“你没长眼睛啊!”

声音大到吓得方子清一个哆嗦,姜希楠刚要直面反驳回去,到嘴的话在看见对面人的样子给硬生生地吞了下去。

迅速低头,甚至比方子清先道了个歉。

李从文被放出来,父亲李德刚先教育了一顿,尔后亲自送回学校,专门去校长办公室走了一遭。

被吓得不轻,眼前的人方子清也认得,低头结巴道歉,眼睛紧闭,和姜希楠同样内心祈祷别出事。

对于李从文来说,这种痛无足轻重,嘴皮子上下一合过嘴瘾才越发凸显他的气势。

有一阵风似地掠过肩膀,两人相安无事地慢慢抬起头,对视,叹气。

沈弃先于姜希楠回教室,一脸安静淡然地拿笔解题。

“你知道吗?”姜希楠将头偏向他,眼里有些担忧。

“知道什么?”

“他回来了。”

李从文回来了。

“知道,”沈弃没有一丝意外,补充道,“他刚刚找过我。”

没想到这么快,她刚刚还在庆幸没认出她,心又被提了上来。

“不怕,由不得他胡来。”

此话不假,市教育部近日下发严厉打击校园霸凌行为,各学校监督力度加大,甚至还为学生专门开设心理课。

不但如此,校长找李德刚专门为此事,发话再有严重行为,开除处理。

李从文不仅在学校里受到老师的约束,在外也在李德刚的监督之下,俨然还是头被圈在笼子里的狼。

“那你,”姜希楠攥住一衣角,掌心渗出不少汗,“还……保……保护……我吗?”

手中的笔顿下,两三秒后又往下写,看不出什么情绪,又看似是说服自己,“还是不要让他有可乘之机的好。”

……

放学后,照旧。

“我想问你件事?”

“你说。”

“之前听说,李从文进局子,少不了你的功劳,什么意思?”

阳光有些刺眼,沈弃走在太阳一侧,姜希楠将原本投去的目光收回,低头看随着自己移动的影子。

“我和他打小不对付。”

李德刚经常拿儿子和沈弃作对比,幼儿园的李从文心生怨气,事事针对沈弃。

最严重的一次,是大庭广众之下指着沈弃骂他父亲抛妻弃子,母亲知三作三,一家没一个好东西。

原本默不吭声的沈弃一拳打了上去,李从文掉了两三颗牙齿。

自此,原本好好学生、令人怜悯的沈弃在大人眼中的形象也变了。

仿佛好学生,一点偏颇的事都做不得,一旦做了,会受到史无前例的指责与目光。

原本有个老板租下李家的地皮,开了南红场——一个台球俱乐部。

沈弃在南红场兼职过很长一段时间,耳濡目染自然不少,在偶然的一次比赛中脱颖而出,一举成名,成为“头牌”,吸引不少人过去挑战,不过惨败而归。

挑战次数最多的莫过于李从文,次次告败,丢了不少面子。

不巧,后来老板生了场大病,无力管理,只好交还给李家。

李家见经营利润不错,于是盘下这个场子,继续做台球俱乐部,通过比赛,沈弃赚了不少钱,自然舍不得离开。

李德刚认为沈弃是个招财树,让他继续在这儿待着。

家中的事,自己一点都插不了手,李从文气愤不过,带着女友白薇天天登自家的门,非得将他赶出去。

偶然一次,在女友的目光中,他读出一些隐晦的情感——女友动了恻隐之心。

这等于在原本嫉妒愤怒的心上浇了一把油,烧得生疼。

于是乎,儿时的事卷土重来,只不过,这次他带了几个人,专门挑了一个僻静的巷口,羞辱沈弃。

那晚,姜希楠见义勇为、和沈弃扯上关系是意外中的意外。

“之后呢?”姜希楠唏嘘一声,听得津津有味,似乎自己并不是这之中的参事者。

新加入的姜希楠,让他意识到并非所有人明哲保身。

李从文的动作让他意识到自己不能坐以待毙。

小时候单枪匹马,无法面对人多势众的李从文,那一次,碰到他的底线了。

感谢世态炎凉,明哲保身的任何人,让他活得像样,明白被咬了就要咬回来。

他利用白薇的喜欢,随便选了家人流量大的店铺,挑起一场战争,这事只有他和白薇心知肚明,他才是导火索。

白薇主动参与这场交战,李从文得知,冲冠一怒为红颜,带上兄弟,双方殴打。

没头脑的家伙仗着人多势众,击退后搂着美人归,并放言“老子在南红场等着你们。”

这在沈弃的意料之外,他没想将南红场也卷入其中。

在南红场的第二次交战激烈时刻,警察突然出现,及时制止住了这群社会青年。

姜希楠听得意犹未尽,嘴里念叨:“你好像也没他们说得那么那么厉害啊!”

沈弃轻轻一笑,往事像是一场风,清清淡淡地飘走,而他只是其中寻常不过的一缕轻毛。

“人们总喜欢在描述喜欢的、崇拜的人或事上,夸大其词,以此证明自己的眼光不错。”

“姜希楠,我现在的力量还没那么强大,别道听途说。”

“不过,你可以亲自见证我的强大。”沈弃挑挑眉,眼底映上骄傲。

雄鹰在腾空翱翔之前是弱小的雏鹰,在经过千锤百炼之后才可飞跃山峰。

“二姐,给我点钱呗!”姜望北破天荒得没出去玩,引得姜望南不自在。

心思原来在这摆着。

“二姐”两个字让她心里格外不舒服,眉头两边眉毛往中间锁住。

不知何时,弟弟开始这样称呼她,不满道:“你之前不是说只认我这一个姐吗?”

姜望北眼咕噜一转,油嘴滑舌,笑嘻嘻道:“我心里只认你一个姐。”

心里?越发不满了。

“爸妈让你这样叫的?”

有个梯子,姜望北便往下爬,不管是好是坏,嘟起嘴巴巴点头,彰显无辜。

心底翻起一层波浪,卷得身体不适,胸腔胀得难受。

手指不禁蜷缩起来,底下的试卷也出现几条褶皱。

姜希楠,好样的!

姜望南不止有领地被侵略的感觉,甚至于是有即将被赶出家门的害怕。

姜希楠今日觉得大家的眼神奇奇怪怪,不像是长在他们身上的样子。

且不说一进教室,他们的嘴巴即刻停止,就连眼睛也齐刷刷地转向她。

尤其是姜望南那双狭长的丹凤眼,微微上扬,蕴含着某种看戏的成分。

姜望南今天竟然来得比她还早。

书包还没塞进桌肚里,方子清一脸着急“楠楠”地叫。

“你看校园贴吧了没?”

“我没手机。”姜希楠坦然道,“怎么了?”

高三禁止带电子产品,方子清也拿不出照片,口头转述一遍贴吧的文。

“有个人发了班长和你一起回家上学的照片,下面评论说你主动倒贴上去。”

“简直~很难听。”

一群智障!

姜希楠没生气,想笑,“我魅力很大吗?”

自顾自地又回答,专门望向姜望南,声音大到整个班的人都能听见,双手交叠,“我的魅力应该很大,她们得不到的人我却唾手可得。”

许多人默默摆正姿态,不再多谈。

姜望南依旧有火没处发,憋回去,林桑笑笑安慰。

厕所。

“姜望南,你何必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她甩甩手上的水,戏谑地看着镜子中涂口红的姜望南。

“你这样做,只会让更多人注意到我,到时候我们俩的关系可就公之于众了。”

简直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的确,近日关注她的人过分得多,走廊来回的同学像参观动物园里的猴子一般兴奋,没礼貌的捎带指指点点的动作。

注意力分散,姜望南的口红涂过唇角,用水清洗却怎么也擦不去,愤恨地将手中的口红扔进垃圾桶。

劣质口红用多了嘴唇会坏,可是优质口红买不起。

“沈弃在吗?”

门边倚着一位校服经过裁剪,顶着黄色鸟巢的男生,声音懒洋洋得低沉,随便拉了一位同学问。

李从文每天来找沈弃已成惯例,而沈弃是神龙不见神尾。

听见声音的姜希楠,迅速低头假装找东西,尽量不在他的视线范围之内。

“哎,”李从文嘴角一弯,视线笔直地越过其他人,直抵角落的最后一排,“你过来!”

翻找的动作停下,耳朵微微发烫,姜希楠内心保佑,拜托放过自己。

"就那个弯腰找东西的同学,你过来!"李从文显然是有些不爽,说话急了起来。

姜望南转头一瞧,自己同母同父的姐姐被点到,心底乐开花,幸灾乐祸地拉着林桑看热闹。

方子清担忧地关注姜希楠一举一动,腰背拉直,双肩有些颤抖。

姜希楠没那么紧张,早晚的问题,抬头,起身,拉开凳子,走向门口。

没等张口,耳边传来不屑,从下看到上,“你就是沈弃的同桌??”

……

他人的齐刷刷汇向一处。

“都该干嘛干嘛!”斥声让他们的目光缩回,自然减了几分贝,用只能两人听见的声音。

“不是。”姜希楠吐口气,抬头迎面。

李从文用手扶额,找错人了吗?

上前一步,低头看清女生的样貌,越发觉得相似,和昨天照片中的人相似,还是——

“我们之前见过吗?”

“没。”心像棉花虚浮地在空中飘。

“算了,不管你是不是,传句话。”

“别再在她面前晃悠,否则一定不止上次那么简单。”

说完,发出沉闷的笑声,手搭在另一个小弟的肩上,自顾自地走了。

声音随着背影越来越远。

“老大,你就这样放过他了吗?”

“贴吧那事儿实锤吧,你白姐的心也该断了。”

会断吗?

林桑意犹未尽地看待这出戏。

“楠楠,你没事吧!”方子清赶忙跑到姜希楠面前。

鼻翼两侧渗出汗水,姜希楠摇摇头,心不在焉,“没事。”

沈弃是从嘴巴没个把门的鲁添口中得知此事的,还没跨进班级,就被他三两步拉出去。

“干嘛?”沈弃昨晚没睡几个小时,刚从酒吧兼完职,满脸疲态,一句话都不想说。

鲁添“啧”一声,“哥,你没看贴吧啊!”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没手机。”他白了鲁添一眼,多少带点无语。

这事儿鲁添知道,还不是一时没记起来。

“你看看吧!”说完,他隐秘地扯过沈弃的衣角,像做贼似的在走廊角落里,摸出手机给他看贴文。

“技术不太好”,他的第一印象。

废话,偷摸拍的还能拍好?

鲁添觉得不是照片的问题,而是下面评论,恶毒的发言。

沈弃笑了一声,没忍住,“她勾引我?”

“哥,你怎么抓不住事情的重点?”

“什么重点?”

“你的清誉被毁了呀!”

“凭两张照片?”他无奈摇摇头,“还有,我还有什么清誉?”

除了老师因为成绩会看好他,女生因为处在青春朦胧时期,将爱比作天大会喜欢他,男生因为他能空枪上阵,无所畏惧而崇拜或者害怕他,还有什么,这都算不上清誉。

“鲁添,我的名誉不值钱。”

听着挺扎心的,也令人心疼。

“那姜同学呢?刚刚李从文还找过她。”

“你说什么?”

鲁添又重复一遍,还没说完,眼前留下一个恍惚的影子。

姜希楠心有余悸,倒是安静整理起刚刚不小心打乱的书籍。

察觉到仍有人的视线驻足在她身上,抬眼眸,冷眼滑过去,“看什么看,都没事做吗?”

上课铃声应声响起,沈弃后脚踏进,老师也跟了进来。

“你没事吧?”包带滑到手上,还未来得及整理,关心的话先脱了口。

姜希楠摇摇头,更有侥幸的意思在,“他没认出我”。

吐口气,心里的担忧随之消失。

她又低声道;”你说他脑子不好使,我现在觉得他眼睛也不好使。”

沈弃拿出还未完成的功课,分一半的注意在台上的老师,调侃道;“我觉得……你的眼睛也不太好使。”